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涧跳菜美酒迎宾乐成舞

2015-08-25 02:25王永虹
今日民族 2015年11期
关键词:菜肴彝族江湖

南涧跳菜美酒迎宾乐成舞

文·图/王永虹

大理南端的无量山里,高搭的青棚下,松毛铺满一地,彝族婚礼最热闹的场面即将上演:几个托举菜肴的汉子跳出一场蹁跹的阳刚舞蹈,这舞里有嬉笑嗔怒,有逗乐调侃,更有杂耍般艺高人胆大。

跳着舞蹈来上菜,是为“抬菜舞”,彝族人纷飞的脚步已在这里跳了上千年。盛唐时,跳菜跳进宫廷,伴奏的是唐朝14部乐礼之一的《南诏奉圣乐》,“舞者奉盘或托盘起舞,舞袖旋转,姿态翩跹”。精致的宫廷舞流落民间,被贯入乡土气,而后有了兴味。

来往彝家多次,跳菜热闹的场面我已多见。现在我不会再像第一次见到跳菜那般惊讶地问:“他们在干吗?”

“吾切!(跳菜!) ” 彝族朋友咯咯地笑。

做客无量山

车行无量山,像闯进画卷——万亩连片的核桃林郁郁葱葱;樱花茶山上,齐整的茶园夹着一树繁花的冬樱花林,画卷深处有人家;阳光穿透薄纱般的云雾照下来,底下的树木与樱花明亮好看。

我们此行将要去“跳菜王子”阿本枝家做客。

家住无量山镇华山村的大胡子阿本枝,是跳菜艺人中倍受尊敬的一位。同几乎所有的当地男人一样,阿本枝有一张被日头晒黑的脸,面目善良而粗犷,大耳环下是雀跃的铜铃,笑声爽朗开怀。受邀于他,我们得以参加他的女儿阿芳姑娘的婚礼。

阿本枝住的是传统的彝家四合院。今天,也已撒满青翠的松毛,葫芦垂在屋檐下,装点出亲人朋友对新人的祝福。院里、院外忙忙碌碌的是街邻,屋外的土灶一字排开,上头的大锅里,红红的酱汁翻滚,大红肉正煮得沸腾。彝家人待客的八大碗正紧张准备:“大红肉、酥肉、糖醋鱼、芹菜炒肉、豆腐…… ”各有象征,一点也马虎不得。

总理(即主事人)告诉我们,南涧当地红白喜事宴请亲朋好友一般起落三天,彝家人以“母虎日历”十二生肖称呼这三天:第一天为“丑席”,也称“相帮天”,意为要像牛一样任劳任怨;第二天为“寅席”,也称“正席”,山中虎最大,正是彝家人对虎的崇拜;第三天为“卯席”,也称“谢相帮”,卯兔跑得快,借以表达相帮的人归家心切。

许是对热闹喜事的加温,跳菜诞生了。它是南涧彝族待客的最高礼节,热情诙谐,宾至如归。吃着舞着快乐着,跳菜逗乐了一方百姓,也把人生最美的日子带到快乐的顶峰。

今天是正席,跳菜分两场,上午宴席在11时左右,下午宴席则在 16时左右。按照传统,主人家的庭院里,用松枝和黑布搭出青棚,在棚的尊位上悬挂“三星”(福、禄、寿)圣像,棚内摆放8或者10桌席,每桌只摆3条长凳,以供跳菜之用,称为“三方席”。这些旧时的习惯大多都在,但这几年搭棚已经少见。

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快的唢呐迎亲调跃入耳中,这感觉悠久而亲切,叫人怦然心动。

跳菜艺人的“华山论剑”

“这是快乐最简单最直接的诠释,酒杯在桌上哐当当,溢出的酒顺着桌腿流进土地,快乐让这片大地也喝迷了眼,愉悦地发出一声叹息。”

新郎同迎亲的人来了,院里的气氛热烈非常。总理敲响大锣,高喊:“顺路!”师傅们端起盘子敬四方神灵,吹师伴奏——“大菜骨、小菜骨、金牛丝、银牛丝、金排骨、银排骨、点饭、大开门——”跳菜开始了。

此次婚礼上,皆为跳菜界的高人:周国忠、李贵华、鲁发琨、字凤高……个个都是跳出来的好口碑,同台演出比舞,更像是跳菜艺人的华山论剑。引菜人挥舞毛巾,做出进退逗引的姿势,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最是丰富夸张。手托八碗的抬菜人跟在后头,身着彝族传统服饰,耳上挂上大耳环。过去气候不比现在暖和,跳人都穿着出毛极好的黑色羊皮,冬天反穿,可御寒。

这些皮肤黝黑的汉子跳起“抬菜舞”来,脚步忽高忽低、忽急忽缓,身子轻盈得很。他们的各招各式皆为拟态,“苍蝇搓脚” “公羊打架” “猛龙过江” “野鸡吃水”……舞步歪来复去又轻松连贯。最叫人屏气凝息的,是托盘里的饭菜。此刻李贵华师傅头顶托盘,双手十指伸开,每只手分别托起重叠的4碗菜,双脚踢踏着节拍、合着鼓乐上场。他的两位搭档则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保驾护航。他怡然自如,重叠在一起的菜碗在他双手里忽上忽下,看得人心惊,却始终稳稳当当,连汤汁也不见外溢一星半点。

李贵华师徒以“空手叠塔跳”退场,周国忠师徒表演起“步步高升”,二者皆为颇有难度的跳菜招式,但更难的似乎是口功送菜的绝活——年轻气盛的鲁发琨用牙咬着方桌,菜肴在上头摆放,所有重量全靠鲁发琨的嘴咬着,悬空的方桌与菜肴随同鲁发琨的脚步一起跃动,他撑开的双手还托着两碗菜肴。

娃娃学跳菜

周围爆发的欢呼喝彩声把我也卷入欢乐的浪潮,菜被引到客人桌边,是摆成单、双梅花状,还是单、双柿花状,抑或单周莲花状,下菜的师傅心中有数。上好四碗菜,客人方可动筷,剩下的时间就是边吃边赏跳菜大师们嬉戏诙谐的表演。

“跳菜”中少不了的红肉

“跳菜”上的菜 (刘扬武 摄)

跳菜艺人的江湖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在南涧,有婚礼的地方就是跳菜人的江湖。跳菜因为与生活联系紧密,所以跳菜艺人数量极多,光南涧一带就有600多人。十里八乡,不大的聚集地跳菜高手却从来不缺。他们从小看跳菜长大,跳菜的一招一式就像这乡间的泥土草木,从小就闻着这味,喜欢。

跳菜的江湖同武侠的江湖一样,分派系有高手,却无掌门。跳菜艺人们有各自的风格,是为“招式”,比舞的终极目标,是让人快乐。

当夜,阿本枝招呼我们啜饮一杯浓浓的罐罐茶。他和我们坐在一起,开始讲他的跳菜故事。

阿本枝的父亲是誉满哀牢山上段的“歌郎头”(即彝族打歌的领舞者),阿本枝打小就被父亲背着去打歌,耳濡目染下,他也喜欢上了“文艺”。有一年火把节他第一次参加打歌,夜幕下篝火燃烧,芦笙吹起,人们手挽手,“梆、梆”的脚步踏地声传出老远,唱的打歌调正是今晚的“三跺脚”。那一年是1979年,他17岁。

当阿本枝也成为“歌郎头”后,他不仅能单手持笙边吹边跳,还能将笙管对地,反吹芦笙,指挥全场打歌。“阿式”动作夸张幽默,他的跳菜绝技也让他名声渐远。

我在彝乡来去多回,往来跳菜的艺人也识得一二。阿本枝不用说,是我遇见极爽朗的一个人,大胡子底下总有爽朗的笑;字正鸿不多言,眉宇间总若有所思,他的儿子年轻英俊,在跳菜舞台上跳得酣畅;鲁朝金则一头长发,满目柔情。

老的艺人终有休憩的一天,跳菜江湖里也就出现了许多小辈。把跳菜带出大山,这样的祈愿催生了舞台跳菜的诞生。2008年南涧跳菜跳进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跳菜艺人们都很骄傲。我私下去看师傅们教授跳菜的过程,打着节奏,“一二三四”探脚,“五六七八”转圈,舞步再加上手的动作,而后是用空碗练习,磨炼久了才用上真实的菜肴。灰黑屋檐下,整洁的院子里,老跳菜艺人给学习的孩子做示范,旁边学习的孩子摇摇晃晃地模仿,动作稚气不稳当,眼神却很认真。这样的画面真动人,因为传承让你相信跳菜既不会与你渐离渐远,也永远不会只剩舞台上的表演,曲高和寡。

(责任编辑 王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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