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艳
作家李森祥的小说《台阶》,塑造了一位勤劳节俭、坚忍不拔、自尊要强的父亲形象,真实地再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民为改善自身的生存状况、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而努力奋斗的创业历程,堪称是中国农民的精神家园。这篇小说以“台阶”为线索,以冷暖和谐的色调、细腻生动的细节、质朴含蓄的语言、精当深远的选题,刻画了近乎悲壮的人物形象,营造了凄婉的环境氛围,让读者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字就是“美”。在教学过程中,笔者积极引导学生用慧眼去发现美点、捕捉美点。
多种色彩的和谐统一能给人带来视觉的冲击、心灵的共鸣,让人产生美感。文中,“我”家台阶那三块“青幽幽”的石板、父亲那塞角票的“黑”瓦罐、“黄几几”的脚、“灰白”而失去生机的头发,这些冰冷的词语无不营造出辛酸、凄婉、低沉的氛围,再现了上个世纪中国农民贫穷苦难的生活现状及父辈们的辛苦与沧桑,让人心生悲悯与酸楚。文中写建造新屋时,“那加了石灰和豆浆”的黄泥,“颜色‘似玉米面’‘红中透着白’”,“被早晨的阳光照着,亮亮的,红的很耀眼”,“那条被炸得粉碎的红色纸棍”,作者细腻描写黄泥的颜色——红的很耀眼、光泽——亮亮的,鞭炮的纸棍的颜色——红色,其实是为了衬托父亲的心情,这两处耀眼的红色与上文中的“青幽幽”、“黑”、“黄几几”、“灰白”等词形成对比,衬托出父亲的夙愿终于实现了的那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文中这些色彩鲜明的词语形成强烈的对比,给读者带来视觉的冲击与心灵的震撼,凸显出冷暖和谐之美。
作家李准说:“没有细节就不可能有艺术作品。真实的细节描写是塑造人物,达到典型化的重要手段。”本文的细节描写就非常出色。如,开始造台阶时描写父亲劳动的情形:“父亲头发上像是飘了一层细雨,每一根细发都艰难地挑着一颗乃至数颗小水珠,随着父亲踏黄泥的节奏一起一伏”。此句作者抓住一根根微不足道的发丝,作为特写镜头,采用拟人手法对其进行细致入微地刻画,写出了父亲的辛劳和坚持不懈。“挑”字足见每一根发丝承受到的水珠压力,亦如父亲疲惫衰弱的身躯所承载的如山般的生活重负,“艰难”写出了父亲劳作的艰辛。又如,台阶建成后,父亲坐在台阶上磕烟灰的细节:“他抽了一筒,举起烟枪往台阶上磕烟灰,磕了一下,感觉手有些不对劲,便猛然愣住。他忽然醒悟,台阶是水泥抹的面,不经磕。于是,他就憋住了不磕”。磕了一下——猛然愣住——忽然醒悟——憋住了不磕,表现父亲对新台阶非常的在乎,这台阶寄托着父亲的理想,是父亲精神动力之所在,叫他怎能不珍爱有加呢?再如父亲洗脚的细节、抬石板闪了腰的细节、坐在新台阶上表情不自然的细节、挪台阶的细节……这些细节描写都丰富了人物的内涵、凸显了人物的个性特征,从而使人物形象更丰满、更鲜活。
文中的“台阶”既是贯穿全文的线索,又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也充分突出了父亲自尊好强的性格,以“台阶”为题精当深远。文中,父亲的劳作、父亲的休息、父亲的神态,总之父亲的种种表现,都是紧紧围绕“台阶”展开的。这种“冰糖葫芦串”式结构,从过去到现在、从旧到新、从低到高,高度浓缩了父亲劳作的一生,串起了全文的事件和内容,集中表现了父亲的优秀品质,突出了父亲的形象,以“台阶”为题,使文章构思精当,脉络清晰。“台阶”本是寻常之物,但在文中、在中国农村、在“父辈们”的眼中,“台阶”的意义非同寻常,那是地位尊严的象征。文中父亲“低眉顺眼”了一辈子,总觉得自家的“台阶”太低,自己没什么地位,因而“他日夜盼着,准备着要造一栋有高‘台阶’的新屋”。文章以“台阶”为题,充分突出了“父亲”坚忍不拔、自尊好强的性格。
作者李森祥说:“有人也问我作品里面的父亲是不是我的父亲,其实这是我理想当中的父亲,不是我生活当中的一个真实的父亲。”文中父亲不仅是一个个体形象,更是一组群像,是中国亿万农民的代表。正是中国亿万农民这种坚忍不拔、自尊好强的性格,才使中华民族傲然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因而,文章不仅是对父亲的礼赞,而且是歌颂了中国亿万农民的那种坚忍顽强的毅力、艰苦卓绝的创业精神。所以,文章以“台阶”为题,意蕴极其深远。
文中的“父亲”勤劳节俭,坚韧顽强,有着高远的生活目标。
为了构建高台阶的新屋,实现自己的夙愿,“父亲”夙兴夜寐、不辍劳作,“一年中七个月种田,四个月去山里砍柴卖钱,半个月在大溪滩上捡屋基卵石,剩下的半月用来过年、编草鞋”。一年四季的时间都被“父亲”安排得满满的。即使后来在建造新屋时,“父亲”也没有一刻是闲得住的。“白天,他陪请来的匠人一起干,晚上他一个人搬砖头、担泥、筹划材料,干到半夜。睡下三四个钟头,他又起床安排第二天的活。”“父亲”终年劳作、奋力拼搏,连洗脚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花些时间认真清洗,“父亲”这辈子如此的勤劳节俭、艰难困苦,但“父亲”又是如此的坚忍顽强,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仰?
同时,“父亲”又非常的自尊要强,不甘地位低下。“父亲”一心要建造高台阶的新屋,强烈地反映了他对社会地位的追求,对希望受人尊重的渴求。“父亲”为了赢得尊重,赢得社会地位,辛苦了一生、劳作了一生,终于聚沙成塔,建造起了有高台阶的新屋。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新屋落成了,台阶建成了,但“父亲”已青春不在,健康不在,而且若有所失,变得更加失意落寞了。读来让人倍感悲悯、辛酸,因而文中父亲的形象近乎悲壮和凄婉。
本文的语言朴实无华,接近口语,有些甚至还是方言,但饱含深情,很有特色,让人对农村这个特定的环境下的农民——“父亲”有种亲切感,使人物的个性也更加鲜明。如新屋落成时,对“父亲”的一段精彩的刻画:“父亲的两手没处放似的,抄着不是,贴在胯骨上也不是。他仿佛觉得有许多目光在望他,就尽力把胸挺得高些,无奈,他的背是驼惯了的,胸无法挺得高。因而,父亲明明该高兴,却露出些尴尬的笑”。“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拼搏了大半辈子,新屋即将完工,台阶即将砌起,内心的激动是难以抑制的,作者用质朴的口语化的语言细致入微地刻画出长期处于自卑压抑之中、“背是驼惯了的”父亲的手足无措、尴尬、局促、不自在的窘状,凄楚、辛酸之情让人油然而生,这也正是朴实厚道、低眉顺眼的中国农民动作神态的写照,既真实又非常的个性化。再如“父亲的这双脚是洗不干净的,他一般都去凼里洗,拖着一双湿了的草鞋唿嗒唿嗒地走回来”。“凼”是方言,“唿嗒唿嗒”是口语,语言虽朴实但意蕴深刻,“父亲”因生活贫困,终日赤脚劳作,泥土渗入太多,因而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清洗双脚,这也正是中国农民勤劳朴实、艰辛劳作的表现。
总之,文章是美的化身,这篇文章无论是外在的语言、结构,还是内在的情感、意境,无论是人物形象的刻画,还是文本主题的表现,处处都蕴涵着美、洋溢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