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土尔扈特蒙古史实考释与订误

2015-08-15 00:53周学军
西部蒙古论坛 2015年2期
关键词:雅尔

周学军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史学部 北京 100026)

漠西蒙古又称西部蒙古,元代译为斡亦剌或斡亦剌惕,明代译为瓦剌,清代译为卫拉特、厄鲁特或额鲁特。明代,漠西蒙古分为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准噶尔、和硕特四部。明末,土尔扈特部西迁,附隶杜尔伯特部的辉特部被列为卫拉特四部之一。十余年来,笔者曾对清代和民国卫拉特蒙古部分史实进行考证。最近又发现了新的原始史料,现对清代和民国新疆土尔扈特史实予以续考,并订正笔者此前的个别错误看法。

一、渥巴锡生于乾隆九年(1744)

为摆脱沙俄的残暴统治,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初二日(1771年1月17日),土尔扈特汗渥巴锡毅然率部从额济勒河(今伏尔加河)流域起程东归,历时半年,行程上万里。三十六年(1771)六月,回到阔别近一个半世纪之久的伊犁故土,受到清政府的热情款待和妥善安置。同年九月十四日,渥巴锡被封为卓哩克图汗,授扎萨克。三十九年十二月初八日(1775年1月9日),渥巴锡因染患天花而英年早逝。迄今为止,国内学术界对其生年一直众说纷纭,令人莫衷一是,有必要予以考证。

第一种看法认为,1761年1月21日,土尔扈特汗敦罗布喇什病逝,其子渥巴锡时年19岁;或明确认为渥巴锡生于1742年,享年33岁。1980年,马汝珩、马大正两位先生根据19世纪俄国学者诺伏列托夫的《卡尔梅克人》一书,认为:“一七六一年一月,十九岁的渥巴锡继其父敦罗布喇什之后成为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关于一七六一年时渥巴锡的年龄,各书记载不一。霍渥斯:《蒙古史》、古朗:《十七—十八世纪的中亚细亚——卡尔梅克帝国还是满洲帝国?》、斯文·赫定:《热河——皇帝城》等书均说为十七岁,德昆西:《鞑靼人的反叛》说为十八岁。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一书,据俄国档案写成,较为可靠,故笔者从诺伏列托夫之说。”①马汝珩、马大正:《试论渥巴锡》,《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选集(1980)》,第307页。又见《民族研究》1981年第1期。1991年,他们重申了上述看法。②马汝珩、马大正著:《漂落异域的民族——17至18世纪的土尔扈特蒙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53页,注释2。马大正先生为《卫拉特蒙古简史》上册撰写的第七章认为渥巴锡1761年为19岁,为该书下册撰写的第十章则认为渥巴锡生于1744年,③《卫拉特蒙古简史》编写组:《卫拉特蒙古简史》上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34页;下册,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第218页。二者并不一致。该书修订为《卫拉特蒙古史纲》重新出版时,仍保留了这两种相互矛盾的说法。④马大正、成崇德主编:《卫拉特蒙古史纲》,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38、503页。此后,马大正先生一直认为渥巴锡生于1742年、1761年为19岁。⑤马大正:《渥巴锡论——兼论清朝政府的民族统治政策》,《跬步集》,兰州大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231-232页;马大正:《天山问穹庐》,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版,第34页。由于两位先生是著名民族史专家,这一观点自然具有很强的权威性。此说一经提出,即为诸多论著纷纷采用,故而流传颇广,迄今仍占主流地位。1989年7月14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静县政府在县城中心公园树立的“民族英雄渥巴锡”塑像,也称其生卒为1742—1775年。

第二种看法认为,渥巴锡生于1743年。据笔者管见所及,此说最早由马汝珩先生提出,但并未说明史料依据。⑥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年版,第1225页“渥巴锡”词条(马汝珩撰)。诸多论著采用此说。如上所述,1980年,马汝珩、马大正两位先生认为,英国文学家德昆西(又译德昆赛)说1761年渥巴锡“为十八岁”。1991年,他们再次认为:“关于渥巴锡承袭汗位时的年龄,记载颇不一致”,除德昆西《鞑靼人的反叛》一书外,苏俄学者帕里莫夫的《留居俄国境内时期卡尔梅克民族史纲》一书也说渥巴锡1761年为“18岁”。⑦马汝珩、马大正著:《漂落异域的民族——17至18世纪的土尔扈特蒙古》,第153页,注释②。渥巴锡生于1743年之说,虽然从未注明史料依据,但显然由此推算而来。

第三种看法认为,1761年1月21日敦罗布喇什病逝时,其子渥巴锡为17岁;或明确认为渥巴锡生于1744年。1978年,马汝珩、王思治两位先生根据19世纪英国学者霍渥斯的《蒙古史》一书,认为:“一七六一年,敦罗布喇什死后,其汗位由他的十七岁儿子渥巴锡继承”,“一七七〇年(乾隆三十五年)秋,二十六岁的渥巴锡汗从对土耳其作战的战场回来后,和他的近支侄儿策伯克多尔济积极准备领导土尔扈特部众重返祖国”。⑧马汝珩、王思治:《土尔扈特蒙古西迁及其反抗沙俄压迫、重返祖国的斗争》,《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第3期,第177、179页。然而,马汝珩先生后来将该文收入论文集时,放弃了这一说法,并且删除了文中原有的“1770年(乾隆三十五年)秋”渥巴锡为“二十六岁”这一字样,转而认为1761年渥巴锡为19岁,⑨马汝珩、王思治:《土尔扈特蒙古西迁及其反抗沙俄压迫、重返祖国的斗争》,马汝珩、马大正:《厄鲁特蒙古史论集》,青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69、172页。即采信了渥巴锡生于1742年之说。不过,很多论著坚持认为1761年渥巴锡为17岁,或明确认为他生于1744年。

第四种看法认为,渥巴锡生于1745年。据笔者所知,饶以诚先生首倡此说。他认为:“渥巴锡生年无定说,诺伏列托伏(诺伏列托夫的异译——引者注)认为1745年生,较为可靠”。①饶以诚:《渥巴锡》,西北民族学院历史系编:《西北民族历史人物选介》,西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1983年印行,第281页、第288页注释①;饶以诚:《杰出的蒙古族民族英雄渥巴锡》,西北民族学院历史系民族研究所编:《西北民族文丛》第2辑,西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1983年印刷,第158页。部分论著也采用这一说法。

国内外学术界迄今尚未公布与渥巴锡生年相关的原始史料。迄今对渥巴锡年龄的不同说法,均源于彼得·西蒙·帕拉斯、诺伏列托夫和帕里莫夫。英国学者霍渥斯、法国学者古朗、英国文学家德昆西、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等人,不过援引其记载而已。中国学术界关于渥巴锡生年的各种看法,则均系根据上述外国学者的观点推算而来。因此,只要对这些观点加以推敲和鉴别,即可考证出渥巴锡的准确生年。

据笔者所知,最早记载渥巴锡年龄的学者是德国旅行家、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彼得·西蒙·帕拉斯博士(1741—1811)。1767年,他应沙皇叶卡特琳娜二世之邀,来到俄国任教。1768—1774年,受俄国政府的派遣,他率领考察队到俄国的亚洲地区进行考察,搜集了大量有关布里亚特蒙古人和卡尔梅克蒙古人的资料,并定期向俄国科学院汇报。1771—1776年,他将这些考察报告集合起来,在德国分3卷出版。其中,1776年出版了《蒙古历史资料汇编》一书(邵建东、刘迎胜先生将该书第一部分译为汉语出版时,取名《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书中大量利用亲手调查得到的材料,对当时留居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部的历史、法律、社会制度、风俗习惯等都作了详细的叙述,为我们了解18世纪土尔扈特人的生活情况提供了形象的资料”。②P.S.帕拉斯著,邵建东、刘迎胜译:《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译者的话”。

帕拉斯写道:“1757年,敦多克达什(敦罗布喇什的异译——引者注)提请帝国委员会任命其子渥巴锡为汗位继承人。朝廷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可以造成不再由达赖喇嘛而是由沙皇朝廷任命卡尔梅克汗的事实,因此决定任命现任代理汗敦多克达什为伏尔加河卡尔梅克的正式汗,为了避免将来再次发生继承权纠纷,朝廷同时宣布他13岁的儿子(渥巴锡——引者注)为代理汗及汗位继承人;敦多克达什退位后得年金500卢布。是年3月21日,皇帝谕敕宣布了这些决定。翌年4月,父子两人庄严宣誓就位。就位仪式大多依亚洲风俗习惯举行,兹就此详尽述之,读者或许不会责我赘言”。③P.S.帕拉斯著:《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4页。帕拉斯不厌其烦地记载了这一仪式:1758年4月28日,俄国阿斯特拉罕总督希林少将抵达切尔诺雅尔斯克以南的索拉诺伊·塞米斯地区(伏尔加河河湾旁边的一片洼地)。4月30日下午一时,举行敦罗布喇什和渥巴锡父子的册封、就任仪式。④P.S.帕拉斯著:《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4-86页。帕拉斯还写道:“敦多克达什死于1761年1月21日。他年仅17岁的儿子渥巴锡继承了统治权,并立即遣使请求俄国方面予以确认。在此之前不久,渥巴锡刚娶和硕特的首领雅兰丕勒(Aerranpall)之女满德勒(Mandere)为妻。”⑤P.S.帕拉斯著:《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8页。

帕拉斯的记载极其详尽,不仅运用了卫拉特历史文献,而且运用了阿斯特拉罕档案馆原始档案,其记载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在渥巴锡年龄这一问题上,霍渥斯、古朗、斯文·赫定均采用这一记载。①斯文·赫定:《土尔扈特人的逃亡》(《热河——皇帝城》一书选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族研究所历史室编:《蒙古族厄鲁特部历史资料译文集》第8辑,第17、19页;莫里斯·古朗著,冯桂生译:《十七和十八世纪的中亚细亚——喀尔木克帝国还是满洲帝国?》,《蒙古族厄鲁特部历史资料译文集》第14辑,第172页。西方人历来以周岁计算年龄,根据帕拉斯的记载,渥巴锡显然生于1744年。1955年,荷兰外交官、汉学家卡尔·迪特里希·巴克曼(1919—2006)根据涅夫杰也夫的《伏尔加卡尔梅克的详细报导》,也认为:“一七五七年,俄国政府批准顿杜克台什(敦罗布喇什的异译——引者注)为汗,其子渥巴锡时为十三岁,作为付汗,这是一七五八年四月三十日庄严向人民宣布的。”②C.D.巴克曼:《土尔扈特自俄返华记》,《蒙古族厄鲁特部历史资料译文集》第9辑,第8页。巴克曼的说法进一步证实渥巴锡生于1744年。

如上所述,马汝珩、马大正两位先生认为:“1761年1月21日,敦罗布喇什汗逝世,渥巴锡承袭汗位,当时只有十九岁”。他们注释说:“关于渥巴锡承袭汗位时的年龄,记载颇不一致……德昆西:《鞑靼人的反叛》、帕里莫夫:《留居俄国境内时期卡尔梅克民族史纲》说是18岁”。③马汝珩、马大正著:《漂落异域的民族——17至18世纪的土尔扈特蒙古》,第153页,注释②。渥巴锡生于1743年之说,显系由此而来。然而,笔者发现这一理解并不准确,而是对德昆西和帕里莫夫著作的误读,未能反映其原意。

事实上,德昆西认为:“1761年1 月21 日,年轻的王子(渥巴锡——引者注)在他父亲(敦罗布喇什——引者注)死后掌握了加尔梅克(卡尔梅克的异译——引者注)的王权。当他十四岁的时候,在俄国政府的明令和支持下已担任付汗,掌握了部分权力(应指1758年4月30日,俄国正式册封渥巴锡为汗位继承人——引者注)。现在他十八岁左右,性情温厚,享有尊贵的君王称号”。④德昆西:《鞑靼的反叛》,《蒙古族厄鲁特部历史资料译文集》第8辑,第51页。可见,德昆西只是含混地说“现在他十八岁左右”,并未明确认为渥巴锡1761年为18岁。斯文·赫定曾经引用德昆西的著作,但他指出:“1761年1月,俄国伊利沙白女王(应译伊丽莎白女皇——引者注)统治时期,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渥巴锡可汗继承了领导权”。⑤斯文·赫定:《土尔扈特人的逃亡》(《热河——皇帝城》一书选译),《蒙古族厄鲁特部历史资料译文集》第8辑,第19页。德昆西依据的主要史料之一是德国旅行家本杰明·波格曼的《卡尔梅克游记》。1802—1803年,波格曼曾经到俄国的卡尔梅克人中间游历,其著作引用了帕拉斯的著作。因此,帕拉斯、波格曼、德昆西、斯文·赫定对渥巴锡年龄的说法,本质上是一致的。1761年1月21日敦罗布喇什病故后,其子渥巴锡继任土尔扈特汗。1762年,得到沙俄政府的正式批准(见下文)。德昆西之所以说“现在他十八岁左右”,大概是因为他并不确定渥巴锡究竟1761年为十八岁,还是1762年为十八岁。从史料渊源可知,德昆西所云“现在他十八岁左右”,应该是指渥巴锡1762年为十八岁,而非1761年为十八岁。

帕里莫夫也从未认为渥巴锡1761年为十八岁。恰恰相反,其著作既排除了渥巴锡生于1742年,也排除了1743年之说,反而证明他生于1744年,证实帕拉斯的记载是可信的。帕里莫夫根据阿斯特拉罕档案馆的卡尔梅克档案,明确指出:1741年3月21日,土尔扈特汗敦多卜鄂木布去世。⑥帕里莫夫著,许淑民译:《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5页。上层王公之间发生争夺汗位的内讧,俄国政府派遣枢密官塔季谢夫前往处理有关事宜,“1741年7月31日,顿多卜达什(渥巴锡之父敦罗布喇什的异译——引者注)被任命为卡尔梅克汗国总督”。⑦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47页。塔季谢夫宣布敦罗布喇什为代理汗,并奏请朝廷允准。①P.S.帕拉斯著:《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2页。9月4日,顿多卜达什(敦罗布喇什)向俄国政府呈交书面保证书,表示“送自己的儿子阿沙莱(渥巴锡的哥哥,又译阿萨赖——引者注)到俄国城市去抚养,以示对贵国的忠诚”。②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49页。12月15日,顿多卜达什被批准为代理汗。1742年3月沙皇伊丽莎白登基后,他“对朝廷表示效忠”,把儿子阿沙莱送给俄国政府当人质。③诺伏列托夫著,李佩娟译:《卡尔梅克人》,《厄鲁特蒙古历史译丛》第一集,第51页。帕里莫夫指出:“顿多卜达什的祖先卡尔梅克诸汗对俄国政府从未屈服过……卡尔梅克汗们也同样从来未把自己的孩子当作人质押给俄国人。可是,顿多卜达什现在不得不把唯一的幼子阿沙莱作为人质交出来,他被安置在阿斯特拉罕的一所单独住宅里”。这成为顿多卜达什的隐痛,使他“感到伤心”,而且他还受到土尔扈特王公贵族的指责。1743年9月6日,他写信给俄国女皇说:“我受到外人,也受到自己人的抱怨而感到痛苦,因为许多人都说,在这之前,我们的祖先从没有把自己的孩子送给陛下的祖先押作人质,不这样做,仍是忠于职守的。人们议论我,似乎我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当人质,才取得信任和受到陛下特殊的恩宠。因此,我无脸见人。我只有一个儿子,如蒙圣恩把他还给我,这是最好的……女皇陛下,我再次叩首恳求,请陛下下令放还我的儿子”。④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50页。然而,俄国政府拒绝了他的请求。1744年,年幼的阿沙莱在阿斯特拉罕死于囚禁之中,“由于独子的死,使得顿多卜达什对俄国政府的态度起了剧烈变化。他从内心里敌视俄国政府,因为他认为俄国政府是致使其子死亡的原因”。⑤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52页。《蒙古回部王公表传》载:“敦啰布喇什子四,长巴克克库,次萨赖(阿沙莱或阿萨赖的异译,下同——引者注),次扣库,皆早死,无嗣。渥巴锡其季也。”⑥包文汉、奇·朝克图整理:《蒙古回部王公表传》第1辑,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666页。《土尔扈特史》载:“沙克都尔扎布的第三子敦啰布喇什汗有四子,长子伯克忽(巴克克库的异译——引者注),次子萨赖,第三子忽格忽(扣库的异译——引者注),第四子渥巴锡”。⑦格埒克楚勒特木:《土尔扈特史》,《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8年第4期,第3页。根据1743年9月6日顿多卜达什(敦罗布喇什)给沙皇的信件可知,次子阿沙莱是他当时唯一的儿子。这一信件说明,顿多卜达什(敦罗布喇什)的长子伯克忽(巴克克库)、第三子忽格忽(扣库)当时均已去世,第四子渥巴锡则尚未出生,从而彻底排除了国内学术界非常流行的渥巴锡生于1742年之说。

帕里莫夫接着写道:“顿多卜达什反抗俄国的类似行为,是使得他直到1758年,即就任总督十六年半以后(1741年7月31日至1758年2月20日)才被批准为汗的原因。当时赐给他诏旨,并随诏旨送来掌握汗权的标志:旗子一面、马刀一把、貂皮帽一顶和缎面皮大氅一件。批准他的儿子渥巴锡为汗国总督。他是在阿沙莱死后出生的,一直在父亲身旁长大。1758年4月30日,在靠近乔尔内—雅尔的咸扎伊米舍地方举行庆祝典礼,宣布顿多卜达什为卡尔梅克汗,其子渥巴锡为汗国总督。”⑧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54页。如上所述,阿沙莱死于1744年,诺伏列托夫的著作也证实了这一点。⑨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厄鲁特蒙古历史译丛》第一集,第50-51页。他认为,“这件事发生后,敦多克达什(顿多卜达什或敦罗布喇什的异译,下同——引者注)的倾向就完全变了”,开始对沙俄采取敌视和抵制态度。诺伏列托夫根据敦多克达什1744年3月10日致塔季谢夫的书信,认为“敦多克达什自己设想政府从1744年起就已经不再信任他了。⑩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厄鲁特蒙古历史译丛》第一集,第53页。这一信件表明,其子阿沙莱当时已夭折。因此,阿沙莱去世的具体时间应为1744年初。帕里莫夫明确指出:渥巴锡是在哥哥“阿沙莱死后出生的”,从而再次排除了渥巴锡生于1742年之说,也排除了他生于1743年的可能。即是说,帕里莫夫从未认为渥巴锡1761年为十八岁。帕里莫夫还指出:“1762年8月12日,俄国政府承认顿多卜达什的儿子渥巴锡有权出任总督,同年10月29日,阿斯特拉罕省长涅罗诺夫在伏尔加河附近察干·阿曼地区召开的卡尔梅克领主和宰桑大会上宣布渥巴锡出任卡尔梅克汗国总督……新总督开始统治卡尔梅克人的时候,只有十八岁。”①帕里莫夫著:《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59页。可见,帕里莫夫的记载再次证明渥巴锡生于1744年,进一步证实了帕拉斯的说法。

如前所述,马汝珩、马大正先生根据俄国学者诺伏列托夫1884年出版的《卡尔梅克人》一书,认为渥巴锡1761年为19岁,从而推导出了他生于1742年这一结论。其实,这一说法乃是对该书的误解所致。事实上,诺伏列托夫认为:“敦多克达什(敦罗布喇什的异译——引者注)死于1761年1月21日,由他的于1758年被立为督办的十六岁儿子渥巴锡执政。”②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厄鲁特蒙古历史译丛》第1集》,第55页。1761年渥巴锡为十九岁或生于1742年的说法,显然是从1758年渥巴锡为十六岁这一理解推导而来。事实上,这一看法误解了诺伏列托夫的原意。其本意显然是说,1758年渥巴锡“被立为督办”;1761年1月21日父亲去世时他为“十六岁”,而非1758年“十六岁”。可见,渥巴锡生于1742年这一颇为流行的说法,不过是对诺伏列托夫著作的误读所致。

饶以诚先生根据诺伏列托夫的著作,认为渥巴锡生于1745年,固然对其本意做出了正确理解,但诺伏列托夫的说法只是孤证,其可靠性无从佐证,且与其他史料相矛盾。无论诺伏列托夫之前的帕拉斯,还是其后的帕里莫夫,都认为渥巴锡生于1744年。本着孤证难立的治史原则,笔者对诺伏列托夫的说法姑且存疑。

综上所述,国内学术界关于渥巴锡生于1742年或1743年之说,不过是对外国学者著作的误解所致,并无可靠依据。渥巴锡生于1745年之说,则是依据诺伏列托夫的孤证而来,可信度令人生疑。经过对相关记载的推敲和鉴别,渥巴锡生于1744年之说的可信度最高。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初八日(1775年1月9日),渥巴锡去世。虽然就公历而言当时已进入1775年,但是清代采用农历而非公历。因此,不应按照公历1775年计算渥巴锡的享年,而应按照乾隆三十九年计算。虽然西方学者采用周岁计算渥巴锡的年龄,但是清代采用虚岁计算年龄(出生当年即为一岁)。据此,渥巴锡享年31岁,而非国内学术界普遍所云33岁。

二、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的生卒

渥巴锡的曾祖父阿玉奇汗是策伯克多尔济、奇哩布、阿克萨哈勒兄弟三人的高祖父,渥巴锡的祖父沙克都尔扎布是阿玉奇汗的长子,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的曾祖父衮扎布是阿玉奇汗的次子。③格埒克楚勒特木:《土尔扈特史》,《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8年第4期,第2—3页。因此,就亲属关系而言,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是渥巴锡的堂侄,但双方的关系一直不睦。1761年1月21日敦罗布喇什汗病故后,策伯克多尔济曾与渥巴锡争夺汗位,并长期争夺土尔扈特部的实际控制权。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初二日(1771年1月17日),渥巴锡率领土尔扈特、和硕特起程东归之时,“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率领部众约五千户首先起程”,④“伊犁将军伊勒图等奏土尔扈特台吉策伯克多尔济及部众到达察林河并派锡伯营总管伊昌阿等迎接折”(乾隆三十六年五月二十九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页。三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1771年7月8日),策伯克多尔济率领先头部队近百人,抵达伊犁河左岸(南岸)支流察林河(今译恰伦河,哈萨克共和国境内)畔,与前去探听消息的三等侍卫普济保等清军官兵相遇,成为最早抵达伊犁故土的东归队伍。伊犁参赞大臣舒赫德认为:“策伯克多尔济所以争取先到,意在彼先于众人到达,告知其曾祖为阿玉奇汗之长子,暗谋汗位”。①“伊犁参赞大臣舒赫德奏土尔扈特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家族源流及承袭汗位等情折”(乾隆三十六年七月初九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25页。九月十四日,策伯克多尔济被封为扎萨克布延图亲王。同年底,其弟奇哩布、阿克萨哈勒被封为头等台吉。乾隆四十三年(1778),策伯克多尔济病故,无嗣,奇哩布承袭扎萨克布延图亲王。乾隆四十九年(1784),奇哩布病故,无子,阿克萨哈勒之子车凌乌巴什(已过继给奇哩布为嗣)承袭扎萨克布延图亲王。二百多年来,世人仅知策伯克多尔济年长于渥巴锡,但他们兄弟三人的生年迄今不为人所知。西方学者的著作和国内出版的《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为考证这一问题提供了可能。

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的祖父是土尔扈特汗敦多克鄂木布,父亲为噶勒丹诺尔布。噶勒丹诺尔布是敦多克鄂木布与第一个妻子波札卡生育的长子。②帕拉斯认为,敦多克鄂木布的第一个妻子名为索洛玛(P.S.帕拉斯:《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1页)。诺伏列托夫和帕里莫夫则认为她的名字为波札卡(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第44页;帕里莫夫:《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45页),笔者从此说。敦多克鄂木布与第二个妻子贾恩生有次子兰杜勒、三子多德拜、四子阿萨赖、五子珠布萨尔。由于宠爱贾恩,1737年,敦多克鄂木布遗弃了第一个妻子波札卡,“让她出家当尼姑,同时准备剥夺噶尔丹诺尔布(噶勒丹诺尔布的异译——引者注)的汗位继承权”,拟立次子兰杜勒为汗位继承人,并派使节到西藏请求达赖喇嘛的认可和支持。1738年,噶勒丹诺尔布“获悉这一情况后奋起反抗”。敦多克鄂木布在沙俄军队的支持下,很快平息噶勒丹诺尔布的反抗,他“还没有来得及采取行动,其部队就被俄国方面使用恰当得体的手段降服”。敦多克鄂木布将噶尔丹诺尔布交给俄国政府,俄国人将他流放到喀山,予以囚禁,“1740年死在那里”,③P.S.帕拉斯:《内陆亚洲厄鲁特历史资料》,第81页。参见帕里莫夫:《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45页;诺伏列托夫:《卡尔梅克人》,第44—45页。具体日期为1740年7月27日。④马汝珩、马大正:《漂落异域的民族——17至18世纪的土尔扈特蒙古》,第242页。乾隆三十六年七月上旬,伊犁参赞大臣舒赫德、乾清门侍卫乌尔图纳逊护送渥巴锡等人前往承德瞻觐途中,渥巴锡讲述其世系源流时曾谈起此事:“敦罗布旺布(敦多克鄂木布的异译——引者注)将噶勒丹诺尔布给予俄罗斯。敦罗布旺布亡故后,渥巴锡之父敦罗布喇什即汗位(1741年3月21日敦罗布旺布去世后,敦罗布喇什继任土尔扈特汗——引者注)。将策伯克多尔济之父噶勒丹诺尔布给予俄罗斯时,策伯克多尔济及其弟奇哩布、阿克萨哈勒皆年幼,故留于游牧。渥巴锡之父敦罗布喇什即汗位后,尚对策伯克多尔济等加以赡养。再,策伯克多尔济之四位叔父多特拜(多德拜的异译——引者注)等,均系其祖敦罗布旺布所娶谢尔克什地方之女(即第二个妻子贾恩——引者注)所生,其祖逝世后,该女率其所生四子投奔俄罗斯,乃非给予俄罗斯者(1741年3月敦罗布旺布临终立下遗嘱,由贾恩生育的次子兰杜勒继承汗位。3月21日敦罗布旺布去世后,土尔扈特王公发生激烈的汗位争夺,敦罗布喇什最终胜出,继任土尔扈特汗。竞争失败后,贾恩不得不带着四个儿子兰杜勒、多德拜、阿萨赖、珠布萨尔投奔俄国——引者注)”。⑤“伊犁参赞大臣舒赫德奏土尔扈特渥巴锡策伯克多尔济家族源流及承袭汗位等情折”(乾隆三十六年七月初九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25页。可见,1738年噶勒丹诺尔布被俄罗斯押往喀山囚禁时,长子策伯克多尔济、次子奇哩布、三子阿克萨哈勒“皆年幼”,均未成年。

乾隆四十九年(1784)三月初四日,伊犁将军伊勒图的奏折附单明确指出:“策伯克多尔济之三弟、副盟长、扎萨克头等台吉阿克萨哈勒,本年四十七岁。”①《伊犁将军伊勒图奏土尔扈特亲王奇哩布病故请选定承袭王位之人折》附件名单《应袭土尔扈特亲王奇哩布爵人等花名职衔单》(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初四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304页。根据清代以虚岁计算年龄的习俗,阿克萨哈勒生于1738年。根据上文所述,1738年,策伯克多尔济兄弟三人“皆年幼”。根据帕拉斯的记载,敦多克鄂木布(敦罗布旺布)的生卒为1692-1741 年。②帕里莫夫:《卡尔梅克族在俄国境内时期的历史概况》,第41—45页。据此推算,其长子噶勒丹多尔济应生于1710 年前后,1740年在喀山去世时大约30岁。在没有避孕措施的年代,子女之间的年龄一般不会相差太多。既然阿克萨哈勒生于1738年,那么,策伯克多尔济应生于十八世纪二十年代后期或三十年代初期,奇哩布大约生于三十年代中期。这一推测是否准确,有待进一步挖掘史料。

策伯克多尔济卒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这是学术界熟知的历史事实,但其具体病故日期历来不详,有必要予以考证。四十三年十月初五日,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庆桂等奏:“于十月初三日,据策伯克多尔济之弟奇哩布、阿克萨哈勒等报称:其兄策伯克多尔济于九月二十九日子时病故。等语”。③“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庆桂等奏土尔扈特亲王策伯克多尔济病故并派员祭奠折”(乾隆四十三年十月初五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254—255页。十一月二十九日,科布多参赞大臣明善奏:“窃据厄鲁特台吉达瓦呈请奴才称,去年将我女嫁与土尔扈特亲王策伯克多尔济遣往。兹据致信称,策伯克多尔济已于本年九月二十九日病故”。④“科布多参赞大臣明善奏土尔扈特亲王策伯克多尔济遗孀年幼其父厄鲁特台吉达瓦请假迎回片”(乾隆四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255页。可见,策伯克多尔济卒于乾隆四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子时。

众所周知,奇哩布卒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但具体日期一直不详。四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惠龄奏:“二月二十五日,据奇哩布之弟阿克萨哈勒、其子车凌乌巴什(阿克萨哈勒之子,过继给奇哩布为嗣——引者注)等报称:奇哩布于二月十四日夜半病故”。⑤“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惠龄等奏土尔扈特亲王奇哩布病故请照例选人承袭其王位折”(乾隆四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302页。同年三月初四日,伊犁将军伊勒图奏:“顷据土尔扈特亲王奇哩布之弟阿克萨哈勒、子车凌乌巴什报称:奇哩布于本年二月十四日夜病故。等因前来”。⑥“伊犁将军伊勒图奏土尔扈特亲王奇哩布病故请选定承袭王位之人折”(乾隆四十九年三月初四日),吴元丰、乌·叶尔达、巴·巴图巴雅尔主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第303页。可见,奇哩布卒于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十四日夜间。

三、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与巴雅尔是同一人

巴雅尔是旧土尔扈特东部落右旗第一代扎萨克毕锡哷勒图郡王巴木巴尔的六世孙,郡王巴图的长子,原名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⑦笔者曾经认为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与巴雅尔不是同一人(拙文:《旧土尔扈特蒙古郡王帕勒塔家系订补》,《西域研究》2000年第3期)。经新疆读者丁巴图先生、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巴·巴图巴雅尔副教授的提醒,笔者已经意识到这一看法是错误的,当初没有考虑到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改名为巴雅尔这一情况。笔者一直对丁巴图先生和巴·巴图巴雅尔先生心存感激,特此谨致谢忱。学术界对其生卒一直缺乏记载,现予以考证。

光绪元年(1875)三月二十四日,署伊犁将军荣全奏:“窃奴才据库尔喀喇乌苏土尔扈特郡王巴图之母福晋鄂勒坠德勒格尔呈报:郡王巴图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七日,因病身故。溯查鄂勒坠德勒格尔之夫郡王那木扎勒车登病故时,经伊犁将军奏请,以其子巴图承袭郡王。其时,巴图年未及岁,所有乌讷恩苏珠克图旧土尔扈特东部落盟长及札萨克郡王印务,均令鄂勒坠德勒格尔暂为护理。今已故郡王巴图现有二子:一名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年十三岁;一名鄂奇尔纳逊,年五岁,均未及岁,呈请核办。等情前来”。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朱批奏折》,中华书局1996 年版,第113辑,第5 82—583页,第4 94号奏折。八月二十八日,荣全又奏:“今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年甫十三岁,可否将巴图所遗盟长之缺,一并补放之处,出自鸿施”。军机大臣奉旨:“另有旨,钦此”。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朱批奏折》,第113辑,第608—609页,第523号奏折。十月二十四日,奉旨:“以故土尔扈特札萨克郡王巴图之子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袭爵。”③《清德宗实录》卷20,光绪元年十月二十四日。按照清代以虚岁计算年龄的习俗,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生于同治二年(1863),弟弟鄂奇尔纳逊生于同治十年(1871)。

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何时、因何改名为巴雅尔,十多年来,笔者一直留心搜集,但迄今尚未找到具体史料。据笔者推测,他之所以改名,大概与祖母和母亲接连去世有关。光绪三年(1877)正月二十三日,荣全奏:“窃据库尔喀喇乌苏所属之乌讷恩素珠克图旧土尔扈特西部落(原文如此,不确,应为东部落——引者注)盟长、札萨克郡王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并伊母福晋阿木古朗等呈报:前因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承袭郡王爵时,年未及岁,所有盟长、扎萨克印务,奏派卑祖母福晋鄂勒坠德勒格尔署理在案。上年十二月十四日,卑祖母因病身故。所遗盟长及扎萨克印务,奈因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年幼,未能自行经理,卑母福晋阿木古朗与卑郡王暂行接办。等情。呈恳前来。查该郡王现在年幼,所办游牧各务,必须有人代理,方昭妥善。兹该郡王之母福晋阿木古朗既已接办,伊子应管之盟长及札萨克印务,自应仍照伊婆母接署成案,令福晋代署。俟伊子郡王及岁时,再令接办”。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朱批奏折》,第113辑,第674页,第596号奏折。光绪三年(1877)夏(该奏折为附片,无日期,从其内容来看,具奏日期应为五月底或六月),荣全在一件附片中奏:“再,据库尔喀喇乌苏所属乌讷恩苏珠克图旧土尔扈特东部落盟长、札萨克郡王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呈报:卑母署盟长事务福晋阿木古朗,于本年五月二十二日因病身故……兹该福晋因病身故,自应准如所请,照章饬该郡王巴雅斯胡朗乌尔库吉库接办,并令属下章京斗勤等帮同办理”。军机大臣奉旨:“知道了,钦此”。⑤《申报》1877年10月22日。

可见,巴雅斯胡朗乌尔库吉库的祖母鄂勒坠德勒格尔病故于光绪二年十二月十四日,母亲阿木古朗病故于光绪三年五月二十二日。大概由于祖母和母亲在不到半年之内接连病故,巴雅斯胡朗乌尔库吉库改名为巴雅尔,以求祈福。《清代边疆满文档案》载有《光绪五年七月二十日伊犁将军金顺奏代旧土尔扈特东部盟长郡王巴雅尔等谢赏救灾银两恩折》。⑥吴元丰、成崇德、牛平汉编:《清代边疆满文档案目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册(新疆卷6),第3014页。可见,当时巴雅斯胡朗乌尔库吉库已改名巴雅尔。因此,他改名的时间显然在光绪三年下半年至光绪五年上半年之间。

光绪二十四年,巴雅尔因病休致,长子帕勒塔承袭扎萨克郡王和盟长,这已是学术界熟知的史实。《清代边疆满文档案目录》载有《光绪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伊犁将军长庚等奏代旧土尔扈特帕勒塔承袭郡王盟长而谢恩折》,⑦吴元丰、成崇德、牛平汉编:《清代边疆满文档案目录》第11册(新疆卷6),第3025-3026页。可证实这一点。1912年,袁世凯晋封帕勒塔为亲王。

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巴雅尔)和唯一弟弟鄂奇尔纳逊的生年,可从新疆省政府主席兼保安总司令吴忠信的日记得到进一步证实。1945年4月4日上午,吴忠信在新疆省城迪化(今乌鲁木齐)会见了嘉穆错喇嘛等人,其日记写道:“乌苏四棵树旧土尔扈特东部落亲王托音喇嘛嘉穆错,昨晚自乌苏抵迪。同来者,有旧土尔扈特东部落普庆寺喇嘛代表党都尔及喇嘛塔伦都与祁土穆等三人。嘉穆错喇嘛年已七十五岁,为新疆蒙旗年长而地位最高之喇嘛。前旧土尔扈特东部落亲王拔王(帕勒塔——引者注)为其侄,拔王之子敏王(即曾任蒙藏委员会委员敏珠策旺多济)为侄孙,敏王子代亲王马尼则侄曾孙矣……嘉穆错喇嘛八龄主旗(翌年普庆寺建成),兄为巴颜尔(巴雅尔的异译——引者注)郡王,长八岁,父为都察汗郡王(巴图郡王,《土尔扈特史》译为郡王巴图察罕①格埒克楚勒特木:《土尔扈特史》,《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8年第4期,第2页。——引者注)。都察汗郡王生前嘱付蔡旺活佛照料两子”。②吴忠信:《主新日记》卷三,甘肃省古籍文献整理编译中心编:《西北民俗文献》第12卷,线装书局2006年版,第248—250页。吴忠信日记所云“嘉穆错喇嘛”,即为巴图的次子、巴雅尔的弟弟鄂奇尔纳逊,1945年为75岁。民国时期以虚岁计算年龄,出生当年即为一岁。可见,鄂奇尔纳逊生于同治十年(1871),唯一哥哥巴雅尔长八岁,故,巴雅尔生于同治二年(1863)。吴忠信日记和《光绪朝朱批奏折》对他们年龄的记载完全相符,证实巴雅斯呼朗乌尔库吉库与巴雅尔确实是同一人。不过,吴忠信说“都郡王(都察汗郡王的简称,即巴图郡王——引者注)死时,嘉穆错喇嘛身仅十龄,巴颜尔(巴雅尔的异译——引者注)则已十八岁,继袭郡王”,③吴忠信:《主新日记》卷三,甘肃省古籍文献整理编译中心编:《西北民俗文献》第12卷,第250页。则是错误的(详见上文署理伊犁将军荣全的奏折)。

巴雅尔病危和去世的经过,清代和民国史料有明确记载。宣统三年(1911)七月十三日,理藩部奏:“窃据旧土尔扈特郡王帕勒塔呈称:帕勒塔之父、护理盟长印务告休郡王巴雅尔,前患舌癌、胆石疝等症,在旗医治不愈。当由伊犁将军代奏请假,来京就医,由西医调治。胆石疝已愈,惟舌癌不易除根。继因假期届满,力疾回旗任事。乃时至本年五月间,宿疾复发,比前更重,近日无术可施。连接家中急电,促帕勒塔回旗省亲。伏思帕勒塔当差在京,定省久阙,且门祚单薄,孑焉一身,近侍汤药无人可代。函电每至,魂梦为惊。故拟请假回旗侍疾,以慰亲怀。恳请代奏,赏假四个月。再,本旗距京遥远,若由大道前往,动经半载。拟乘西伯里亚(西伯利亚的异译——引者注)铁路往返,以期迅速。等情。呈报前来。臣等谨据情代奏,伏候圣裁。一俟命下,即由臣部饬知遵行。所有蒙古郡王请假省亲缘由,谨恭折据情代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奉旨:“赏假四个月”。④“理藩部奏旧土尔扈特郡王帕勒塔请假省亲折”,《内阁官报·折奏·边务类》,宣统三年七月二十六日第26号。同日,理藩部又奏:“再,据乾清门行走、旧土尔扈特郡王帕勒塔呈称:窃帕勒塔祖茔,自同治年间回匪之乱,迄今多年失修。本既坍塌不堪,且闻去年夏间,又为雨水冲刷,以致益就芜废。惟因经费无著,尚未修复。此次帕勒塔请假省亲之便,支借俸银,以资修葺,呈请代奏,仰恳天恩,赏借帕勒塔本身五年俸银六千两。等因。呈报前来。臣等查则例,内开:御前、乾清门行走之内外扎萨克蒙古汗、王、贝勒、贝子、公等,有因修理庙宇及伊祖、父坟茔,在部呈请,支借俸银者,由部据情奏闻请旨。其支借俸银数目,汗、亲王、郡王,不得过五年。贝勒、贝子、公等,不得过十年。支借后,均分年坐扣归款。等语。今该郡王帕勒塔因修理祖茔,呈请支借本身俸银五年,核与例案相符。可否准其支借之处,臣等未敢擅便,谨据情代陈,恭候钦定。一俟命下,臣等敬谨遵行。所有蒙古郡王支借俸银缘由,理合附片具奏请旨”。奉旨:“准其支借俸银”。⑤“又奏蒙古郡王帕勒塔请支借俸银片”,《内阁官报·折奏·边务类》宣统三年七月二十六日第26号。1913年2月,伊犁镇边使广福的呈文(从其内容和日期来看,应为电报呈文)指出:“为呈明事。案据署乌讷恩素珠克图旧土尔扈特东部落盟长印务福晋杨津(又译杨金、央金,巴雅尔的侧福晋、帕勒塔的庶母——引者注)咨呈:窃本夫告休郡王巴雅尔,因患舌疾沉重,延至本年正月十四日(民国采用公历纪年,此系公历日期,下同——引者注)出缺。福晋遵于二月初一日接署盟长印务。其扎萨克之印,移交管旗章京札木布署理。前因道途梗塞,未及咨呈。等因。除照复督率所属,认真办理旗务,抚绥部众,并咨明蒙藏事务局查照外,理合呈请大总统鉴核”。2月7日(原文为中华民国二年一月七日,显系印刷错误,应为二月七日),批:“据呈已悉,应由国务院转饬蒙藏事务局查例办理。此批。大总统印”。①《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2月20日第284号。

可见,巴雅尔生于同治二年(1863),唯一弟弟鄂奇尔纳逊生于同治十年(1871)。1913年1 月14日,巴雅尔因病去世。

四、布彦蒙库因病去世而非被谋杀

布彦蒙库(又译布彦孟库)是土尔扈特汗渥巴锡的第八代孙,生于光绪十一年(1885),清末民初担任新疆乌讷恩素珠克图旧土尔扈特蒙古南部落盟长、扎萨克卓哩克图汗。1917年1月26日(正月初四日)夜间,布彦蒙库猝然去世,根据当时以虚岁计算年龄(出生当年即为一岁)的习俗,年仅33岁。近百年来,学术界和新疆蒙古族民间对其死因一直众说纷纭。布彦蒙库被谋杀的传闻流传甚广,直接影响了对民国土尔扈特历史和上层人物的评价。一些论者对这一传闻津津乐道,并据此为民国土尔扈特历史描绘了一幅风云诡谲、阴森可怖的骇人景象,似乎当时土尔扈特上层处处充满阴谋和杀戮,数位土尔扈特上层人物均被怀疑为谋杀布彦蒙库的凶手,甚至包括其唯一胞弟五世生钦活佛多布栋策楞车敏(1887—1932)在内。近年来,笔者曾对布彦蒙库的死因进行考证,证明他系因病去世,乃是正常死亡,而非被任何人谋杀。②拙文:《新疆旧土尔扈特蒙古札萨克卓哩克图汗若干史实考》,《昌吉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全文转载于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中国近代史》2008年第11期);《卓哩克图汗布彦蒙库与五世生钦活佛生年考辨》,《西域研究》2009年第1期;《清末和民国新疆旧土尔扈特扎萨克卓哩克图汗若干史实续考》,《西部蒙古论坛》2009年第2期;《五世生钦活佛多布栋策楞车敏身世考释与订误》,《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3期;《再论五世生钦活佛多布栋策楞车敏的身世和历史地位》,《西部蒙古论坛》2011年第4期。最近,笔者又发现了新的原始档案,可进一步证实这一结论。

光绪三十二年(1906),布彦蒙库赴京年班。年班事竣后,“于光绪三十四年八月十二日(1908年9月7日——引者注),旋抵游牧,接办盟长、札萨克印务”。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朱批奏折》,第113辑,第543页,第460件奏折。布彦蒙库回到新疆后,旋即患病。宣统元年(1909),他请假一年,在新疆省城乌鲁木齐养病。迄至1913年,其病情“时犯时愈”。该年2月11日,新疆都督杨增新致电内务总长:“顷据阿尔泰办事长官帕(帕勒塔——)电称:‘参议院议员,前经各王公推举旧土尔扈特汗布(布彦蒙库,下同——引者注)。兹据专差函称,该员因身患疹疾,精神瞀乱。现在病仍未痊,拟另选他员,应请执事电部,展限十日。’等语。查该长官所称,系实在情形。可否准其展限十日,候示复选。新疆都督杨增新。真。印。”④《政府公报·公电》1913年3月8日第300号。3月1日,内务总长复电:“新疆都督鉴:真电悉。旧土尔扈特汗布,既据称现在患病,呈请另选。等语。应准来电所请,展限十日。此复。内务总长。东。印。”⑤《政府公报·公电》1913年3月8日第300号。

1913年夏天,布彦蒙库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日渐加剧。7月17日,新疆都督兼民政长杨增新接到布彦蒙库的呈文:“窃本爵旧患腰腿疼痛各疾,时犯时愈,业已三年。近复大发,又兼心疾,日见增剧,医药无效。凡遇要公及百姓之事,稍为着急,即发糊涂。此等情形,万一贻误公事,大局攸关,不得不陈明都督。务祈据情转达大总统,请假三个月,以便安心调养,庶得病早清减。所有本爵管理扎萨克暨盟长印信二颗,可否即交爵母老福晋赛尔德巴勒噶登暂行署理之处,出自逾格鸿施。查爵母于爵父布彦绰克图病故后,曾经署印二年。本爵掌印祖母年老告退时,爵母又署印七年。光绪三十二年,本爵进京,爵母又署印二年。宣统元年,本爵请假一年,在省养病,爵母又署印一年。统计署印四次,一切公事均未贻误,属下官民均极心悦诚服。所有本爵因病请假各缘由,务祈都督照准。一俟病痊,即行消假(销假——引者注)”。①《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9月16日第491号。又见《回文白话报·文牍》1913年第12期,第3—5页。7月19日,杨增新在皓电中将此事电呈袁世凯大总统。②《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12月2日第568号。另外,杨增新还通过公文呈报袁世凯:“除另电咨呈外,相应呈请大总统鉴核施行”。③《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9月16日第491号。又见《回文白话报·文牍》1913年第12期,第3-5页。8月5日,杨增新接到国务院7月26日复电:“迪化都督。大总统令:‘皓电悉。该卓里克图汗布彦孟库,应准给假三月。所有该盟长及本部扎萨克印务,即以伊母福晋赛尔德巴勒噶登署理。该汗赞助共和,颇著成绩,务令安心调理,速为诊治,以期早日就痊,用慰驰系。’等因。合电遵照。国务院。宥。印。”④《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12月2日第568号。袁世凯接到杨增新的书面呈文后,9月9日,再次批令照准:“据呈已悉。查此案,前据该都督电呈,业已饬院电复,准予该卓哩克图汗布彦孟库病假三月。所有该盟长及本旗扎萨克印务,即以伊母福晋赛尔德巴勒噶登署理在案。仰即知照,并转行遵照。此批。大总统印。”⑤《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9月16日第491号。又见《回文白话报·文牍》1913年第12期,第3-5页。

8月5日,杨增新接到国务院7月26日宥电后,随即将大总统准假的批令通报布彦蒙库,“相应照会贵汗王,请烦查照,安心调理,速为诊治,以期早日大痊”。同时,杨增新也将此事通报了布彦蒙库的母亲赛尔德巴勒噶登:“相应照会贵福晋,请烦查照办理,并希将任事日期见复”。8月18日,布彦蒙库和母亲接到杨增新的照会。他在给杨增新的呈文中说:“本爵捧诵之余,感激殊深,遵即于八月十九日,将盟长印一颗、扎萨克印一颗及一切文件,送呈本爵之母赛尔德巴勒噶登接受任事。本爵安心调理,或可即日就痊。所有准假及交印日期,备文呈报”。布彦蒙库的母亲在给杨增新的呈文中表示:“伏思本署爵无德无才,更兼年老,本不敢当此重任。辱荷都督及大总统厚恩,又因子布彦孟库有病,义不容辞。勉强于八月十九日,接印任事,督饬王公、台吉等认真办理。一俟孟库三月假满,疾病大痊,仍令其掌印视事,以专责成,本署爵实不敢久恋也”。杨增新随即将此呈报袁世凯:“谨请查照”。11月17日,袁世凯批示:“据呈已悉。此批。大总统印。”⑥《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12月2日第568号。

病假期满后,布彦蒙库仍未痊愈,只得电呈杨增新,呈请续假三个月:“前已差营务处邓喜(达喜的异译——引者注)进省,呈禀病源事,蒙恩允准,赏假三月。现限期已满,病尚未复元,恳再赏假三月”。⑦《政府公报·公文》1914年1月17日第609号。布彦蒙库还咨呈伊犁镇边使广福:“窃敝汗自前年以来,得有气促之病。迄今医治未效,渐至精神衰耗,实难力疾办事。拟请援照旧例,赏给病假六个月,以资调养。将本盟长印务并扎萨克一切事宜,交吾母暂行署理,以重游牧。除传示本游牧人众、就近移交外,相应咨呈镇边使鉴核俯准,转呈施行”。⑧《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12月4日第570号。杨增新接到布彦蒙库呈文后,随即咨呈国务院:“理合备文,咨请转呈大总统鉴核示遵”。国务总理熊希龄接到杨增新呈文后,呈报袁世凯大总统:“该员(布彦蒙库——引者注)应否准其续假,理合据情转呈。伏乞鉴核示遵”。袁世凯批令:“据呈已悉,准再给假三月,以资调理。此批。大总统印。”⑨《政府公报·公文》1914年1月17日第609号。

布彦蒙库获准续假三个月后,母亲色哩特博勒噶丹(赛尔德巴勒噶登的异译)咨呈广福:“缘因吾子汗布彦蒙库患病,数年调治未愈之故,业经咨准赏给病假六个月,并将盟长印务及扎萨克一切事宜,移交敝福晋暂署办理在案。兹于中华民国二年八月十九日,准吾子汗布彦蒙库移送印务前来。除按旧例传示本游牧人众接收办理外,相应咨呈镇边使鉴核,俯赐转呈”。广福复文照准,并呈报袁世凯大总统:“除复准外,理合呈请大总统鉴核,批示饬遵”。1913年11月29日,袁世凯批令:“据呈已悉。前据新疆都督来呈,业经批示在案,仰即知照。此批。大总统印。”①《政府公报·公文》1913年12月4日第570号。

六个月病假期满后,布彦蒙库仍未痊愈,但未便再行请假,只得于1914年2月28日接印任事。随后,他呈报新疆都督兼民政长杨增新:“为呈报销假接印日期事。窃世爵蒙都督大恩,先后准假六个月,安心调理。刻下,旧病虽然尚未痊愈,而感荷深恩厚泽,未便再行续假,以负隆情。案据属下总管护理印务达喜、副总管巴雅尔于民国三年二月二十八日,将印信、卷宗呈交前来。世爵勉副众望,未便再辞。当即接受视事,幸托福庇,蒙旗安静,地方平善,堪以奉纾厪系。所有世爵销假接印日期,敬此呈报。伏乞转呈大总统查照,实为公便”。杨增新据情转报袁世凯,“伏乞大总统鉴核施行”。5月14日,袁世凯批令:“据呈已悉。此批。大总统印。”②《政府公报·公文》1914年5月20日第731号。

1913年布彦蒙库病势加重后,治病费用昂贵,经济负担加重,1914 年不得不向杨增新呈请借支1915年和1916年的俸禄银两:“窃世爵自去岁得患痼疾,延医调治,请人讽经,种种医药之资,花费数千金。刻虽勉力任事,而总未大痊,医药两途,总难断绝。当此诸物昂贵,东摒西凑,万难支持。不得已恳祈都督逾格鸿施,将民国四年、五年世爵本身俸禄银五千两,借支领用,以顾眉急。伏乞恩准,饬司发交巡捕林树德、古子达倭七尔领回,则感莫大焉”。杨增新在给大总统袁世凯的呈文中认为:“预借(民国)四、五两年俸银,殊于预算有碍。惟据称该汗异常艰窘,亦系实情,姑准预借(民国)四年全年俸银二千五百两,以资周转。除饬令财政司核发外,理合备文呈请鉴核”。8月28日,袁世凯批令:“交财政部、蒙藏院查照。此批。大总统印。”③《政府公报·呈》1914年9月1日第835号。

1915年5月,布彦蒙库从新疆起程,前往北京觐见袁世凯。同年12月9日,母亲色哩特博勒噶丹在旧土尔扈特蒙古南部落卓哩克图汗旗病故。1916年3月6日,袁世凯批准布彦蒙库回新疆治丧,“丧事完毕,略理盟务,即驰赴都门,照旧当差”。④张大军著:《新疆风暴七十年》,台北兰溪出版社有限公司1980年版,第2册,第683页。

布彦蒙库从北京途径俄国西伯利亚铁路回到新疆后不久,1917年1月26日夜间在卓哩克图汗旗猝然去世。1月28日,新疆省长杨增新接到布彦蒙库的唯一弟弟五世生钦活佛多布栋策楞车敏、布彦蒙库的福晋色尔济布吉特、协理台吉巴雅尔的呈文:“窃盟长汗布彦孟库素患疯痰之症,延医调治无效,于民国六年一月二十六日夜半,因病出缺。并据焉耆县知事刘希曾报同前由。”杨增新在给袁世凯的呈文中认为:“增新查,该故汗长子满楚扎布(满楚克扎布的异译——引者注),已蒙加封辅国公,尚未及岁,应饬该县、该协理台吉妥为照料,并饬取宗图、册结,另文呈请承袭。惟该旗地方辽阔,人口繁盛,必得派员先行署理印务,以资约束。该故汗之子年纪尚幼,亲支别无妥靠之人。查该故汗嫡妃色尔济布吉特,人尚明白,素为官民所悦服,以之署理印务,可期得力。是否有当,伏乞大总统训示。所有该汗出缺日期,并请以色尔济布吉特署理扎萨克盟长印务各缘由,除咨国务院、蒙藏院外,理合恭陈,敬祈鉴核施行”。⑤《政府公报·公文》1917年4月7日第445号。蒙藏院总裁贡桑诺尔布接到杨增新的咨文后,呈请袁世凯就近派员致祭,并给予赙银:“查旧例,蒙古汗病故,应撰译祭文,派员致祭,祭品用牛犊一头、羊八支、酒九瓶。现办各王公致祭,并按各该爵年俸数目发给赙银,就近派员致祭,仍照旧例颁给祭文、祭品,历经办理在案。今蒙古汗布彦孟库病故,自应按照例案,呈请就近派员致祭。如蒙允准,即由院撰译祭文,呈请用印发下,咨请新疆省长置备祭品,就近派员前往奠醊。并照该爵年俸数目,给予赙银。查该汗年支双俸,应给赙银五千两,以及祭品暨派员川资,均准作正开销。是否有当,理合据情代呈。伏乞钧鉴,指令施行”。①《政府公报·公文》1917年4月7日第445号。4月3日,袁世凯指令:“令蒙藏院总裁贡桑诺尔布:呈旧土尔扈特南部落扎萨克盟长汗布彦孟库病故,请就近派员致祭,并给予赙银由。呈悉,应准照章办理。此令。”②《政府公报·命令》1917年4月4日第442号。4月24日,蒙藏院咨行杨增新:“为咨行事。准贵省长咨,旧土尔扈特南部落扎萨克盟长、汗布彦孟库因病出缺。等情前来。当由本院撰译祭文,呈请派员就近致祭。祭品用牛犊一头、羊八支、酒九瓶。并照该汗年支双俸,给予赙银五千两。所有赙银、祭品及派员川资,均准作正开销。等因。于本年四月三日,奉大总统指令:呈悉,应准照章办理。此令。奉此。相应连同祭文,咨行贵省长查照,希即就近派员,恭赍祭文,置备祭品,前往奠醊。其赙银一项,并希就近指拨可也”。③《政府公报·公文》1917年5月3日第470号。

布彦蒙库去世后,其福晋色尔济布吉特、协理台吉巴雅尔、固子达(意为管旗章京)宜满(又译尼玛、尼满)呈请杨增新,以布彦蒙库的唯一儿子满楚克札布承袭爵职:“查盟长卓里克图汗布彦孟库,于民国六年一月二十六日,因病出缺,业已呈报在案。所遗卓里克图汗世袭罔替爵秩,应以长子满楚扎布(满楚克扎布的异译,下同——引者注)接袭。查该满楚扎布,现年三岁,于民国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加封辅国公,与承袭之例相符。理合造具宗图、册结,呈请鉴核,转呈施行”。杨增新给袁世凯的呈文认为:“该卓里克图汗出缺,例应该故汗长子满楚扎布接袭。查该满楚扎布奉令已封辅国公,自与预保承袭之例不同,细核宗图、履册,均相符合。理合呈请大总统鉴核,俯赐先行承袭。一俟及岁时,再请接印任事。除将宗图、册结咨送蒙藏院及咨呈国务院外,伏乞钧鉴,训示施行”。4月27日,袁世凯令满楚克札布承袭扎萨克卓哩克图汗和盟长。④《政府公报·公文》1917年4月30日第467号。

综上所述,宣统元年(1909)至去世之时,布彦蒙库患有多种疾病,时愈时发,讫未痊愈。1917年1月26日,因病猝然去世,系属正常死亡,而非被谋杀。近百年来广为流传的布彦蒙库被谋杀这一传闻,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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