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三重境界

2015-08-25 07:10李清源
时代报告 2015年8期
关键词:写作者作家文学

文学创作有三重境界,或者说三个阶段:初则自发,继而自觉,终于自由。

下意识地将生活中的得失悲喜用文字记录下来,即文学创作之自发。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生存在这个孤独而喧嚣的陆离世界,睹日盈月昃,历沧海桑田,在四时劬劳与人事变迁中颠沛辗转,情郁于衷,难免要发之于外。于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或纵酒长啸,或向隅呢喃,或倾吐于树洞,或自虐以移情,发泄完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唯有以文字记录下来,一感一悟,付诸吟咏,所思所见,属之文辞,才能使抽象的意识成为具象的存在,稍纵即逸的情感得以留驻,转瞬而逝的日常亦因此永恒。这种自发的创作,是文学的初级阶段,主要满足于表达的愿望和倾诉的冲动,或者文学性尚不充分,但是作为一种表达途径,使人们超越于物欲宣示,从而具有了形而上的意义和价值。

对于自发阶段的写作者来说,写作只是个体存在的一部分,只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成名成家的野心,也没有将作品藏名山而传后世的企图。这就好比人们每天都要做饭,但目的仅在于填饱肚子,而非志在当大厨师或美食家。所以这种写作往往比较率性,也比较随意,不管好坏,亦不求闻达。一旦写作者对文学心存敬意,怀抱向往,开始有意识地去写作,那么就进入了第二个阶段:自觉。此时他们已不满足于讲清楚一个故事、写明白一种情感,还在意词藻、重视结构,讲究起了语言和技巧,并试图给每一篇诗文都确定一个主题,然后围绕这个主题加工创造。这个阶段的写作者,在文本上尊重法则、敬畏古训,自觉模仿或者认为应该模仿名家的写作技法与表达方式(虽然大多数并不承认)。在理念上,则执守理想、观念先行,尤其重视主题正确,务求积极向上,传播有益于世道人心的正能量。

这个阶段的写作者是可敬的。他们热爱文学,尊重文学,而且懂得文学,在文学日益被边缘化的时代依旧痴情不改,矢志不渝。在很大程度上说,他们对文学的赓续与传播贡献至巨,若非他们的支持和狂热,文学恐怕早已小众到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到,而当其影响微弱到可以忽略,那么文学也就虽生犹死了。

李国俊就是这样一个可敬的写作者。

李国俊,网名“花瓣雨”。在现实里提到“花瓣雨”这个名字,我是必定要带称谓后缀的,所以正确的书写格式应该是“花姐”。这好比基督徒写到耶和华的名字要在前头空一格,儒生文章里说到孔圣人,必定要另起一行一样,虽然不过是一种形式,但也代表着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敬意。

我是怀着敬意结识花姐的。我最早与她相识,是在一个户外论坛上读到她的一首诗。那首诗是纪念八平方的,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而写得很隐晦。但是我看得出来,并为之深深感动。那是一首很有情怀的诗,感情真挚,有大悲悯。我对有过如是经历的人,都怀有一种至诚的敬意,何况这首诗还写得这么好,所以就对她心生好感。对于有着共同理念的人,人们往往会有一种先天的亲切,虽千里素昧,而情逾手足。这一点在我后来的交往中屡试不爽,所有最亲密的朋友,都是有着共同价值与理念的人。而花姐之初识我,是在看了我的一个小说之后。她认为我的东西写得好,有这方面的天赋。爱文学并懂文学的人,见到同道总会心生相惜之感。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我一度对文学失望,无意再写,且那段时间也算我人生低谷之一,对于在大多数时候只能当作消遣的写作,实无太大兴趣,若从心态来讲,基本上退到了原始人状态。但花姐一直劝勉,教我不可丢掉写作。她有很宏大而且很神圣的理由:现在的好作家不多,而有社会责任与现实担当的更少,她认为我有这个能力,而且基于共同的理念,她也相信我有这个愿力。她说我的写作已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应承担所应承担的东西。在不懈鼓励之外,花姐还给了我很多帮助,甚至不惜去做在君子们看来很俗气的事。比如张罗着要给我弄书号出书,介绍她认为对我有益的省城朋友相互认识,再比如当所有人都以成名不是写作的目的相标榜时,她坚持让我求取应得的名声。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为你做他原本也视为俗气的事,只要他认为对你有帮助。花姐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朋友不惜放下身段的人。如果我在文学上能做出点什么成绩,自与花姐的支持和鼓励分不开。

价值认同所激发的友谊是牢固而纯粹的。我无德无能,被花姐激赏,自是因为我们对文学有着共同的爱好和态度。这种态度是尊重:尊重功利之上的文学,尊重超越世俗的写作,并因此尊重持相同理念的同行者。花姐是个有着强烈社会干预意识的人:标橥正道,吁求文明,推崇普世价值,常为公义秩序而鼓呼。持这种观念的人,往往强调文学的载道意义,奉白香山之“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做”为圭臬,并以张横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训诫为至高追求,在写作时,遂亦自觉树起文学的致用坐标,向着化民成俗的方向执著而去。

这是一种较高段位、也具有较高境界的写作。正如世俗中的众生,有人喜欢独善其身,而有些人热心于公共事业,虽然从人格上来说没有高下,甚至前者因不理世事而看上去更清高一些,但后者无疑更值得尊重。但这同时也存在着一种风险。干涉现实的写作态度固然积极,有时候却容易陷入一种偏执,进入主题先行的沼泽。主题先行并没有错,而且从某种方面来说还是写作程序的首要环节,它并不必然有害。有害的是对主题理念的唯一性坚持,认为一定要坚持某种道德标准或者价值观念,否则就是异端,有误入歧途的强烈嫌疑。

这种写作中的主题正确与价值坚持,往往会导致两种截然相反的文学倾向:要么激进,要么保守,而不可能做到在保守中激进,或在激进中保守。在文学写作中奉守中庸之道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的,所有心存干预社会理念的写作者都希望、而且都认为自己能做到中庸,事实上极难——儒家“中庸”的本意是不论世事如何变化,都要坚持中和之道而不移,而不是左右逢源居中和泥——此时的正确并非永恒的正确,而中庸的坚守,却是自变中取正,自乱中取真。试问有几人能达到这种境界?钱玄同曾是新文学的急先锋,但几十年后,却成了新文学的绊脚人。非他背叛了新文学,而是新文学走得太快了,而他还坚守在原来的地方。

作为一个具有社会责任心、坚持正能量写作的文学者,花姐的作品里亦处处流露着强烈的价值判断和道德取向。花姐具有先进的普世理想,但依旧坚守传统道德观念,体现在作品中,就是深沉的忧患意识、浓郁的悲悯情怀和鲜明的道德洁癖。我一直看重自觉阶段的作品,并认为应给予其应有的地位和关注,就是因为,这一阶段的作品,不仅文本上有意识的讲究能给人以审美愉悦,理念上的硬性坚持更给人以心灵上的冲击。这种冲击或有益或无益,却让人感受到他们的信念和力量,且以其群体之大、阶层之多而更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所以我觉得,大范围研究此类作品,比研究一个个独立的所谓名家作品更有价值和意义,它能给人们提供更准确的时代精神与社会面貌。当然,这种价值和意义更多地体现在社会学和历史学上。花姐的作品便具有这种特性。我相信,数十百千年后,郏县后人研究这段社会历史,必能从她的作品中获得真实不虚的裨益。

花姐涉猎广泛,因此笔相丛繁,诸体该备,诗歌、散文、小说都颇有可观。现在她要裒集成册,付梓出版,虽说不上是文坛盛事,但对于郏县文学及郏县文史来说,毫无疑问是有价值和意义的,而且这种价值和意义必将穿越时空,有益后来。

但是花姐毕竟无意以文学名家,她爱文学,懂文学,但是耽于世务,而未走向文学之塔的最后一层。这一层就是写作的自由。此处的写作自由,不是指社会学言论尺度问题,而是指写作者自身的写作状态。而且这个自由,不是指写作的散漫无边,任性随意,而是掌握绝对文本能力之后的信手拈来,具备自恰价值体系之后的从容自在,随心所欲而不逾规则,无往不可且无往不利。这种境界的写作,圆通而不圆滑,固守而不固执,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但不会理念先行,有自己的道德判断,但不会意图说教。他们于无声呐喊,让事实棒喝,自然游走于文学创作看似森然的文本、理念、技巧、法则之间,摒弃门户而又俨然成家,无所依傍而又各具来历。到得这一种层面,才算是层云过眼,胸藏丘壑,化有化无,得手应心。此即所谓写作之自由境。

这个“自由境”听起来很玄,但事实如此。且达到这一境界的人,只能说明文学功夫到了化境,并不代表做人同样成功。相反,很多此类的天才现实里困顿至极,因为他们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了精神世界,热衷于心灵层面的物我对话,而不是红尘层面的物我苟且。所以,与大多数各领域的天才一样,这些人在现实世界里往往表现另类,甚至吃尽苦头。上帝是公平的,要有格外的成就,必得付出格外的代价。而事实上,古往今来有此境界的写作者,中外加起来才有多少呢?

啰嗦了这么多,颇有借别人道场发自己议论的嫌疑。若是在讲台上,恐早被人夺麦消音了。还好这道场是亲爱的花姐的,她必不计较我的不识趣。出书是件喜事,而我作为花姐的小弟,这种喜悦自然与人不同,所谓披红挂绿自身事,张灯结彩主人家。这本书是花姐之前写作的一个总结,期待花姐写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以飨今人与后人!

结文为序!

对话 作者李国俊

问:您记得起您想当作家的确切时刻吗?

答:在我心里“作家”是一个崇高的称呼,只有那些有很深的文学造诣,能领引文化潮流,对社会有益的文人才能被称得上“作家”。上小学时,每当我的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读给同学们听时,我就梦想长大能成为一名“作家”,而今,长大的我终于明白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要付出比别人百倍的艰辛,纵使我一生努力也未必能企及“作家”的头衔,但我会坚持自己的追求。虽说别人对我们这些省、市级作家会员也尊称“作家”,那只是溢美之词,不是引以为荣的标签,各自心里要有一杆秤,能称出自己的半斤八两,称出自己的差距和不足,不妄自菲薄,更不能狂妄自大。

问:《花向隅》一书中有一中篇小说《文尔达城》,里面有很多奇思妙想,请您谈谈这篇小说的构思过程吧。

答:说起中篇小说《文尔达城》的构思过程倒是很有意思,一天我在网上看马云的励志演讲视频,其中马云说了一句话:“屎壳郎的国度里卖大粪才能成功!”当时我就想:如果真有一个屎壳郎的国度那会是什么样的?我就展开想象的翅膀,把我设计的主人公“上元”穿越到未来的昆虫世界,看看在一个香臭不分的国度里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荒诞故事。小说想揭示一个道理:在道德沦丧、黑白颠倒、香臭不分的社会里没有什么是合乎常理的,发生什么凶残淫邪的事都是正常的。意在呼吁社会正能量,在社会意识形态里改变人们对金钱和权利的盲目崇拜。

问:在本书中,您提到了两个您非常推崇的作家——孙方友和李清源,能不能谈谈他们对您的影响?

答:众所周知,孙方友老师4次荣获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年度一等奖,被称为当代“小小说之王”。早些年,我常读孙方友老师的小说,总被小说中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所吸引。他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大作家。我更崇拜他的是他谦和的人品。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成为了孙老师的学生,逢年过节,我偶尔给老师发个信息恭贺一下。老师回信息从不转发别人的,而是亲自撰写内容再发送,对我这样一个无名晚辈他也这样真诚相待,让我非常感动,从细微之处也能感受到老师的高尚品德。

对我影响很大的另一位作家是李清源,他小我11岁,我一直视他为亲弟弟,得以认识清源弟弟是缘于他在一家文学论坛发表的一篇中篇小说《西风吹到枕边》。近两年,清源弟弟的创作更加勤奋,屡出华章,《当代》《人民文学》等杂志争相发表。他的文章从不空洞无物、无病呻吟,他的每篇小说都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社会深层次的矛盾,以时代的责任感关注着民情民生。像他这样的人才是有社会担当的真正的文人,也是我心中的楷模。

无论是恩师孙方友,还是弟弟李清源,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有大德行、大才华的人。文人的德行比才华更重要,话说回来,没有好品行的人能写出好的、有益于社会的文章吗?

问:身为一个女性作者,您觉得您的写作有什么特别之处?

答:当下,社会浮躁,读书的人不多,写文章的人更不多,作为女性,更容易忙于婆婆妈妈的琐事中,流于东家长、西家短的怪圈中,能特立独行坚持写作实属不易。我个人认为女人在写作方面容易感情化、情绪化,心思更缜密、细腻。我自己的写作特点是随意性,文章随着自己的思路写下去,让读者随着我的思想波动而波动,场景变换而变换,和我共忧伤同喜悦。我的书名很女性化,也很消极——《花向隅》,取自汉代刘向《说苑·贵德》:“今有满堂饭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在众人皆醉之时,一朵寂静的花在墙一角独自绽放,关注人性,书写人生。

问:在这本书中有您很多游记,听说您去过很多地方,出游的经历对您的性格和作品是不是有很大的影响?

答:是的,出游的经历对我的性格和作品确实有很大的影响。我原来是个双重性格的人,外表开朗活泼,内心忧郁悲观,似乎总有一些心结不能打开,总被一些事务困扰着,有时很痛苦烦恼,甚至消极厌世。通过旅行,我不但开阔了眼界,也开阔了心胸,在大自然的面前才感觉自己的渺小,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才感觉心灵有所归属。那山、那水、那美景总在某些地方等着我去欣赏,让我找到了热爱生命的理由。所以,读我的游记,您会随着我的文笔和我一起快乐旅行。

问:本书中,您最想给读者推荐哪篇文章,为什么?

答:自己写的每篇文章就像自己养育的每个孩子,或许孩子们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我依旧没有偏袒地喜欢他们每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作品我也是同样的看法。每篇作品的创作都有其特定的背景、素材或者心情,自己融入了心血,好与歹自己都喜欢,所以只能让读者去做评判、做取舍。真正遗憾的是,由于页面限制我的诗歌没能收录其中,只能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另行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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