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波
如果要给王林在历史中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方士一职无疑是非常符合他的行为规范的。千百年来,方士、方术与中国精英阶层以及背后的王朝政治有着密切的联系,它根植于民间信仰,通达于上流社会,在历次社会变迁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方士与儒生:中国文化的双重面孔
方士,即“有方之士”,其术为方术,俗称“巫术”,如卜筮、算命、相面、望气、扶乩、祈禳、通灵、堪舆、炼丹、气功等。
方术源自于上古时期的萨满传统,原始社会时期的神明崇拜和祭祀规范中,可以看到它的影子。需要指出的是,此时的民间信仰与后来的传统宗教有所区别,还处于民神杂糅、天人合一的状态。
职官系统的诞生,让中国文化出现了两条脉络。一条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不仅以保存和阐扬诗书礼乐为职任,还杂糅进刑名法术,与上层政治紧密结合,另一条则是道教文化,该文化以术数方技之学为知识体系,阴阳家和道家为哲学表达,民间信仰为社会基础,结合三者而成,在民间有莫大势力。
这两条主线让中国文化图谱呈现出了多元对立的特点,一方面,正统儒家不语怪力乱神,另一方面,古今帝王都渴望长生久视,炼丹引气,方士、方术横行朝堂。前者是对现世的深度参与,后者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对宇宙、生命的追问,这两者呈反比关系,比如秦皇汉武,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他们在现世中取得的成就越大,就越是惜寿怕死。文人没有领土的扩张,但有知识的扩张,知道的事情越多,人生反而越苦恼。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大发感慨: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方士、方术所衍生出来的神秘主义是一种洛可可式的情怀慰藉,它可以让知识分子好奇而又不必知其所以然,既能获得心灵安慰,又不必奉献太多,是一种非常安全的信仰姿态。或许,信仰一词并不准确,比如说苏东坡,他代表了中国文人的至高成就,他喜欢庄子,也喜欢禅宗,但你很难说他是某一教派的信徒。
气功是中国式神秘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其发端大约能上溯到魏晋,好谈玄,好五石散。中兴时代大约是义和团兴起那些年,能挡子弹。
弱队出门将,弱国有神功,杨露禅、董海川、孙禄堂、霍元甲、杜心五等国术大师为何在清末批量出现,救亡造神而已,不然,冷兵器几千年没出什么宗师,热武器出现后反而批量出现?不过是“你有大炮,我有神功”的文化安慰罢了。
国学热看起来段位高些,其实里子和气功热是差不多的。一文一武而已。
“小传统”与“大传统”:历史变革中的方士角色
千百年来,方士、方术一直是中国民间风俗、文化、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即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所说的“小传统”——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大传统”,即主流信仰和精英文化。不过,在中国历史上,方士经常逾越“小传统”的界限,被动或主动地参与政事,与“大传统”发生复杂的纠缠。
比如,秦始皇时期的徐福,东汉末年的张角,靖康之耻中的道士郭京,明末三大案——红丸案的参与者李可灼,他们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历史的进程,成为“天下大乱”的导火索。
当然,在开国定鼎的历史中,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比如,东汉光武帝刘秀迷恋方术,身边有不少专门研究谶记和王气的方士,并且四处笼络方士。如公孙述好为符命鬼神瑞应之事,认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汉代至平帝有十二代,历数已尽。刘秀写信给公孙述,劝他归顺汉室,不可造次。术士为刘秀登基及稳定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外,元朝初年的丘处机,朱元璋的开国功臣刘基,朱棣的谋士姚广孝,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方士的影子。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精英阶层喜欢“不问苍生问鬼神”,但他们对民间信仰的控制还是相当严苛的。中国帝王历来有天命传统,对于“蛊惑人心”的各类小教、邪教,毫不手软。美国学者孔飞力所著的《叫魂》一书中,就体现了统治者对异端、妖术的恐惧。
只有当政治大一统丧失合法性后,民间信仰才会出现不受控制的局面。
历览前史,我们就会发现,方士横行、方术泛滥,常发生在社会出现腐烂、政治出现紊乱,特别是主流信仰出现混乱的环境中。因为,这种情况下,民众往往会很茫然甚至饥不择食地寻找另外一种安身立命的精神寄托,来调适自己生命、生存、生活之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和不确定性。
东汉时期,民间信仰如脱缰野马和决堤洪水,到处都在创立教派,原因是,王莽死后,国家失去对民间信仰的控制,民间信仰又恢复到自生自灭的无序状态。结果,当然是小教林立,对国家形成威胁。这轮高潮,特点是借术立教。各种占卜,还有符水治病、借助幻术的奇迹显现以及荒诞不经的神仙故事,都是劝民向道的基本手段。
这一段历史或许也为东汉末年的张角起义埋下了种子。
方士进化史:从炼丹算命到星座美眉
历史上的方士是具有特别技能的人。《后汉书·方术列传》指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意为:如果是一个真正的术士,那一定是有真本领的。
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文化也相当发达,出现了一大批博学的方士。如,韩愈《昌黎集》卷36《毛颖传》记:“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
此外,袁天罡、李淳风、僧一行、张果、明崇俨等人在正史、野史中多有记载,此外,还有炼丹的、择吉的、卜筮的方士。
宋代《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御街应市两岸术士,有三百余人设肆。年夜抱灯,及有多般,或为屏风,或做画,或作故事人物,或作傀儡鬼神,驱邪鼎沸。”这些人各有本领,颇具神秘色彩。
清代盛行推步之学,荟萃中西历算,开古学之榛芜,补西人之罅漏。薛凤祚、王锡阐、梅文鼎、明安图把传统的天文学、数学与西方学术相结合,颇多建树,他们已经成为具有近代意义的科学家。
上世纪以来,算命术仍然风行。上海的袁树珊就是一个世代算命为业的术士,他生于晚清,撰命理学巨著《命理探原》。他试图把算命术往健康的道路上指引,但实际上,这与方术神秘主义的特质是背道而驰的,属于“自乱家法”。
值得一提的是,近些年来兴起的星座学也可以看做是方术的一种,我们经常可以在收音机中听到“星座美眉”对一天运势的总结,身边的诸多朋友也用星座来分析为人处世的道理。但客观来说,与中国传统古代方术相比较,星座学具有门槛低的绝对优势,因此,其受众之广,前所未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星座美眉”们也能成为中国文化谱系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