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托”产业链大起底

文/牛伶

3000多元的“灵丹妙药”，成分不过是些廉价中草药；热心的病友，却是心狠手辣的“医托”；名声在外的“中医教授”其实是没有行医资格的医师……上海前不久破获迄今最大规模的医托诈骗案，抓获涉案人员160人。

2014年4月2日，虹口区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了一起医托诈骗案中的9名犯罪嫌疑人，而这只是该犯罪团伙中的部分符合批捕条件的涉案人员。经审查，该团伙于2013年4月至2014年2月，在承包的一处“诊室”内骗取近50名被害人10余万元。此前，他们曾在上海市多处写字楼内租用场地实施诈骗。

身患顽疾 天降专家

2014年2月24日，五官科医院门口出现了一对从浙江某村慕名来沪的小夫妻，因为丈夫长期以来被喉咙不适所困扰，在当地久治不愈，他们慕名来到上海，想找个大医院，解决丈夫的顽疾。问讯后得知，他们挂到的号估计还要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轮到。夫妻俩不敢离开，决定就在医院门诊大厅等候。

等待中，一名女子上前与他们攀谈起来：“你们也是来看病的？哪里不舒服啊？”“这么巧，我也是来看喉咙的，老是不舒服，怎么看也看不好……”围绕喉疾给生活带来的困扰和多年来为了治愈顽疾多方奔走的不菲开销，三人一时聊得十分热络。这时，一名男子凑过来：“原来你们都是来看喉咙的，我跟你们说，这里看这种病没用的，我爸爸也是这样，十几年了，来来回回把上海的大医院都看遍了，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后来还是一个医生介绍到一家私人诊所李教授那里看的，吃了几个疗程的中药，就彻底好了！后来才知道，这个李教授原来就是五官科医院的专家，这个医院看喉咙就是靠他撑着，现在他退休了，这里看喉咙就不行了，知道吧，当年他挂号费要三四百呢！”小夫妻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未及出声询问，那名女子也迫不及待地打听起来，并热情地预定了一辆出租车，邀夫妻二人一同前往。想着自己在上海人生地不熟，下次想找那家诊所也不方便，现在可以结伴同去，还省下了交通费，夫妻俩当即决定一起去看看。

出租车很快将三人送到目的地。这时，三人却忽然发现，刚才忘了询问诊所所在的具体楼层，正巧有一名路人正站在街角吸烟，女子上去打听起来：“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家诊所？”没等女子把话说完，那名路人接话道：“你是说李教授那家吗？就在这间大厦的五楼。”看来这位李教授果然很有名气，夫妻俩的信心又加深了几分。

神医妙方 治愈有望

这家私人诊所位于一幢写字楼里，搭乘电梯来到诊所门口，三个人在导医台领到了病历卡，一名身穿工作服的女子带他们到收银台挂号。排队等候时，站在前面的阿姨跟他们搭上了话：“你们第一次来啊？我跟你们说，这里的李教授可神了！我的喉咙是老毛病了，在正规医院开了好几次刀，都没看好，来这里开了几次中药吃，现在好多了，今天是来复查的……”正说着，他们已经排到了队伍的最前列，面对118元的挂号费，夫妻俩有些讶异，但想到刚才阿姨的现身说法，又看到与他们结伴而来的女子也爽快地付了钱，夫妻俩还是支付了费用。

夫妻俩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等了没有多久，就被叫到了号，进入诊室，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仙风道骨的男子正向他们微笑，坐在他对面的助理向二人介绍说，他就是李教授。打过招呼之后，李教授给丈夫把了脉，看了舌苔，经过一番望闻问切，李教授把丈夫的病症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夫妻俩不由感叹起李教授高超的医术来。李教授提笔写处方，助理则向病人询问起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进行登记，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助理边登记着病人的个人信息，边对二人说：“我们的药都是厂家直配的，所以今天当场拿不到，我这里留下你们的联系方式，药会直接快递给你们的，这次开的是一个月的药量，一个月之后来复诊，到时候再看看药方需要做哪些调整。”说着，他拿起李教授开好的药方，带着夫妻俩走进对面的一间房间，房间里坐着一名女子，她接过药方，熟练地敲打着计算器，迅速算出了价钱交给助理。“走，我带你们去缴费处付款。”助理说着，便在前面带路。这时，与他们结伴而来的女子迎了上来：“我也开好方子了，我们一起去缴费吧。”

三人随助理来到缴费处，小夫妻如数支付了近3000元药费。轮到那名女子了，只见她掏出钱包，翻了翻，面露尴尬，向缴费处的工作人员解释到：“实在不好意思，我带的钱不够了，得去楼下找个取款机取钱。”随后，女子向二人作别，小夫妻俩也回到宾馆，次日便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药石无灵 如梦初醒

回到老家后不久，小夫妻就收到了药厂发来的中药，夫妻俩严格按照李教授的医嘱治疗，希望这每天升起的袅袅中药香气，能带走困扰丈夫多年的顽疾。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丈夫的症状不见丝毫好转，感到纳闷的夫妻俩带着李教授开的方子和中药，来到当地一家相熟的中药店，医生看后却给出了一个令夫妻俩吃惊不小的答案——药方上的药都是些廉价的中草药，只具备活血化瘀、清火解毒的一般功能，对于丈夫的喉疾没有直接疗效，更不用说“药到病除”了，然而，核定的价格却在市场价的八倍左右！夫妻二人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再次来到上海，向公安机关报了案。

组织严密 手法隐蔽

2014年3月28日，上海市虹口区检察院接到上海市公安局虹口分局关于这起医托诈骗案的提请批准逮捕文书及案卷材料。承办检察官审核了全部材料后，发现实施医托诈骗的是一个组织严密、手法成熟的团伙，而上述那对小夫妻的经历，正是被害人一步步深陷犯罪团伙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浑然不觉的典型案例。

经审查，承办检察官厘清了案件的基本事实，由于团伙中有持有医生执业证的人员，他们得以顺利地承包“行医场地”。小夫妻去的那家私人诊所，其实就是该团伙承包的某民营中西医结合门诊的中医科室，此外，他们与安徽某药厂负责人取得联系，达成药品供销协议。解决了场地与药品的两大问题，该团伙通过一套精心设计的运作模式，自导自演地唱起了一台“大戏”：

外场：该团伙雇佣医托于每天清晨6时许，集中于上海市五官科医院、华山医院等大型医院门口或附近的轨道交通站口，针对外地来沪就医人员，采取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以介绍医生、通过现身说法等方式与被害人搭讪，获取对方信任，另一人则假装一同看病，搭乘出租车将被害人带至团伙据点。此时，负责介绍医生的医托会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将之前套问出的病人病情及消费水平告诉据点内的成员，使病人更加相信医生的水平，也使核价人员能够在病人承受的价格区间内开价。在据点楼下，安排有专门望风的人员，除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安排撤离外，还负责装作路人，由医托向其问路，给被害人以医院盛名在外的错觉。

内场：“私人诊所”里设有导医、诊疗医生、咨询人员、现场助理、核价人员等，被害人在被收取挂号费108元后，会被带至医生处进行诊疗，在此期间，为了增加被害人对“专家”的信任，场内安排有复诊病人、排队等候者等，在诊疗医生根据从医托处得来的信息，进行诊断、开药后，核价人员会根据被害人的经济状况，核算出几千至上万元不等的诊疗费，并收取费用。发货人员负责于次日将药物通过快递的方式寄往被害人家中，这样的做法增加了犯罪的隐蔽性，即便被相关部门查到，也只能看到有人在看病，却查不到实际的药物，规避了因药品问题等带来的法律风险。

经专业机构根据涉案药方上的中药种类数量以市场价格进行核价后，发现涉案药方上中药的出售价格均为实际市场价格的4到8倍。此外，在场内还安排有专门负责善后的人员，即在遇到看完病后发现被骗回来要求退款的病人来访时，就把他们拦在诊所门口避免被其他被害人看到，悄悄退钱了事。

四类人群 七种骗术

在审查过程中，承办检察官发现，医托在作案对象的选择上很有针对性，以下四类人更容易成为他们的行骗对象：其一，远道而来，外表老实，穿着简朴的农民，他们不了解上海的情况、在上海逗留的成本较高，且没有医保，即使发现被骗，因人生地不熟，常常自觉投诉无门，放弃维权。其二，长期患慢性病的患者，在正规医院反复治疗，效果不理想，他们治病心切，愿意尝试各种“偏方”。其三，一些有难言之隐的患者，他们本身就不愿意到人多的大医院看病，生怕暴露个人信息。其四，病情严重，须动手术，但又尚存侥幸心理，希望奇迹发生的人。

同时，医托们常用的骗术有以下七种：第一，套近乎：不管病人尊府何处，医托总能和对方攀上乡亲，甚至冒称同姓，使被害人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增加信任。第二，“现身说法”：部分医托会假装自己曾患过同种疾病，然后以自己的健康证明“专家”的技术高超。第三，贬低医院、名医：称病人要去的医院牌子虽大，实则徒有虚名，医生水平不佳。第四，谎称病人要找的名医已经退休或调走：称知晓那位医生现在何处为人看诊，让病人在失望中向他求助。第五，大肆吹嘘假医假药：将普通药品包装成“新贵”，打着“祖传秘方”的幌子，以便高价出售，牟取暴利。第六，大献殷勤：抢着给病人叫出租车，与病人同行。第七，骗钱到手，送你快走：把病人所带的钱骗得所剩无几之后，设法让病人即刻离去，以免病人再到他处问询，拆穿骗局。

在此次医托诈骗案件的办理过程中，虹口区检察院侦监科借助“两法衔接”平台，介入该起案件的侦查过程，与公安机关一起就案件基本事实和证据搜集情况进行了研判，引导其明确侦查方向，并分别就内、外场犯罪嫌疑人调查取证的关键环节进行指导，帮助公安机关有针对性地固定证据、锁定犯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