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女性主义的理论难题

金 卓

（哈尔滨商业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150028）

女性是在人类社会整体中与男性区别又密不可分的那部分独立完整的人。女性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阶级社会，有不同的理解和认识。回顾和审视20世纪60-70年代的女性主义历史，伴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诞生和发展，必须肯定西方女性主义积极的一面。它不仅为西方女性解放提供理论资料，并且在女性解放运动中的启蒙、组织和领导作用是不可磨灭的，为消除性别差异，实现男女平等的社会地位以及女性解放道路指明了方向。西方女性主义在女性争取其自身权利的运动中发挥指导作用。但是由于时代的背景、阶级、经济的局限性，以往的女性主义从指导思想上、价值取向上、方法途径上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失，这些缺失严重地影响了女性解放运动的进程，也大大减弱了女性主义对女性解放运动的指导意义和实践效果。

由于西方女性主义流派众多，它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不仅存在分歧，而且又针锋相对。这些女性主义学者尽管在一些基本问题上略有一致看法，但其分歧点已经超过共同点，女性主义学者的研究视角、研究方法以及研究的目的都不相同，但是针对不同女性主义思想的研究，可以得出以下共识：（1）西方女性主义是在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经济、政治的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2）西方女性主义的本土性决定其局限性，但是也并不排除其可借鉴性。（3）西方女性主义是在一个动态的系统中逐渐形成和发展的，可以说不只是西方，任何一种思潮都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的。（4）在众多西方女性主义之间，存在着思想的碰撞、矛盾的存在，导致它们并不是一个统一的理论体系。由于女性主义是一个跨学科、跨地域的知识领域，加之个人能力有限，并不能在此统一概括所有理论，但是我们也可以在上述论述的理论中寻找到理论的缺失。

一、问题意识存在偏差

女性主义最重要的缺失在于没有认识到女性受压迫的阶级根源和经济根源，错误地认为妇女受压迫的根本原因在于男权和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从而将男性视为女性解放的敌人，将与男性进行争权的斗争作为女性解放的主要任务，以为只要消灭了男权社会，或是女性获得了与男性同样的权利，就是实现了女性的解放，从而把斗争的焦点集中于性别差异，力图消灭一切性别差异。而在现实的社会存在之中，两性之间的性别差异是天然存在的，性别之间的自然分工也是天然存在的，男性无论何时皆不可能取代女性的生育功能，而女性也不可能在体力上全面超越男性，这些自然的差别与分工是不可否认的，也是不可超越的。如果无视这些两性之间的自然差异，要求两性完全在各方面无差别地承担责任与义务或展开竞争，那才是真正的性别不平等。女性主义解放运动的问题意识存在严重偏差，由于找错了斗争的敌人，当然不会取得斗争的胜利。女性主义者应当将问题意识转向人类的解放，从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视阈出发来思考女性的解放问题，来认识女性解放过程中面临的问题，从而将女性解放问题与人类解放问题联通起来，将女性解放作为人类解放的必要含项来确立自身解放在人类解放中的位置，从而可以发现男性并不是处于与女性解放对立的位置，而是与女性一样在追求着人类解放的性别群体，从而两性之间具有着共同的价值目标取向，那就是实现人类的解放与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男性并不是女性要与之斗争的对象，而是等待女性去拯救，去解放的对象，同样，男性也不会将女性作为要与之斗争与压迫的对象，而是作为要解放的对象。最终是女性要通过解放男性而解放自己，而男性亦只能通过解放女性而解放自己。总而言之，就是女性要与男性一起通过解放全人类而最终解放自己。

而在现实的女性解放运动中，这种问题意识的偏差已经在实践中将女性主义的解放运动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女性主义者要与男性争权，消灭男性特权，与男性进行斗争，男性是女性的敌人；另一方面，也就是在事实的层面上，女性解放运动每一点成绩都要有男性的参与，都是在与男性的合作中取得进步，在整个社会存在的层面上，女性并没有打败男性，也不是通过打败男性才获得了自身解放的进步。所以女性主义者的解放理论就有了太多的逻辑矛盾，如果男性是女性的敌人，那就不应当与男性合作；如果男权压迫了女权，那就应当消灭男权，而不是求取女权与男权的平等；如果两性之间不是天然的和谐与合作关系，为何还要彼此交插地生活在同一个社会之中？这些问题是在两性对立之中寻求女性解放的女性主义者所无法给出根本解答的问题。

故女性主义的解放运动必须转变自己的问题意识，要深刻认识到女性解放的问题本质上是人类解放的问题，而不是女性解放自身的问题。故而女性解放面对的敌人也就不是男性与男权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范围内存在剥削和压迫，整个社会的物化与异化问题。而整个社会范围内存在的剥削与压迫、物化与异化等问题都是由资本主义私有制所决定的不合理的社会结构造成的结果，从而女性解放运动必须从根本上改变不合理的社会现实入手，彻底改变资本主义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而不是仅仅与男性进行对立面的争权斗争。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图景就是改变资本主义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的路径方案，女性主义要最终实现自身的解放，就应当认真思考马克思的人类解放思想与共产主义理想。但西方女性主义错误地分析了性别不平等的根源为权利不平等，认为马克思主义中存在性别盲点，混淆了阶级解放与女性解放的关系，并且她们认为男人是唯一的敌人，把男人作为自己的头号敌人，对男性采取了批判、否定、排斥的态度。她们承认性别不平等的根源为私有制，但是在对私有制的探究过程中，忽视了其他因素的影响，例如婚姻、家庭，等等。女性在这样的发展过程中，不仅忘记了女性解放的最终目标，也使女人成为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附属品，而对立面的男性成为女性解放道路的牺牲品，在这样的理论背景下建立起来的女性解放理论显然是不够充分的。这些理论缺陷与不足，影响了女性主义在女性解放运动中的实践效果，阻碍了女性主义运动的真正意义和限制女性的发展。

二、思想视阈的狭隘性

当女性解放局限于女性主义自身的视阈之中，就在客观上遗失了女性作为类存在的生命本质。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视阈中，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是首先具有作为人性本质的“类生命”[1]56-58，然后才具有归属于男性与女性自身的性别特质，此性别特质完全以其作为人的类本质为前提。只有女性在作为人的类本质的实现之中，才能同时实现女性本质的实现，也就是女性的自由和解放。但女性主义者没有从马克思的人类性视阈思考问题，仅仅从与男性对立的女性自身的性别存在出发来思考女性的解放问题，因此将女性的解放之路局限在与男性的斗争之中。女性主义解放运动的这一狭隘视阈在哲学的反思中存在严重的问题，导致在实践中也无法获得真正的成功。

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60当然，女性的本质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在其现实性上，它是女性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女性的本质是女性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精神属性的内在的、必然的、稳定性的联系，是对女性特点最深层次的抽象概括。在哲学存在论上，既然人被天然区分为男性与女性，那就意味着男性与女性都只占有了完整人性的一半，事实上两性的存在自身都是不完美的，只有两性的本质融合才是完整人性的存在。从而两性之间存在天然的差异与分工，这种天然的差异与分工是实现完整人性存在的必须，并不意味着一方压迫了另一方。因此，这种天然的差异与分工并不是性别不平等，只有由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设计与制造出来的两性之间的差异才是真正的不平等。正因如此，在马克思的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视阈中，两性平等不是消灭两性天然差异的完全相同，而是在承认两性天然差异的基础上对两性特质的充分实现，同时也就是对两性作为人的本质的充分实现。马克思要消灭的两性差异是由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人为制造出来的性别不平等，而这种两性不平等的根源不在于男性或男权的存在，而在于给予了男性以男权的社会制度与社会存在，故马克思以消灭资本主义的剥削与压迫为目标，以人类解放为目标，而不是局限于以女性解放为目标，以消灭男权为目标。

在价值论上，既然人天然被区分为男性与女性，则男性与女性必然具有共同的存在价值与相同的价值取向，从而男性存在的价值并不是为了否定女性，正如女性存在的价值并不是为了否定男性一样。在价值定位上，女性主义者就不应当将男性定位为对立存在，男性的存在不是对女性的否定，男性的价值也不是通过压迫女性来实现，相反，男性存在的价值恰是通过对女性的保护来实现，然而女性的存在价值也不是通过打倒男性或男权来实现。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其存在价值都超越了自身的性别局限之外而指向人类的自由与解放，所以马克思只追求人类的解放与自由，而不是追求男性或女性的自由。而女性主义者将马克思追求的自由与解放仅仅理解为男性的自由与解放，完全是对马克思的误解与错解，而这种误解与错解又根源于其思想视阈的狭隘性，仅仅在与男性对立的视阈中思考女性解放问题，而没有将女性解放与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联系起来，没有人类性眼光。

在认识论上，女性主义者局限于西方文化传统的对象性思维方式，只能在与男性的对立斗争视阈中思考女性的解放问题，而没有马克思的实践性的思维方式，没有以人类性的眼光，以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视阈来思考女性与男性的关系，思考女性解放的问题。因此，在女性主义的思维视阈中，只有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差别，而没有超越于两性差别之上的作为两性本质的类生命，没有归属人的类生命的人的自由和解放，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这是女性主义者在认识论上存在的最大问题。这种思想意识不仅影响女性自身的发展，同样也限制了男性以及社会的发展。女性不自觉地将男性作为自己的参照物，产生出做事的二元对立。由此可见，要想真正实现女性价值，应该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作努力，而且主观努力是决定性。因为客观条件虽然对人的束缚制约有影响作用，但人有主观能动性，人可以改造客观，改变客观，驾驭控制自己做出自我选择。

三、发展道路的盲目性

关于女性解放的道路问题，从女性主义兴起至今，各女性主义流派都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进行着不间断的研究探索。早期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之所以显得智力低下，是因为她们没有得到与男性相同的教育机会；女性之所以受压迫，是因为个人或群体缺少教育和就业、参政的机会。因此，解决性别不平等的办法首先是女性与男性接受同等的教育，当女性接受了与男性同等的教育并获得就业权、参政权后，两性的差异就会消失，就会具有同等的能力和理性，就会获得平等的对待。激进女性主义认为，男女之别是这个社会中女性受歧视的最终根源，是人类一切冲突，包括阶级冲突的根源。激进女性主义更加强调女性意识、强调两性的差异，肯定女性的特点，弘扬女性的价值，并将女性体验和价值作为评价的标准，以此来对抗、排斥男性中心主义。我们承认女性意识、女性价值的提出，是女性解放运动发展的历史必然，它有助于女性自觉地去发展自我、实现自我，也向女性提供了一种对人生价值的认识与选择的理论依据，但对女性意识的过度肯定与张扬，难免会出现以排斥甚至仇视男性的心态，强化女性所独有的意识，在打破男性中心的同时却又建立起女性中心。这样将导致女性解放与男性相隔离直至对立起来，严重妨碍男性认识女性解放的意义，更容易引起男性的心理抗拒。正因为女性主义者存在问题意识的偏差及思想视阈的狭隘性，必然使其找不到正确的解放道路，也无法形成统一一致的奋斗目标与思想系统，所以女性主义内部分成各种不同的派别，从不同的思维视阈出发提出自己的女性解放之路，甚至彼此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与矛盾。然而女性主义的解放之路并没有一条清晰明确的道路，并没有团结一致的斗争力量，虽然在思想与理论上有很大的声势，但对于女性解放的实践发展来说，似乎是曲高和寡，致使女性解放往往孤立无援，缺少社会合力，并且与社会发展和社会革命脱节。

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妇女受压迫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多种社会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阶级和私有制的产生对女性发展起决定性的作用[3]136。女性解放运动过程中，女性一味追求权利，在获得权利的同时忘记不平等的根源是私有制，使女性解放偏离于社会发展的轨道。女性解放是人类解放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与社会发展和社会革命脱节，女性就不可能真的解放，就会导致女性解放边缘化，同时使国家某些公共政策在男女平等问题上避重就轻。女性主义思潮的流入，必然推进性别平等问题进入大众的视野，但是其中主要以女性学者为主，缺少男性的声音，使推动女性发展的社会合力显得孤立无援。

另外，有些女性主义者认为，男权文化传统的延续成为实现男女平等的传统性障碍，故要通过社会变革达到两性平等。从最初的女权运动到现代女性主义的理论建构，无不打击了男权文化，在某种层面上解构了男权文化，但是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使现代女性主义仍然以男权文化和标准作为女性解放的界限。一些女性主义学者竟然主张通过技术革命改变女性的生理特征，或者通过思想意识的转变，动员广大妇女不生育、不教育，才能从根本上使女性解放。从以上女性主义流派思想可以看出，她们以批判男性为中心，过渡到审视男性，再反思自我，最后自我批评。在认识世界方面，女性解放的视角在不断扩大，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认识女性自身。但是其中绝大多数女性仍然不能摆脱男性文化，这样就使女性解放的方向又发生了偏离，在顽固的文化传统面前，女性解放的维权呐喊仍显得比较单薄。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女性主义从批判男性、审视男性、转向反思自己、批判自己。仅从女性主义认识世界的视角来看，这种反思是一种扩大的新视角。各个女性主义流派从各种不同的理论观点和层面对女性解放的道路进行理论探索，提出主张并付诸实践，但都没能从根本上消除社会现实中男女不平等和性别歧视的现象。女性主义审视自己的标准却依然是男性文化标准。这种标准导致女性否定女性特征，失落自我，放弃自我，异化成非男非女的中性人。那么，女性解放的道路何在？究竟怎么样才能消除男女不平等的现象，使女性获得彻底解放和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这些问题是女性主义研究中无法回避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

[1]高清海，胡海波，贺来.人的“类生命”与“类哲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