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曹植后期诗歌的现实主义倾向

2015-08-15 00:44
新课程(中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曹丕曹植现实

赵 凯

(贵州省大方县第三中学)

曹植是建安时期最杰出的诗人。他的生活与创作大致以建安二十五年(220)曹丕即位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的曹植因聪明慧悟、才华横溢,深得曹操的赏识和宠爱,几被立为太子。由于曹植与曹丕有过这样一段争立太子的经过,所以,当曹丕即位以后,曹植的生活便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的创作也随着其生活处境的变化而变得更多表现自己壮志难酬、备受压抑的郁愤心情。钱志熙先生说:“在曹植生命的后期,文学创作又凝结到心灵的需要上面来,创作成为他恢复生活平衡的一个途径。”如果我们将曹植后期的诗歌集中起来考察,不难发现:曹植后期诗歌的主要内容集中抒写的是他对个人命运、前途的失望,对曹丕集团的怨恨,对自己在碌碌无为中空耗生命的哀伤以及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恢复了汉诗“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质朴原则,用最朴素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

我们知道:在曹植后期的生活中,他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遭到了曹丕父子的连续迫害。一方面,他在物质生活上饱受困苦。曹丕对他屡屡更换封地,使他“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吁嗟篇》)“连遇瘠土,衣食不继”,(《迁都赋序》)转徙漂泊,备受饥寒。另一方面,他的人身自由和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后期的曹植始终处于曹丕爪牙的密切监视中,他们吹毛求疵,投井下石,随时都有可能将曹植置于死地,曹植深深地明白,自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加上“动乱国经”的罪名而遭到毁灭。而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血和泪的哀叹,在他的《七步诗》中这样写道: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据《世说新语·文学篇》载,曹丕命曹植七步内作诗一首,否则将其处死。从《世说新语》的记载来看,曹丕为了争权夺利,不惜骨肉相残,实在让人感到震撼。诗中最后两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以说是曹植对曹丕凶残狠毒的深刻揭露,是弱者带泪的真情呐喊。

又如,他的《赠白马王彪》,诗人对任城王不明不白的死于京师感到非常愤懑,缘事而发,遂而成篇。诗中云:“鸱枭鸣衡轭,豺狼当路衢。苍蝇兼白黑,馋巧令亲疏。”诗人将曹丕及其爪牙比作“鸱枭”和“豺狼”,深刻地揭露了曹丕集团为了争权夺利,不惜骨肉相残,迫害有志之士的冷酷事实。方东树曾评价此诗说:“此诗气体高峻雄浑,直书见事,直书目前,直抒胸臆,沉郁顿挫,淋漓悲壮。”(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二)

再如,他的《野田黄雀行》一诗,诗歌一开始便用“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两句勾画出一幅风云突变、惊涛汹涌的恐怖画面,形象地展现出当时的那种险恶和恐怖的政治环境。曹植诸如此类揭露现实的诗篇很多,诗人立足于现实,用现实主义的笔法,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写得淋漓尽致,力透纸背。

由于曹丕父子的长期迫害,饱尝了“煮豆燃豆萁”之痛的曹植纵然有超凡的智慧和才能,也无从得以施展。现实的处境和远大的抱负在他心中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而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使他产生的苦闷和怨恨的心情,积郁于胸中,发之于笔端。因此,在曹植后期的诗歌中,便常常借思妇、弃妇的形象来寓托自己的身世遭际,抒发他那种“抱利器而无所施”的悲愤和苦闷。如他的《浮萍篇》,诗中这样写:“茱萸自有芳,不如桂与兰。新人虽可爱,无若故与欢。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不还。”诗人在此采用了一系列比喻,既指夫妻,也指他与曹丕之间的关系。从诗歌的内容来看,诗人是多么希望曹丕能正视自己的一片忠诚,从而使自己的才华得以施展。

又如,他的《美女篇》,诗人在诗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耀朝日”“妖且闲”的美女,虽然有超人的美貌,却难遇“高义”“贤良”的配偶,只落得盛年不嫁,独守空闺。不难看出,诗人以美女自喻,是要表达他才高自负的心理和抱负不得施展、虚度年华、建功无成、报国无门的悲凉哀怨之情。再如,他的《七哀诗》,诗人更是将自己比作一个贞心不改的思妇,诗中明写思妇之怨,实是慨叹曹丕父子对自己的猜忌,自己的一片忠心遭到蔑视,落得才华付水流去。其为“义而哀”“感而哀”“悲而哀”“叹而哀”的悲愤和凄苦,实在是到了令人战栗的地步。刘履评价此诗说:“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之也。”(刘履《选诗补注》卷二)刘氏的分析是符合客观实际的。诗人常常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中,将自己的遭际寓托在那些美人思妇的身上,借用那些不幸女子的痛苦呼声,抒发他对曹丕集团不重视人才的怨愤,具有十分深刻的现实意义。

在曹植生命的后期,他成了一个非常忧郁的角色,异常苦闷使他产生了强烈的解脱愿望。于是,后期的曹植常常生活在幻想之中,在那种“怆然独处,左右惟奴仆,所对惟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的囚犯般痛苦生活的压力下,诗人展开他那艺术想象的翅膀,幻想自己在游仙的境界中去获得一种自由。他在其《仙人篇》中这样写:“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韩终与王乔,要我于天衢。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天虚。百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诗人写自己与仙人同游,自由而快意,与现实的人间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又如,他的《五游咏》《远游篇》等,诗人写他翩然遐征,览思方外,以寻求理想境界之所在。再如,他的《桂之树行》,诗中描绘了一种瑰丽美妙、令人陶醉的神仙世界。它不仅是神仙聚会的地方,还是诗人所向往的地方。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曹植的这些游仙诗描写的虽然与现实相去甚远,但也都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曲折映照。一方面,它与汉乐府的游仙诗一样,都具有世俗幻想的特点、形象鲜明的游仙境界;另一方面,它又隐含着诗人对政治上的感慨。正如朱乾所说:“游仙诸诗嫌九州锔促,思假道于天衢,大抵骚人才士不得志于时,藉以此写胸中之牢落,故君子亦有取焉。”(朱乾《乐府正义》卷十二)诚是,在当时那种现实处境的压力下,敏感的精神触觉,必然把诗人引向俗世,从而使他通过幻想的方法在人神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尽管他竭力掩饰作品的人间性,但这种人间性却无处不在;尽管他努力把自己的忧郁描述成人神殊隔的产物,但现实的悲愤还是悄悄地在作品中表现出来。因此,我们说:曹植的游仙诗同样具有强烈的社会现实意义。

在曹植后期的诗歌中,关心民生疾苦也是他的一个基本主题。我们知道:建安时代是一个极为动乱的时代,由于各种社会矛盾的蓄积和激荡,人民生活置身动乱,无数生灵坠陷涂炭之中,这一世积乱离的社会现实,激发了曹植拯物济世的愿望,并在他的诗歌中得到了表现。如他的《泰山梁甫行》一诗,便表现出诗人对劳苦人民的深切关注。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剧哉边海民,寄身于野草。

妻子像禽兽,行止依林阻。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

诗人用他那关注现实、反映现实的大笔,描摹了海边贫民的生活,真实展现了边地人民苦不堪言的生活场景,充分体现了曹植后期诗歌的“现实性”和“人民性”。

又如,他的《门有万里客》:

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褰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

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

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

诗中选取了一个特写的镜头,形象生动地反映了战乱中人民奔走飘荡的苦楚,具有十分深刻的社会意义。

此外,曹植的《杂诗/转蓬离本根》等诗,也是对战争中征夫游子的深切关注。诗人立足于现实,忧人民之所忧,乐人民之所乐。把人民的忧乐融注于笔端,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具有十分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曹植后期诗歌的思想内容极其丰富。诗人用他那苍劲有力的大笔,给我们勾画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历史画面。在曹植后期的诗歌中,政治的黑暗、人民的疾苦、志士的理想和哀怨,都得到了真实而深刻的反映,这就使他后期诗歌更加充满了深刻的“现实性”和“人民性”,具有十分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和强烈的现实主义倾向。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二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河北师院中文系.三曹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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