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真
想寻找徐迟的柴达木诗作,是在2000年编辑《首届中华铁人文学奖获奖作品集》的时候。徐迟与孙维世、李季、李若冰、刘白羽、魏巍、张光年、杨朔、张天民、闻捷、玉杲、胡笳、韶华、吕雷、刘肖芜、曹杰、曹建勋、贾平凹、刘元举、吕远等著名作家、词作家都是获奖者。他们的有关资料都汇聚在我这里,应该是一个契机。其实最早有这个念头是在若干年前读过徐迟的《祁连山下》之后。猜想他到敦煌采访常书鸿,可能翻越当金山去了柴达木。只是那时没有互联网,我叉在远离城乡的柴达木西部戈壁上,有些力所难及,所以只有一闪念。而这一道闪光却藏在了我的心里。这一次编书,几乎有一麻袋纸质书报,在从中挑选入书章节的忙碌中,这个想法又搁浅了。
但是这件事情是必须做的。2014年秋,在《柴达木,诗意的土地》摄制组来北京采访时,与王宗仁先生见面,他与我谈到有不少名作家写柴达木这个话题,认为这是柴达木的宝贵精神财富,应该抓紧时间收集他们的优秀作品。这种念头,终于变成了行动。
我购买了2009年出版的纪念徐迟的文集《永远的徐迟》,仔细通读,寻找线索。从吕剑的《怀徐迟》文中见到他1956年7月写的《给徐迟的两首诗》。第一首《寄徐迟》中写到了青海:
写诗寄武汉
你已进巫山
写诗发重庆
你已飞云南
想再寄昆明
你已去皋兰
苍山望夫云
青海草离离
得诗几万行
美丽又神奇
徐迟的行程已一目了然。书中邵燕祥的《纯粹的诗人》里有一句话:“他是真诚的,没有个人的功利。他在1956年真的相信在青海柴达木盆地将建成一个60万人的大柴旦市。”
为了进一步证实徐迟1956年去了柴达木,我在电脑上点击“徐迟与柴达木”。有一段话出现了:“5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基本建设工地,从鞍钢、武钢到包钢,从长春一汽到洛阳拖拉机厂,从黄河三门峡到长江三峡,从武汉长江大桥到柴达木油井,到处留下徐迟的足迹。”赶上信息时代真好。坐在家里可以回望历史、纵观天下。我接着挨个点击徐迟与柴达木的地名:徐迟与茫崖,徐迟与冷湖,徐迟与大柴旦。找到了,徐迟还去了戈壁深处的茫崖。他的一首诗歌题名就是《茫崖》,发表在1957年第一期《诗刊》杂志上。有目录,也有这首诗,但诗歌文字全是乱码。好不容易找到徐迟去柴达木的“证据”,我却成了“文盲”,睁眼瞎。我是玩电脑的弱智者,不知怎样才能解读乱码,或者怎样才能把这一期《期刊》打开?
只好继续点击徐迟。很好,查到一篇文章《评徐迟的<共和国的歌>》的简介,关键词的冒号后面有“柴达木”、“石油基地”。太棒了。我直奔首都图书馆。首图,虽是华丽的大楼,楼下楼上的大厅有不少人走动,阅览室有不少人读书,却静如无人区。这是书的威力啊。这幢被读书人向往与敬畏的首图,不知收藏了多少古今典籍。我想起唐代柳宗元的句子:“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他是说陆文通的书塞满了屋宇,要让牛马拉出去会累得流汗。首图,是“学富五车,书通二酉”的书籍之乡。
办手续,静候。终于见到《共和国的歌》了。一看,是歌本。细看,是《共和国之歌》。我与年轻的服务员相视一笑。我的笑意里有几分遗憾。一字之差,距之千里。
再次静候。终于真正捧读徐迟的诗集《共和国的歌》了。1958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是小32开,薄薄的有些发黄。但是我的手上感觉的是历史价值的厚重。我拜读,然后用手机拍照。徐迟写柴达木的诗歌,一共三首。
早上从家里出发,到成功收录徐迟的柴达木诗歌,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北京之大,一半时间耗费在路途中。我赶紧回家,草草吃点东西,就打开电脑记录今天的收获。
芒崖
阳光照耀芒崖,
一座帐篷城市,
拓荒者居住在这里,
在美丽的理想中。
千百个帐篷,
像白色的羊群紧埃着,
后面高耸雪峰,
像白发苍苍的牧人。
突然大风卷起砂石滚滚而来,
震撼这城市,
但是它早已经受考验。
风砂遮去了雪峰、阳光,
天昏地黑,
却遮不去倏然点亮的几千盏电灯。
我们冒风砂跑着回来,
回到了家,
饱餐一顿之后,
热水淋浴洗掉风砂。
浴罢,
谈起计划中登昆仑山雪峰,
猎野马,看地形,
准备向它大进军。
大柴旦
三月里的大柴旦,
只是一个骆驼站,
居民寥寥,像早晨的星星,
过路的行脚稀少。
四月里来了个地质队,
五月发现了宝藏,
宝藏放射灿烂的光芒,
震动了青海、北京。
六月建立起帐篷城,
七月航测铁路线,
八月开始建瓦房,
要建个六十万人的大柴旦。
柴达木
柴达木上空的穹窿,
笼罩荒凉的盆地:
柴达木地下的穹窿,
却富丽无比。
像一坛又一坛美酒,
埋在深深的地窖。
柴达木地下,无数
穹窿形的石油构造。
柴达木地下的穹窿,
是喷射油泉的彩虹,
明天,炼厂、石油城,
将照红上空的穹窿。
徐迟到柴达木大约是1956年9月。后来从肖复兴2013年出版的散文集《柴达木作证》中的《油城冷湖吟》一文里了解到,徐迟的遗作《江南小镇》续集《共和国最初的岁月里》有对冷湖的描述,他是在冷湖度过的中秋之夜。在帐篷里,他与石油工人一起开了联欢会。他买了月饼和哈密瓜与石油工人分享,兴奋地喝酒祝辞,唱云南小调。他还在戈壁上散步赏月。他写道:“事隔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这戈壁上的中秋之夜太美了,仍然神往不已。”“冷湖的高空上面,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大的月亮。”“月华如水,装满周围的山,又从山谷的边缘上,一如水银泻地似的,尽情往外溢出。”他亲切地写道:“我们冷湖舞会上……”徐迟写这篇回忆时,离1956年已经40年,他依然与冷湖石油人亲如一家。他在冷湖重写了《柴达木》这首诗,以歌颂冷湖:
藏于柴达木地下穹隆的
是无数的石油构造
它将喷射一道道喷泉
喷出无比绚丽的彩虹
明天,炼油厂,石油城
将把盆地上空照得通红
徐迟的《共和国的歌》里还有写青海的诗歌《快乐的幻想》、《青海》、《青海基地》。《快乐的幻想》中也有柴达木的句子:
虽然柴达木盆地寸草不生,
唐古拉山野空气稀薄,
这里却好啊,景致太好,
大可以在这里修建休养所啦
湖北2014年6月14日下午在卓尔书店3楼小剧场举办了纪念徐迟百年诞辰诗歌研读会,朗诵了徐迟《青海》等诗歌。这首诗最后一两句是:
谁要第一眼看见青海,
这第一眼就一见倾心。
可以想象,当年徐迟去青海柴达木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崇敬与理想。正是这样的观照,一个被外国探险者称为“月球”的戈壁荒漠在他的心中才如此美好。他与比他早两年去柴达木的李季、李若冰一样,怀揣着纯真的爱。他对柴达木的歌颂与向往与李季、李若冰一样,同柴达木开拓者的心灵碰撞出激情的火花。
徐迟的日记《柴达木——青海》发表在《长江文艺》1988年3月5日第3期上。也不知他对冷湖的回忆是否在这篇文章里。也不知是否写了在柴达木的具体行程。
寻找,继续寻找。徐迟在柴达木的足迹是诗情的镌刻,只要爱着柴达木,就能触摸到那深长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