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伟
(江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南昌 330013)
《21世纪资本论》缺少了什么
许光伟
(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南昌330013)
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是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本质的现象特征的讨论,从“确定的”历史对象中提取有关于这个对象总体性质的数据用于社会分析,是该书最有价值之处。不足之处是在历史典型比较之外,缺乏过程的根基和分析规定的内置。这种“历史+事实”构成研究对象的工作规定强化的是“科学的实证”的做法。然而,把“比较分析”当作演绎基础,本身就值得商榷。从《21世纪资本论》和马克思的《资本论》的比较看,方法上的可质疑性仍然在于对“价值范畴”的删除。从实在内容看,《21世纪资本论》与《资本论》具有内在的逻辑关联,例如所举出的“资本主义基本公式”在实质上锁定的是价值转化的分析对象。我们应本着瑕不掩瑜的态度认真挖掘该书的精华,依托《资本论》的科学架构,整理蕴含其内的批判规定,弘扬科学精神。
21世纪资本论;历史;过程分析;价值转化;收入分配
每一本时代畅销书都毫无迟疑地给自己烙上时代印记。托马斯·皮凯蒂在他的《21世纪资本论》中文版自序中这样写道:“本书回顾了自工业革命以来收入及财富分配的历史,利用20多个国家众多研究人员精心收集的最新数据,尝试梳理出一部关于财富及其分配不平等所引发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矛盾的历史,一部鲜活生动的人类历史。”他说的没有错,《21世纪资本论》是洋洋大观的历史题材的经济著作,以无以伦比的论述笔调和行文气势宣告着经济学和历史学的合璧。
皮凯蒂说:“学科争论和地盘之争是没有意义的。在我眼里,本书是部经济学作品,同时也是一部历史学作品。”[1]34对于这样一本时代畅销书,其写作的成功毋庸置疑,笔者以下之“责难”的多余,——其在立论上针对“库兹涅茨曲线”,是对“倒U形假说”的反动。
从经济分析的角度看,皮凯蒂的一大贡献是立足历史资料和数据,通过弥足珍贵的国民账户资料,从中取出可用指标,赋予“会计”、“统计”的历史内涵,建立起实用于分析收入分配的实战性的经济指标体系。一种有价值的观点认为:对象=事实的规定,研究对象=历史+事实的规定。可见,他从历史的视角直接进到现象生活层面来研究问题的做法确实会产生了无比深刻的工作效果[2],激活了历史数据,使它们一致起来、连贯起来,以致具有直观的“历史可比性”,具有了工作逻辑。客观地说,这是典型的历史比较分析。不足之处是,缺乏过程的根基和分析规定的内置。一些分析看起来是“连贯的”,实际缺少“历史过程”作为铺垫,这样导致数据的无根性,势必依赖了会计报表的工作语言和分析逻辑,过多依赖解释性原则。例如,全书的重点集中于对单一指标体系即β(资本/收入比)的工作解释。这和作者的目标——“它的唯一目的是从过去的历史中找到一些通向未来的钥匙”[1]36——是不相称的。以下笔者从这个方面着手,对其进行方法上论的“纠偏”。
皮凯蒂的贡献是立足经济数据的现象域,从中提炼出了反映资本主义基本经济关系的“两个分析性的等式”,他称之为“资本主义第一基本定律”和“资本主义第二基本定律”。我们的分析顺着他的思路从“资本主义第一基本定律”(α=r×β)开始。
这是一个会计恒等式。皮凯蒂提出:“该等式适用于所有社会的所有历史阶段。”[1]53尽管这一的说法有些夸张①,但其作为“定律”,确实从会计恒等式的定义域中获取,是“定义的定律”,即逻辑的理论公式。这一理论公式要义在于:“该定律阐释了资本存量与资本收入流量之间的关系。”[1]52其实,皮凯蒂最初想到这个定义式是为了从资本收入的国民收入占比(即α)的决定的分析中有效地引出资本/收入比的决定的分析,寻求其历史的均衡值。因为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实际上,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假设这被证明是正确的)绝不会确保和谐:它反倒与极端的资本所有权不平等和收入分配不平等相伴相生。而且,与一些普遍的看法相反,资本收入比重的稳定性绝不意味着资本/收入比的稳定性,不同时期、不同国家很容易呈现不同的数值,特别是,资本所有权实质上存在国际不平衡。”[1]222皮凯蒂表述在第六章的分析,说明他希望用β的决定倒过来说明α的决定,以及说明与之相关的资本收益率(即r)的决定。与其说寻求β和r变化的相互关系(根据替代弹性状况的不同),毋宁说他试图建立一个动态的标尺,即以β的历史动态演化数据为中心综合衡量的变化:β和α同向变动、β和r反向变动。此处分析的一个恰当的之处在于,同时打破了α和β“绝对固定”的想法,——无论由技术关系决定,还是由社会关系决定。
任何的历史状态是不能去靠猜测的,让我们从头开始分析。分析起点是α。皮凯蒂从反击新古典生产函数的需要出发,认定α和β是非固定的数值,并且在长期内具相当的灵活性,这是基本正确的,经验数据也支持这一判断。但要说α是随意变化的,甚至是社会波动的,没有任何规律可遵循,则一定是谬说。查明问题在于弄清问题的性质。α并不是一个定义的变量,而是一个历史生产方式的制度参数。对于资本主义来说,这是一阶级斗争的经济参量,依存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发展状况,具有历史稳定值,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是“一定的”。对宏观经济问题的处理而言,α一定是分析的起点,在数值上可视为一小幅历史波动的变化区间。分析的要点是确定可能的上下限范围,在这一范围内规划出它的成长轨迹。处理数据模型的过程中,一些非经济的因素(如战争),则需要予以删除②,或加以特殊考虑,例如“18、19世纪直至‘一战’前夕,财富极端集中的状况一直是非曲直整个欧洲而不单单是法国的现象。”[1]352而“实际上,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财政和政治冲击对资本的破坏力要远远超过战争本身。”[1]149“总而言之,关键的事实在于美国在20世纪的资本/收入比相对于欧洲国家稳定得多,这或许是美国人比欧洲人对于资本主义更亲近的原因。”[1]156此外,在处理数据型中,还要剔除经济危机的断裂地带(经济分析的非正常情况)。
特别地,皮凯蒂的分析指涉两种社会要素对抗模型,这就落入马克思的绝对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的历史分析区间。整体看,这是一剩余价值率的历史取值过程。在缺少形式维护的单纯靠延长工作日的绝对剩余的早期生产阶段上,剩余价值率取值是不稳定的、波动的,阶级斗争是直接性的,不是社会范围的,但是,力量的对抗仍使得它是能够确定的。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一方面使这种斗争常态化,另一方面巩固了斗争基础,使生产的阶级的斗争转化为生产的经济的斗争。这就是资本积累的过程,是原始积累基础上的资本的社会再生产过程,是再生产机制开始起作用的社会过程。剩余价值率是内生出来的变量,以至于被看作是“固定的”,例如可取值100%。这一数据在整个资本主义制度演进的进程中是“稳定的”,是在历史平均的意义上来说的,试图对阶级斗争关系进行平均趋势的描摹,但绝不排斥其在个别场合和个别国家的或高或低的现象。因此,在抽象意义上,α可以视为一较为恒定的值,例如m′=100%的情况下,α=50%。可见,m′的确定是发生在事件β的背后的过程,而β恰恰是这种“确定”的历史显像,或准确说,担负了实现机制的功能。这是β权力体系建构起来的进程。具体地说,β是α通向r的中介,是权力体系自我实现的手段和途径。β是资本积累起来的权力。由于这个体系的成长和起作用,资本从本有到本己,逐步地有效实现自己的社会权力。于是,r被设定了,r是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是分配了的权力:r=α/β。但这不过意味着按照权力的规则,资本以存量摄入社会流量,一句话,资本实现自身。
α是地地道道的社会分配率,意味着社会收入中的一定部分按照确定的意志归于资本。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制度体系的分配率,是按社会规则行事的系统性变量,因而有历史规律可遵循。可这样一来,才有条件探索它的实现的道路——机制和形式。这种联系即是《资本论》第一卷和第三卷之间所描绘的那种联系:社会剩余价值等于社会利润总额。基于上述意义,我们可以写出“定义恒等式”:
尽管皮凯蒂含混使用各种资本定义,但显然是从公式中的第一种形式和第三种形式③的意义上来加以综合运用的,即利用历史数据说明α和r的不固定性(其中,一为事物的本质,一为事物的现象),以此引申出对于β的历史不固定性的深入讨论。总体看,α分解为β和r两个指标体系,是资本的“理性的狡计”。此外,只有坚持从生产层面,从而由价值角度看待社会收入的分割,才能彻底看清社会各阶级的“地位”,因为社会阶级的国民收入份额根本地决定于生产过程中的“角色”,这一社会角色最终决定了国民收入的各种比重。就分配谈分配,终归是无稽之谈。
作为一条长期定律“这里的基本观点是,长期来看增长率的较小变动可能会给资本/收入比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1]170“不过在深入解释上述现象之前,还必须对若干概念和理论要点进行更准确的描述。”[1]171
皮凯蒂言明:“只有当资产价格的变化与消费者价格指数的变化大体相同时,第二定律才成立。如果房地产或股票价格涨速快于其他价格,那么即使没有任何新增储蓄,β(国民资本的市场价值与国民收入年流量之比)也能达到很高水平。”[1]172,对于β的讨论,它的事实起点是g的发生和成长,这就是皮凯蒂指认的马克思的“无限积累原则”。“即资本将不可逆转地不断积累,并最终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是一个没有天然界限的过程。”[1]10他指出,马克思并没有假设任何“零生产率”。其实,马克思的所指出的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说明的是技术进步和资本积累同步发展的社会现象,因此否定了皮凯蒂的说法:“马克思的理论实际上建立在长期生产率增长为零的严格假设之上。”[1]28
马克思实际上也把资本积累视为是有条件的,同样是一种“有限积累”。这就是对g的内在形成机制的探索。用一个总公式表示(以γ代表资本积累率),即:g=γ×p′
“马克思没有使用数学模型,而且他的文章并非总是清晰明朗,所以我们难以确定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要解读他的思想,一个具有逻辑一致性的办法是考虑β=s/g这个动态规律及其增长率g为零或无限接近零的特殊情况。”[1]231,232对读者来说,马克思的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则是解答皮凯蒂上述“困惑”的一把钥匙。如果说二者有什么原则性或本质上的区别,马克思没有把经济增长视为生产率增长和人口增长的总和。而皮凯蒂则认为,在没有政府介入的情况下,经济增长是唯一的“自然存在”。皮凯蒂为了这种自然主义情结,轻率地断定说:“马克思隐含地假设了人口和生产率零增长,他认为,且又自相矛盾和天真地认为——他认为这是马克思认为:“这是资本家积累越来越多资本这一无限欲望的最终结果,而这最后将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和生产资料的集体所有。”[1]582此外,由于马克思同样没有把储蓄率一般看作g的基本动因(因为这个指标并未考虑收入中v和m的区分,也没有和再生产策略一般地联系起来),也就不会把储蓄率的提高或下降视作是g下降或接近零的主要原因。
实际上,马克思认为,经济增长与否直接原因在于p′这个指标(利润率④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增长引擎)。基本动力是资本积累,皮凯蒂关心财富的不平等分配,自然严重忽略了这一点。抛开对于g的社会分析,皮凯蒂得出一个错误的判断:“如果储蓄率s为正数……那么资本/收入比会无限增加。更一般地说,如果g接近零,那么长期资本/收入比β=s/g会趋向无限大。而且如果β非常大,那么资本收益率r必然越来越小,越来越接近于零,否则资本收入比重α=r×β最终会吞噬掉所有国民收入。”[1]232
皮凯蒂明显地把越来越庞大的β视为一般利润率下降的原因,恰恰是倒果为因了。其实,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历史进步之处在于,并不主要地依靠剩余价值率的提高,而主要地依靠积累率的社会存在性(资本家积累和持续进行的扩大再生产)完成对劳动者的统治,实现牢不可破的社会强制关系。这才是β保持增大了的水准的一个内在缘由。只是因为剩余价值率的相对稳定,而又由于资本积累的累积型增长,资本的社会价值构成注定趋高。这就是利润率的减低,它带来了现象上的低水平经济增长和高水准资本/收入比的并存。
这里面有一个不同表述的问题:积累率和储蓄率。对于扩大再生产的总条件而言,一定的积累率即是资本积累的“根据”⑤,而作为社会表象的储蓄率的行为则属于与上述根据匹配的“实存关系”。按照“理性的狡计”,储蓄率在作用机制上必然进一步分解,在表象的形态上就形成“g×β”的形式。因此,所谓正的储蓄率只是经济增长的基础条件。经济增长的枢纽性条件乃是p′这个关键性因素,即伴随着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商品的社会生产价格配置资源的运动体制开始形成,分配关系不仅和生产关系接轨,同时和流通关系、交换关系接轨,一句话,经济增长状况一般地由p′的状况所调节。
从γ出发,p′决定着经济增长状况(本身又是资本构成不断高度化的社会发育的一个过程),这就把公式“g=γ×p′”写作资本主义第二定律公式背后的实存的规定,即属于基本表象关系。从历史长时段的发展看,储蓄率无须视为能“异常变动”的数据,而应被看作能够“保持稳定”。一定的储蓄率⑥与促成越来越庞大的β的数值并不直接关联,后者的原因如上指出是低的经济增长水准,根本原因则在于一般利润率的下降。同时,我们亦不能否认就实质意义而言,一定水准的社会储蓄乃是一般利润率(趋于下降)规律发挥作用的一般构成条件。
皮凯蒂在《二十一世纪资本论》中写道:“r在长时期内都高于g,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历史事实。”[1]362但却同时声明:“这里的阐述是将其作为一个历史性事实,而并非作为逻辑上的必然。”[1]362这是为了免除逻辑必然性?其实不然,乃是唯物史观论证基础的缺乏使然。他力图把“第二定律”看作是基础,以此说明第一定律的“定义状况”。所以,他相反地谈到:“我的看法是r>g这一不等式应该被视作依赖多重机制的历史事实,而不是绝对的逻辑必然。它是多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各种因素在很大程度上相互独立:一方面,经济增长率g结构性地偏低(一旦人口结构转换完成,国家达到了世界技术前沿水平,而创新步伐相当缓慢时,g的数值通常不高于1%);另一方面,资本收益率r取决于很多技术、心理、社会和文化的因素,它们共同决定了4%~5%的收益率(不管怎样都大大高于1%)。”[1]370这种态度使其和历史内在进程的总体分析失之交臂,对象被作为自由散漫的过程集合体加以考量。而解决困境的途径是克服因素分析的被赋以“神秘色彩”,建立现象对历史事实的正确关系。
皮凯蒂试图把历史定律和历史规律严格区划开来,犹如他本人所坦言,第二定律不同于“会计规律”,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历史经验规律。它仅用来解释“s=g×β”这种公式现象,从而说明一个较高水准的β和一个较低水准的g的历史均衡态共生的统计现象。这就使得逻辑的理论公式和历史的理论公式的一致性内涵遭到破坏,并从分析程序上予以工作脱节。
其实,如同第一定律的基本结构,第二定律同样是资本主义生产内在具有的一种趋势性现象和发展上的诉求。这说明了资产负债结构的历史形成——生产资本和社会资本共享利润,说明一个终极的现象:存量(结构)说到底由流量(结构)所堆砌而成。在这之中,皮凯蒂力图忽略“c+v+m”与“k+p”的关系,在排除v的条件下考察资本构成,就不能认可马克思的一般利润率下降规律。“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尤其强调利润率会不断下降——一个被证明是错误的历史预言,尽管这其中确实包含了有趣的直觉判断。”[1]53马克思是以“总剩余价值=总利润、总价值=总生产价格”为背景性的约束条件来考察分配关系的社会成长的,但皮凯蒂整体地忽略这一点,而努力隔开p′和r的分析,使后者独立化。他声明:“在某种程度上,相较于‘利润率’,我更倾向于使用‘资本收益率’,由于利润仅仅是一种法律形式的资本所带来的收益,同时‘利润率’这个概念经常被含混不清地使用……。”[1]607他的声明表明他只愿意在现象领域考察利润率问题:“无论如何,资本收益率衡量了一年内资本以任何法律形式(利润、租金、分红、利息、版税、资本利得等)带来的收益,以占投入资本价值的百分比来表示。因此,资本收益率的含义要比‘利润率’和‘利息率’的含义更广,实际上它包含了以上两者。”[1]53
皮凯蒂的声明表示他希望用一般利润率的表象形态来直接代替其本体形式的工作过程,这样,他就不屑于考察利润率的发生,以及把利润率的发生和利润率的表象相区别。既然在第一定律中,“利润率”(资本收益率)一般地被视为和资本/收入比现象并立,那么在第二定律中,就没有必要深入探询它的发生来源了,这造成《21世纪资本论》对于g的分析总体上采取“自然主义”态度,而把“低增长”的制度的罪魁祸首归结于“反作用”因素。“从全球来看,在21世纪,资本/收入比完全有可能达到甚至超过这一水平。储蓄率现在约为10%,如果增长率长期保持在每年约1.5%的水平,全球资本存量会增加至6~7年的收入水平。如果增长率降至1%,资本存量会升至10年的国民收入之高。”[1]236,237
左边形式的经济含义是很明显的,即s不超过α的数值水平。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对资本系统而言,积累总归是资本的积累,所以完成在资本收入占比的限度之内。这是一个长期化的现象约束条件,也是资本主义摆脱不了的一个盲目现象。右边条件形式补充了发生学过程分析,恢复了“系统性发生原貌”。具体涵义包括:(1)扩大再生产的发展根据是利润率下降,进而深度引发一般收益率下降,从而不可能存有伴随有利润率持续上涨现象的社会再生产体式,但不妨碍资本乘机扩大地盘,巩固自己的社会势力;(2)现象域内的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在数值水平方面原则上并不直接关联,但一般利润率趋于下降乃是经济增长率趋低的最终根据,这是非资本所有者(劳动者)实质性虚弱的表现;(3)历史现象的经济增长率水准是受“规律”规制的水准,即在0和r之间的范围浮动。这意味着什么呢?乃是伴随资本构成变迁的增长,乃资本的经济增长率也。“累积增长定律在本质上等同于累积收益定律。累积收益定律的含义是几个百分点的年收益率经过数十年的叠加,会自动引起原始资本数额的巨幅增长……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明显而细小的差距,将在长期内对社会不平等的结构和演变产生强大而不稳定的影响。”[1]77这种特征的资本主义经济体制(一个逐渐庞大起来、稳固起来的β体系的发挥作用)本质上是无法改良的,走剥夺“剥夺者”的道路仍然无可避免。
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进行剩余价值生产,我们可以为之安排两个分析性指标:剩余价值率和资本积累率。稳定化的剩余价值率的现象特征就是α的获得,背后过程自然是工人阶级围绕工作日和提高工资水平的斗争;资本积累率的现象特征是s的存在,这是扩大再生产的启动条件。因此,《21世纪资本论》是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本质的现象特征的讨论。
《21世纪资本论》以其观点的尖锐性和有份量的主题性研究,完全有资格跻身本世纪以来最为伟大的著作行列,堪称现代意义的经济学作品中的一个“极品”。尽管其工作性质可圈可点,但也留有一些遣憾,或有一些不足,包括以下几项内容:(1)对会计报表数据处理的不足;(2)对历史对象一些把握缺失;(3)解释性规则存在缺陷。这些问题说明其现象学工作特征:从“确定的”历史对象中提取有关于这个对象总体性质的数据用于社会现象分析,是该书最有价值之处。不足是在典型比较之外,未建立有历史和逻辑一致的过程分析,“历史+事实”的工作流程所强化的仍然是“实证主义”(科学实证主义吗!?)。所以,在生产与分配工作一体上等问题,皮凯蒂没有给予应有重视。
最后,至关重要的是与《资本论》有关的方法论或逻辑问题:皮凯蒂在许多场合公开表达了对马克思的敬意,同时努力使自己的工作与之区别开来。但是,这些不足以作为评价他和马克思之间工作关系的凭据。为此,笔者认为,从《21世纪资本论》与《资本论》具有逻辑关联的“内在实质”(例如,价值转化议题)这一视角比较看,更加能够彰显皮凯蒂研究上的缺陷与不足。要而言之,其方法上的可质疑性仍然在于对“价值范畴”的删除。
以上对《21世纪资本论》的近乎散漫化的“点评”没有冲淡本文的主题。该书的长处首要在于现实指向性。皮凯蒂揭示资本收入一直远超劳动收入的历史趋势的分析性现象,破灭了新古典经济学的市场经济自动达到一般均衡和最优分配的神话。另外,这本书的理论指向性同样值得认真关注,如上面提到的对于价值转化问题实质(总计二等式成立问题)的事实指涉。这些当然亦是本文的关切之处。让我们从马克思的《资本论》视阈看一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如何来、为什么和是什么。如果我们把“W=c+v+m”视为生产关系,那么第一卷是关于这个公式的“如何来”研究(第一规律落入的领域),第二卷是关于这个公式的“为什么”研究(第二规律落入的领域),第三卷则是关于这个公式的“是什么”研究(第三规律落入的领域)。所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和“死”已经写就了收入分配不平等关系的历史特质,生产关系的资本主义运行(W=c+v+m的社会存在方式和形式)是实现这个特质,交换关系的资本主义运行是具体化这个特质。无疑,皮凯蒂的研究线路与之是有默契的。并且,该书至少已经自觉意识到保持和《资本论》进行工作对照,而能做到结论上的一定程度的正确性。尽管该书存在一些缺陷与不足,但皮凯蒂的贡献至少能起到启发作用。
注 释
①令人惊讶的是《21世纪资本论》的这些言论:“我们可以认为上述定律同样适用于奴隶资本……归根到底,这种计算很明显只有在奴隶社会才有意义,人力资本在市场上出售是永久性的和不可反悔的。某些经济学家,包括世界银行近期的‘国家财富’系列报告的作者在内,曾用劳动收入资本化的办法来计算‘人力资本’的总价值,年收益率采取的是较为主观的标准(4%-5%)。这些报告得出的令人吃惊的结论是,人力资本已经是21世纪多姿多彩世界中的主要资本形式。在现实中这个结论也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可能在18世纪同样成立。因为无论何时总有超过一半的国民收入是归劳动者得到,而我们在对劳动收入进行资本化计算时采取的是与资本收益率相同或接近的收益率,因此从定义中就能知道,人力资本的价值肯定高于其他资本形式之和。对此根本没有必要惊讶,甚至也无须借助资本化的理论假设来得到这个结论,光比较一下流量就很清楚了。”(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巴曙松等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164-166页)
②因此,“如果放眼1910-2010年或1870-2010年的整个时期,我们会发现资本/收入比在全球的变化可以很好地由第二定律来解释:β=s/g。尤其是欧洲的资本/收入比在长期始终高于美国,这与两个地区在过去这个世纪的储蓄率,特别是增长率上的差异完全一致。”(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巴曙松等译,中信出版社,2014,第191页)
③这里,我们用大写字母Y、K表示国民收入、资本,并试图用会计意义的剩余价值总额、社会经济利润总额与之对应,是想尽可能地表达皮凯蒂的原意。即国民收入来自会计账户的汇总,而资本则是广义地在市场上能够实现所有权交换的所有的非人力资本形式的资产——非金融资产和金融资产,通俗地说,社会总资本是包括不动产(地产、房产等)、企业库存、设备、基础设施、银行账户、专利和有价证券(债券、股票等)诸种资产形式的会计总和(资产减去金融负债),总之,是一个大的“国民财富总值”(国民资本)概念。
④就像马克思把剩余价值的数据提取限于物质产业领域,这个指标实际只与实体经济有关,且落在与产业资本直接相关的社会资本的计算范围之内。这和皮凯蒂使用一个极为宽泛的、一般意义的收益率的概念显著不同。后者适合各种资本,是从各种分布的资本形式中,从其现象波动中努力提取出来的一个单一数值的代表性水平。
⑤积累体现为剩余价值再投入生产,最终呈现为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尽管如此,马克思的分析不会排除那种投入规模不变,而资本构成结构发生变动的资本积累情形,因为它同样会导致社会生产规模的增大。
⑥s是社会数据,由社会积累率决定。
[1]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巴曙松等译)[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2]齐昊.没有马克思的资本论——评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的资本论〉[J].政治经济学评论.2014,(4).
[3]万毓泽.〈21世纪资本论〉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资本论〉[J].破土,2014,(创刊号):31-37.
[4]崔之元.〈21世纪资本论〉:经济学的“统一场论”?[J].新知,2014,(5).
责任编辑:梁洪学
F091.91
A
1005-2674(2015)01-055-07
2014-11-20
定稿日期:2014-12-05
许光伟(1974-),男,安徽滁州人,江西财经大学副研究员,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