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步伐
时光流逝,我们的皮肤像一件穿旧了的衣服,色泽暗淡,折痕无数,甚至留下了无数的“补丁”,即使用手去抹,也难抹平那些深深浅浅的皱褶,以至“硌”得手发疼。有人说,人的外貌最先从头发开始衰老,头发经不起岁月的吹洗,干枯、泛白、秃顶。我羡慕那些一头秀发的人,长发飘飘,或者辫成麻花形,或者扎成马尾状,或者一挂瀑布样,或者打成转儿,或者来个三分、中分、偏分。
现在的人有了超前意识,有的把直直的发丝,烫成了卷儿。有的把一头秀发染成了黄色、红色、白色或者花色。他们不喜欢“染”字,把“染”改说成了“焗”。有一天,我去理发店理发,理发师用电剪在我头上慢慢剪,忽然电剪停止了嗡嗡声,理发师用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白发,送到我的眼前,“你有白发了,要不要焗个油?”我接过那根白发,那白很刺眼,我举到眼前,想要看清里面的血脉,我鼓起腮帮,想要把它吹远,那口气最终没有吹出去。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把头发包了起来,再放到衣兜里,想要回家后把它夹进一卷书页里。理发师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这么严肃地对待一根白发呢?”我沉默了少时,一声轻叹,飘落在脚下杂乱的头发里。“开始老了!”理发师似乎听出了我的伤感,“现在,头发白多的是,现在吃的食品里含激素太多,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头白发的现象不是很多吗?!”我听了,在脑海里搜索起来,学校学生白头的是不少。我知道这是在欺骗自己,想要找个理由来安慰而已。我依然沉默,理发师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说:“你头发太干燥了,给你焗个油,让它们变得光泽些!”我的头有些麻木地点了一下,好像是向岁月妥协了。随后,理发师便开始给我染起发来。
事后,我回到家,母亲见我的头发清秀了许多,“今天理这个头,还不错,头发很滋润!”我说:“是染了的!”母亲说:“染得这样好啊!”只见母亲转身轻轻念着什么,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我见母亲好久不出来,推开门,看见她在镜前拨弄自己散开的头发。我明白了母亲的心思,说:“妈,要不你也去染一下?”“别,要花钱的!”“花不了多少钱的,染一下会显得很精神的。”最后,我带着母亲,去到店里。理发师打开母亲盘着的发,那雪一样白的发,倾泻而下。我眼有些潮湿,那些白像许多鸟,无声地扑着翅膀。记得小时候,在母亲的背上,用稚嫩的小手,轻抚过,细数过,每当母亲问我有多少根时,我说有天那么多根,那时根本不知道天是个不可数名词,怎能用天来形容多少呢。只听得母亲银铃般的笑声,被风吹得如轻纱般远去。转眼,仿佛就在昨天,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如泉涌出。我在脑海里放映母亲的笑颜。母亲平时是没有时间洗头发的,只有在天下雨闲暇时,才用皂角水慢条斯理地洗,一根一根地捋头发,一瓢一瓢地清头发上的泡沫,洗毕后一把木梳如一个动感的音符在头发上滑上滑下,头发散发出皂角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调皮的我,抓过母亲的头发,放到鼻子上使劲地闻,边闻边嬉笑着:“妈妈的头发会引来蝴蝶和蜜蜂的!”“你个白嘴,妈的头发有那么吸引人吗?”佯装着要打我,我咯咯地笑着跑远……
我回过神来,看见母亲像个听话的孩子配合着理发师的工作。约摸个把钟头染发完毕,母亲的头发变青了,发丝好像也有了弹性。母亲照着理发镜,脸上的笑微微舒展了额上的皱纹,母亲霎时年轻了二十岁,我笑了,但有些苦涩。
从那以后,每隔个把月,我和母亲都要到发廊去染一次发,我在此还是要说“染”,不说“焗”。“焗”给我的感觉是仿佛要把发里的血液吸干似的,这是我所不愿的,用“染”能满足我的心理需求,但事实上不能改变的是年岁的增长,岁月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