周雯
青海是一个多民族聚集的地方,长期以来各民族休戚与共,和睦相处,创造出了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民族文化艺术,为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史写下了辉煌绚丽的篇章。青海境内的汉族都是由中原内地迁徙而来,在历史上汉族进入青海,曾发生过三次大的迁徙。第一次是西汉时期,为加强巩固边防,西汉大将赵充国在河湟地区罢兵屯田,大量的汉族开始进入,使汉文化和中原先进的农耕文明开始进入青海河湟地区,据《赵充国传》记载,赵充国进入青海,曾组织士兵进山,砍伐木材造车,并在羌人开垦过后又放弃的土地上“浚沟渠”,兴农田。汉武帝晚年用赵过为搜粟都尉,在青海河湟地区推广耕作技术,组织汉羌族兴修水利,设置铁官推广炼铁术。汉朝时期的河湟谷地,汉羌杂居,互相学习,共同发展。汉族往河湟地区第二次的大迁徙是在隋唐时期,隋朝光化公主和唐初弘化公主远嫁青海吐谷浑王。唐朝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入藏,汉吐、汉藏和亲,带动了汉族大量西迁青海河湟地区,使中原先进的手工业、农业文明都在河湟谷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迹。汉朝至唐朝开辟的“丝绸之路”是中原文化贸易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而青海河湟等区域是丝绸之路南线的干道,丝绸之路的文明之旅播撒在青海大地,也使汉文化得以深入的传播。汉族第三次,也是历史上规模最大一次迁徙至青海是在明朝。明朝用武力攻克西北,留下大量的军队驻扎。据《明实录》等史料记载:洪武年间西宁民户只有七千,而驻兵有一万二千余人,这些军事多为江阴人,离明朝首都南京很近,以至现在许多河湟地区的汉族人仍称其祖籍是南京人,而且在西宁民间长期流传着“珠玑巷”的传说。在明朝的不同时期都有军队调拨到青海。永乐四年,明朝又从内地向青海黄河南岸调拨十屯。其中在现在的贵德有三屯,尖扎有三屯,同仁有四屯。由此可见,明朝由内地迁入青海河湟地区的汉族,基本奠定了河湟地区汉族主体。由于青海的汉族是来自内地不同区域,在语言、风俗习惯上,兼收并蓄了华夏大地多元文化,又汲取了本地区少数民族文化原素,逐渐形成了带有浓郁地域特色的青海汉族文化特征。这一点在青海流传的汉族民间舞蹈就得到了翔实的见证。近些年,在探索、研究青海民族民间舞蹈时,专业舞蹈工作者在编创舞蹈作品时,都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了青海少数民族民间舞蹈中,而对汉族民间舞少有问津,而用青海汉族民间舞题材创作出的优秀舞蹈作品也是少之又少,这大概与青海是少数民族聚集区,民族特色文化鲜明不无关系。其实,沿着汉族文化在青海发展的轨迹探究,汉族民间舞蹈是很值得深入挖掘,并应该成为专业舞蹈创作的重要素材。
青海汉族民间舞蹈的载体与内地汉族大体一致,都以社火表演形式居多。社火是中国汉族特有的舞蹈表演形式。在中国民间的春节过后至正月十五元宵节,民间百姓都要耍“社火”。社火表演在农村、城镇都会集中表演,场地是根据实际而定,或走村串街,或选庙堂广场、宽阔的道路。表演社火既祈盼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太平;又祷告神灵,祭祀祖先,愉悦人心。青海汉族的历史沿革,决定了汉族民间舞蹈文化基本沿袭了内地汉族民间舞蹈的脉络。内地流行的传统社火舞蹈在以西宁地区为中心的河湟地区汉族群众中都普遍流传。像太平鼓、跑旱船、龙舞、狮子舞、腊花姐、灯舞、花棒子、大头罗汉等,构成了蔚蔚壮观的青海汉族民间舞蹈。
社火在青海有“白”、“黑”之分。所谓“白社火”是指在白天人们走村串街,规模较大的流动表演。白社火既流动表演又坐场表演。流动表演是指人们在行进中扭出一定舞步,重点展示出宏大的场面和众多的人物造型;坐场表演时,各类节目依次上场,各献其艺,注重舞蹈技巧性,表演场面载歌载舞,热闹壮观。“黑社火”顾名思义,是指到了晚上,在固定场地社火队伍进行的节目表演,晚上表演节目人员相对较少,突出各种灯舞节目和一些小节目,人们一边歌唱一边闻歌起舞,黑社火艺术特色是诙谐,幽默带技巧的表演,以逗乐观众为目的。青海社火是汉族民间舞蹈的最集中体现。由于青海汉族民间舞蹈与内地汉族民间舞蹈同族同源,儒、佛、道文化的影响,地域文化的色彩,使青海汉族民间舞蹈形成了完整的艺术特色体系。
首先,缘物寄情,通过借助特殊物件,寄情感于其中,表达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企盼,青海社火舞蹈除了用肢体语言表达舞蹈内容和情感外,更多的是要运用大量不同材质制成的道具,对肢体语言进行延伸,并通过一些惊险、夸张的舞蹈表演来释放情怀,震憾观众,如踩高跷、顶灯等。在社火中群体舞龙应该是这种道具舞蹈最典型的代表。
其次,载歌载舞和塑造特定人物的造型。歌舞结合,使青海社火舞蹈更具艺术魅力,更能适应观众们的审美习惯。正如东汉文学家傅毅在《舞赋·序》中所言:“歌以咏言,舞以尽意。是以论其诗,不如听其声;听其声,不如察其形。”由此可见,载歌载舞对民间舞蹈淋漓酣畅的表现是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青海汉族社火舞蹈普遍采用歌伴舞的形式,使民间应运而生出许多优美动听的社火调。如《四季调》《绣荷包》《太平年》《织手巾》等等,其中《四季调》被舞剧《花儿与少年》采用后,该曲调已闻名遐迩。另外,青海社火舞蹈中对很多角色都要进行特别的化妆打扮,这和戏曲的表演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中国汉文化中,歌舞与戏曲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依赖的最好佐证。
再次,鼓舞不分。从历史的角度上鼓在汉族民间占有特殊的位置。鼓是乐器中出现较早的打击乐器。在青海史前文明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中就出土了古人烧制的彩陶鼓,这与大通上孙家寨、宗日出土马家窑文化舞蹈彩陶盆相呼应,说明早在距今4500年前,生活在青海河湟谷地的古人类已经开始击鼓而舞。鼓在舞蹈表演中发挥着掌控节奏,渲染气氛的作用。在汉族民间舞蹈中,鼓即是乐器,又是舞蹈道具,人们在鼓之舞之时,使鼓与舞,形与声融为一体。“鼓舞”不仅成为一个词语,还是汉族舞蹈的精粹之所在。青海汉族舞蹈《太平鼓》就是鼓舞最形象的体现。
最后,青海汉族的社火舞蹈是群体舞蹈。社火其实就是古人类集体祭祀舞蹈的演化。时至今日,社火已成为汉族群众祈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一种美好心愿,也是群众释放情怀,从自发到自觉组织起来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
在总结、归纳了青海汉族社火舞蹈的艺术特征后,可以得出结论,青海汉族社火在继承、沿袭内地汉族社火的基础上,还是演化形成了带有浓厚青海地方色彩的民间舞蹈文化。其实,在这一过程中,青海汉族群众也创造出了完全属于本地独有的民间舞蹈。其中最有影响的当属《八大光棍》和《四片瓦》。
《八大光棍》产生于上个世纪40年代的青海地方军队,当时军营里的一些文化人士为了创编社火节目,将西宁早期社火中的“观音与护航八大金刚”改头换面,把观音改扮为“船姑娘”,护航的八大金刚改为“光棍”,创编成了新的社火节目《八大光棍》。“光棍”,过去在青海方言中泛指比较风流的男子。“八大光棍”虽然是在特定环境下产生在旧军队,但很快流传到民间。在整个流传过程中,由于青海东部农业区各地风俗不尽相同,八大光棍的扮相和表演也风格各异。在西宁周边地区“八大光棍”的扮演基本沿用原造型和服饰,人物的装扮很讲究,手持道具要么是牛尾拂尘或折扇,《八大光棍》作为青海东部农业区汉族特有的社火节目,其舞蹈动作和队形变化在青海不同地区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八大光棍》的舞蹈动作称之“载”步,也有学者认为舞步像蹒跚学步的小孩,青海方言中讲:载根达头(走不稳),故也有写成“仔”步。“载”步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藏族舞蹈屈和颤的特点,结合了汉族民间舞蹈担的特点,使“载”步在舞蹈中,舞步轻盈、潇洒,并可根据音乐的节奏快慢变化,韵味十足,憨态可掬,让人忍俊不禁。“载”步的舞步基本是外“八”字步,“十字步”,舞蹈的队形多用“双剪子花园场”、“跑四角”、“8字转场”等等,过去:《八大光棍》的表演全部都是男性,包括在场子中串场的“腊花姐”都是由男性扮装。星移斗转,随着人们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农村女性在社火表演中也开始粉墨登场,所以八大光棍中的腊花姐,现在也出现了女性扮演者,腊花姐在八大光棍的表演中有很鲜明的特点,代表性的动作有“小寸步”以及“风摆柳”、“凤凰三点头”、“三倒步”等。“八大光棍”作为青海汉族民间舞蹈最具典型的代表,其表演人数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不管怎么变,光棍扮演人数必然是对等的偶数;无论人数如何变化,因舞蹈的由来是从“观音与护航八大金刚”中的八大金刚蜕变而来,故无论有多少人参加表演,民间约定俗成将该舞蹈称之为《八大光棍》。八大光棍是歌伴舞的形式,所用伴奏乐器可根据条件选定,一般伴奏乐器为二胡、板胡、竹笛、哑铃等。因为《八大光棍》是在青海汉族舞蹈中属地区原创舞蹈,所以它在青海各地区社火节目中属保留节目。
在青海汉族民间舞蹈中,《四片瓦》是起源并流传在青海大通县黄家寨西村一个很有特色的民间舞蹈。《四片瓦》是古老的先民们在从事农耕文明中,为了使农作物免遭蝗虫害,是对蛙类进行原始图腾的一种祭祀性舞蹈。青蛙在新石期晚期就一直是原始先民图腾崇拜的精灵。在马家窑文化马厂时期出土的大量彩陶器中,青蛙被普遍绘画在其上,人们称之为“蛙纹彩陶”,原始先民对蛙的图腾由来已久,原因是:在原始社会晚期,人们的生存环境相对艰难,各氏族部落都企盼着本族能繁衍壮大,原始先民在对自然界中的观察发现青蛙繁殖能力很强,生存能力也很强。特别是到了新石器时代,农耕文明已普遍出现,有耕作就会出现虫害,原始先民发现青蛙是虫害的天敌,能有效地保护农作物的成长。所以,从青海原始先民开始,青蛙就成为原始先民重要的图腾崇拜,这种遗风一直延续至今。大通县黄家寨西村的民间舞蹈《四片瓦》就是这一遗风的具体表现。《四片瓦》的表演者装扮是头戴蓝布缠绕的草帽圈,帽圈前面贴上彩色纸剪成的“寿”字,帽子四边贴上彩色纸的纸条,鬓间插黄裱纸叠成的扇形“裱祀子”,面部画上黄色和绿色的青蛙形,蛙头朝下,蛙深居鼻部,扮相很像戏曲中丑角扮相,这种装扮主要是黄家寨西村的人过去怕庄稼遭受蝗虫灾害,故装扮成青蛙,并在左右手中各持两块用鹿骨、骆驼骨制作成的类似快板的器物,在手中相互打击后,发出清脆的声音,十分像蛙叫,用这种方法吓退蝗虫,确保庄稼五谷丰登。这种舞蹈逐渐转化成了社火中的舞蹈,传统的《四片瓦》表演,是由四到八位男人进行表演。舞蹈动作是模拟青蛙的动作,按骨瓦敲击的节拍,左、右腿,分别做吸腿跳。要求跳动轻巧、灵活,形象逼真。其队形变化不多,以左右前后穿花、走圆场为主。《四片瓦》流传至今,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每年农历正月初七至十五跟随社火一起表演,人数也由过去四至八位,变成了可以是很多人参与舞蹈节目,无论是人数多少,必须是偶数。现在《四片瓦》也采用一些青海民间社火调来做伴奏音乐。《四片瓦》是青海汉族祭祀神灵舞蹈的演变,是青海汉族民间舞蹈很有历史文化和特色的民间舞蹈。
另外,还有在西宁社火表演中有“牦牛舞”,从这个舞蹈表现形式剖析,和内地狮子舞同出一辙,源自青海各族群众对“高原之舟”牦牛的偏爱,民间艺术家们又把汉族民间的“舞狮”移花接木到逗牦牛,创造出了富有地域和高原情趣的汉族民间新舞蹈。
“千样玛瑙万样玉,百样鸟儿百样音”。青海汉族民间舞蹈风情醇厚,多姿多彩。归纳青海汉族民间舞蹈无不都与相关节日、节气和各种民间习俗活动相关。青海汉族民间舞主要特色体现在它的群众性、地域性和多样性。所以青海汉族民间舞蹈也是中华民族舞蹈百花园中绽放出的一朵奇葩,应该成为文化学者高度重视和专业舞蹈工作者深入挖掘的重要宝库。
(作者单位:青海省演艺集团创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