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源
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沙利文·巴卢少校写给妻子一封信,告诉她:“我爱你至死不渝……若我未能归来,亲爱的萨拉,永远不要忘记我对你的爱。”在前线无法行动自由的他,却有一颗与她紧紧绑在一起的心,他在信里写下了自己最后的愿望,“如果故去的人能够重回这个星球,并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飞绕于他们所爱的人周围,我将永远与你相随,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当轻柔的风儿拂过你的脸颊,那将是我的呼吸;当凉爽的风儿撩过你的鬓角,那将是我路过的灵魂。”
一周后,沙利文在布尔朗的第一次战役中牺牲。幸运的是他的承诺随着他的书信被送到了妻子手中。
迈克·罗伊科和卡罗尔·达克曼可谓青梅竹马。10岁时,迈克就爱上了卡罗尔,卡罗尔却对此一无所知。1952年,迈克应召加入美国空军,19岁开拔韩国,此时爱神似乎不再垂青二人,卡罗尔也与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男人结了婚。
一天,迈克接到卡罗尔的信。她告诉他,她已和丈夫离婚,他们的婚姻根本就是个“错误”。迈克斟酌再三,写下回信,在信中他坦诚自己对卡罗尔心仪已久:“我爱你……很多年了。我煎熬在对你的思念中,也许你多少对我的情感也了解一些。”为心目中的那个人写下情书,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如果没有她的信,也许此生他也不愿意正视自己对她的情感。迈克告诉卡罗尔:“我爱你如此之久,甚至无法记得心动起始于哪一刻。但当我决定为我的爱做些什么时,才发现你已成为别人的新娘。”
在迈克焦虑的期盼中,卡罗尔写来了回信。于是一张又一张饱含激情的信笺,满载着他的爱向她奔去。虽然卡罗尔的信中并无多少感情流露,迈克并不介意:“我不会幻想你能同样热烈地爱着我。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爱不是天平。”
但迈克还是欣喜地发现,卡罗尔字里行间的爱意越来越浓,他兴奋地回应着:“你的信不仅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男人,而且竟然还帮我提高了高尔夫比赛的成绩。接到你信的那天下午,我竟然打出了从未有过的最好成绩……现在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完成的事情,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我。”
“距离让一时的激情减退,却让真爱随时光滋长,犹如风过烛灭,风火却会交织在一起。”写下这行文字的迈克已经回到美国,随军驻扎在华盛顿西北部的布莱恩镇,却仍与卡罗尔相隔着半个美国的距离。但距离在迈克眼里并不是问题,他向爱人许诺:“我爱你,明天会比今天更爱你。”
在他们通信的半年后,迈克得到几天假期,终于得以和卡罗尔团聚。他在家待了三天,在准备离开的那天晚上,他们订婚了。
“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富有、最英俊的丈夫,但是没有人会爱妻若我……那一晚,是我生命中最令人难忘的一晚,因为你说‘你爱我。这三个字为我的生命掀开了新篇章。我把我的生命交付在你那美丽而富有柔情的手上。我爱你,我最亲爱的,我的妻子。”
那一年的11月,当迈克再次得到几天假期后,他跟卡罗尔成婚了。他们在华盛顿举行婚礼并度蜜月。
假期结束,新婚夫妇又再次分离。迈克写给新婚妻子:“因为分离,我如此忧伤。但当我看到婚戒,一想到你竟然已经成为我的妻,便又感觉好极了。我不停回味着我们蜜月的每个瞬间,念及你千万般的好。”
1955年的1月,迈克被调到位于芝加哥奥黑尔机场的美国空军基地,他终于可以回到家乡与妻子长相厮守了。后来他成为一名全国知名的专栏作家。
在他的专栏里,曾经刊登过一个名为《11月的永别》的小故事:
24年的亲密时光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每逢周末就会来到他们位于湖畔的小木屋,相互依偎着倚在栏杆上,观看他们生命中最美的落日景象。不管他们正在做什么,到了落日时分,总会停下手头的活,一起默默地看着太阳没入水面,湖水被阳光浸染,由蓝色变为紫色,湖面由银波闪耀到一片漆黑……
24年后,女子因病去世了。男子不得不离开这每个角落都写满两人回忆的木屋。他特意在11月的一天来到这里,想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但是他的动作怎么也快不起来,直到日落时分他还未离开木屋。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久违的夕阳入水的景象。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能够独自欣赏,却遗憾地发现,他不能。泪水早已迷蒙了双眼,唯有迅速转身离去。他拉下窗帘,锁紧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迈克再也没有踏足湖边小屋,他把所有的情书都收在了一起。多年来,他的两个儿子知道父母的爱情故事,也读过那个《11月的永别》。母亲曾经告诉过他们,战争时期跟父亲一直靠通信联系,但是从未提及信里的只言片语。直到1997年迈克去世,他的儿子戴维在收拾遗物时才发现父亲衣柜里的一个大盒子,里面放的是父母所有的通信。
这些信让戴维真切地感受到了父母的情感,感受到了他们曾经如此年轻的心跳。
乔治亚·欧姬芙是被誉为“美国毕加索”的著名女画家,她与摄影师阿尔弗雷德·施蒂格利茨相爱的31年时间里,书信往来超过25000封。根据欧姬芙的遗愿,这些信被锁在一起,与世隔绝多年。直到2011年,第一批精选书信才得以出版。“起初我想你能亲吻我——揽我入怀,哪怕一刻。只是当我念着你走出门去,突然发现阳光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温度——才知道我想你能够触碰我的全部。”这是俩人相识初期,欧姬芙写给施蒂格利茨的信。
施蒂格利茨回信:“你的信令我如获至宝,令我如此激动,我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惧怕……从信里我能感受到你血肉之躯的一部分,它是如此神奇。”
“昨天,我收到你写来的四封信——这是多么高级别的待遇——它们如此贴心,”欧姬芙写道,“我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样我想读的时候就能随时翻看。”
信里散发着狂热的爱的气息,施蒂格利茨说:“你对我的意义不止于你的躯体,我爱的不只是你的唇、你的手。你的生命对于你的意义,有着于我的相同的意义。我多么需要你——一如你是如此需要我……我们灵魂的碰触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因为你,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绚丽的花朵、最稀有的颜色、最奇异的形状,我的周遭有一种爱的香味在静静蔓延……我听到了天籁之音。” “湖里、树上、土壤的气味甚至风暴中,都有你的身影。你在最耀眼的闪电、最响的雷鸣里,你在黎明最神奇的色彩中,你无时不在,给我力量,巨大的力量。”
他们的信中充满了吻:“一个吻——两个吻——三个吻……等等,我先吃一个三明治。吃完再给你一个吻……来了,来了,一个轻柔的吻。”“我所有的爱都奔向你,我所能给予的吻都给你。”每封信都是以吻封缄——“给你无尽的吻,吻到令你难以呼吸”“送上晚安的吻”“小吻一下”“我以你所期待的方式吻你”……
著名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曾就消极回忆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比起那些令自己高兴的话,人们更倾向于记着那些与自己有关的负面评价。他给已婚夫妇的建议是,指责对方的时候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言辞不要过于激烈,这样做比起极力赞美对方更能维护两性关系。但是,为何不写封信呢,直接告诉你的另一半,你有多爱她(他)?当她(他)需要安慰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你的信,阅读那些文字。回忆被永远定格在字里行间,甜蜜一下子冲淡了日常琐事的摩擦,复又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完美如初了。
信笺是时间的记号,是爱的护身符,把最美的一刻永存。信让爱的世界如此自由,灵魂可以在其间起舞。为生命中的挚爱写下情书,允许自己毫无顾忌地直抒胸臆,允许思绪随意把自己带向远方。当收到对方的回信,我知道爱不是单向的,它正在我们之间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