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愿仅只谈论艺术,因这话题似乎愈形狭窄贫薄——在所谓风格、手法、主义、观念的背后,我以为还有别的话题在:我们为什么要来画画?所谓“艺术家”是怎样的“人”?这种“人”,在今天的文化环境中究竟是哪种角色?何以自处?我既久居域外,那边的艺术家与我们又有哪些不同?同往昔相较,我自己的念头又有哪些变化?总之,我嘱意的是“围绕”着艺术,“关于”艺术的种种小问题——说是大问题,也可以的。
而我又不敢仅只谈论艺术,因这话题如今恐怕已经贬值:中国是大变了,变得我几番回国拜见艺术家们,除了极少数例外,总发现众人的心思其实并不都在艺术,而假艺术之名的种种活动,也或隐或显牵连着别的动机。我已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才决定在这迂腐的话题上是开口呢,还是闭嘴,即便要谈,也须在“煞有介事”和“心不在焉”这两种腔调之外另找“感觉”,瞅着空当子插几句嘴,不然会弄得白作多情,悔不该。
如此,我的书写也就受这心态的牵连,要说不说的,终于不过是在这本“书”中扯出许多话头,不能,也不必深谈下去,若要深谈,也可以的,眼前似乎不相宜。怎样的才算是“相宜”呢?我也不知道,要看是在什么场合,与怎样的人面对面吧,而现时我的眼前只竖着一具电脑,并没有读者。日后若果然有读者,却嫌其中的议论吞吞吐吐,是要请多包涵的。
——摘自《纽约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