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安
韩磊转眼在举目无亲的六江县呆了六年。这弹丸之地是块风水宝地,他打心眼里喜欢。别的不说,单说交通,除了飞机和轮船,高速公路、铁路、滇缅线、省道线都有。四通八达的城乡公路,像一张盘根错节的蜘蛛网。哪像老家庵都县,中国地图上都找不到,交通比人的思想还闭塞,成了经济发展的死角,怪不住的穷!
人是感情动物。喜欢一个人,会喜欢某个地方;讨厌一个人,会讨厌某个地方。如果不是因为王晓梅,他会在这个小城扎下根来,做个地主,开花结果,结婚生子,生活一辈子。可是,现在的六江县城,在韩磊的眼里就像一个穷人,又脏又乱,容貌龌龊。他巴不得明天,不,今天就离开六江,离开这个不会开花的没有情感的地方。
1
韩磊大学中文系毕业,还算是幸运,跑了州内的几家用人单位,被六江县广播电视局录用了。他按捺不住初次参加工作的喜悦,提前一天去单位报到。
其实韩磊完全可以推后一天去报到的。老家庵都县离六江只是个多小时的路,不算远。为了省几文差旅费,韩磊不坐客车坐火车。本来他说好要跟高中时的老同学关大力搭货车到六江的,关大力经常到大合煤矿拉煤。可临时车子出了毛病,他只好坐火车。火车上人满为患,他一直在走道站着,插火柴一般贴在人墙上。
韩磊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头发黑软,面部线条柔和,一看就是个书生。初次见面的人肯定以为他没有淋过风雨,事实并非如此。他来自庵都县的农村,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
我家住在山旮旯,
从小吃的是荞粑粑,
生活条件实在差,
穿的鞋子露着脚丫巴。
这是村里的娃娃背得滚瓜烂熟的童谣。
下了火车,他感觉腿酸腰胀的。几个摩的司机热情地围过来,一个抢了他的包,一个夺了他的袋,另一个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他选了一辆干净的摩的钻进去,引擎的轰鸣激荡着他年轻的心。风从敞开的门窗涌进来,一种美好的憧憬写在他的脸上。
广播局办公楼虽然陈旧破烂,但在县份上也算是个好单位。这年头,有人求有人怕的都是好单位。韩磊白天扛着摄像机采访,晚上伏案写稿。新闻写作对于中文系毕业的他来说,真是小菜一碟。他感觉生活充实,工作如鱼得水。当然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机构还没有理顺,记者部的9个记者,既无职称又无记者证。大家对此满腹怨言但又无可奈何。全省的县份都一样,都是土记者。管它土记者洋记者,领得到工资就是好记者。
韩磊走进这个小城就走进了爱情,一个叫王晓梅的姑娘闯入他的生活。韩磊是去百货公司买锑锅时认识王晓梅的。单位没有食堂,长期蹲馆子不是个常法。他把阳台用包装箱纸板钉了,想下班后自己煮饭。他来到锅碗柜,目光一下就被王晓梅的倩影粘住了。她个子不高,但像星星一样抢眼,像梅花一样灿烂。脸庞好看,身材娇好,胸脯鼓鼓的,性感迷人。正如六江的民间山歌里唱的:"远望小妹不多高,一个胸脯两个包。"一个女人,五官正,身段好,胸脯挺,嗓音甜,自然就漂亮了。两人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一见钟情,随便谈了几句,思想就融会贯通,爱情就擦出了火花。就像汽油遇火,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感情的进展,真是深圳速度。他们如胶似漆,在街上手挽手大方地走,众多情敌纷纷溃退,让人既羡慕又眼红。就连广播局的李局长,也很羡慕这个貌似书生的手下。李局长花公家的钱就像扭开廉价的自来水,开着日本三菱上厕所,一千多块钱买只水烟筒,比《水浒传》里的宋江还大方。在电视录播室里,局长拍着韩磊的肩膀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才来两个月,就把六江的头号美女搞到手了。连李局长这样的人物都羡慕,可以想象韩磊的艳福了。
事业和爱情的道路,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两人爱情的炭火烧得正旺时,王晓梅的父母拼命泼冷水。王晓梅的父母都对韩磊不满,说出的道道客观而实在。而韩磊的父母似乎对任何人都满意,只要儿子找到的是个姑娘,就什么都满意了,骨子里压根儿就没有吃亏这个字眼。说到吃亏,应该是韩磊吃亏的。王晓梅的月工资只有两百来元,而韩磊的工资是王晓梅的三倍。也许是这个原因,韩磊向来都很自信,跟王晓梅在一起,自然有一种优越感。他的这种自信,使得王晓梅更加爱他,有时还担心别人说她配不上韩磊,说韩磊吃亏了哩。
父母没有想到吃亏,他韩磊应该想到。韩磊没有想到,而王晓梅的父母还认为是高攀呢!韩磊的收入高出王晓梅的几倍,但婚姻也不是靠几个小钱就能获得成功的。小县城有工作的男女比例总是失调,常常是男多女少。物以稀为贵呀,一个有饭碗的女子,屁股后面跟了一群求爱者,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像王晓梅这样有份工作的美女,虽然工作单位差一些,追求者还是排成了长队。漂亮是一种财富,漂亮是一种资源,漂亮是一种机遇,漂亮是无价之宝。漂亮的女人是宠物。
尽管王晓梅的父母反对他们的婚姻,但他们的爱情还是摇摇晃晃地走过了四个春秋。四年来,他们携手跨过了一道道门槛。他们感情的进展,由深圳速度到马拉松赛跑。人的一生有几个四年?青春由多少个四年组合而成?想想这些,韩磊的心里就有些毛。他想将浪漫的情歌打上句号,结婚的算盘拨得噼啪响。他计划春节前完婚。
可是,王晓梅以种种理由推托了。情场上,男人的悲哀就在于粗心。其实春节前,王晓梅的话语中就委婉露出了分手的念头,韩磊却丝毫没有发觉分离的迹象。他相信王晓梅是爱自己的,他们一定会结合,结婚是小马拴在大树上了。过了春节,王晓梅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想分手时,他还以为王晓梅是跟他开玩笑。当他确认王晓梅说的是真话时,真怀疑站在面前的是不是王晓梅。他要王晓梅说出分手的理由,她说不出。他问有哪点对不住她,她只是摇头。再问,就问出一串眼泪。
王晓梅做出分手的决定不是轻而易举的,特别是当她要面对韩磊时,良心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重压。王晓梅是韩磊的初恋,他付出情感是纯真的。这一点,她半点也不怀疑。这段时间韩磊不好受,她也不好受,心里很痛苦。她怀念他那充满青春活力的拥抱。其实她也是真心爱韩磊的,她也不想伤害他。但是怎样开口呀,真是金口难开啊!
很快,韩磊摸清了王晓梅分手的真正原因。王晓梅的父母要把女儿嫁给县委组织部马部长的儿子,那小子在城建局工作。这下韩磊什么都明白了,城建局比广播局好;百货公司要倒闭了,老岳爹在那种实权位置上,可以把儿媳搞成吃财政饭的。县委书记的老婆是个卖菜的,大字不识,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连笔画都逗不拢,还不是搞成了公务员。马部长的儿媳,去事业单位谋个职,不是小菜一碟?自己家在农村,父母是盘田种地的农民,而人家父母都是干部。韩磊想想这些就自卑,他做不到这些,一个土记者,打死也做不到。
女人,物质女人!我怎么这么傻?这么憨?这结果不是光光头上的虱子?我真是白读书了,报粪桶板子啊!我的初恋难道就这么狼狈?就像走进了金矿却没有捡到一块金子。
2
换上别人,可以到此为止,理智地分手了。可是韩磊不死心,他不想轻易地放弃。四年来情感的付出,青春的浪费,美好的初恋,他要珍惜,他要拯救爱情。
韩磊想起了他高中时的同桌关大力。那个漂亮的女生是怎样心甘情愿地嫁给他的?
关大力学习成绩不好,从进校的那天起一直如此,怎么考上高中的,真是天打雷鬼知道。但是,关大力脑子灵,点子多,脾气好,性情平,人缘广。加之长得腰圆膀扎,看去很雄性很阳刚的样子,是个吸引女生的活物。
有一次,韩磊被班里几个不求上进的武建昌、张家德等同学欺负,韩磊要找几个人跟他们去球场比个高低。
韩磊第一个就找到了同桌的关大力。
关大力说你真是吹牛不漱口,你除了找我,打架这倒霉的差事,谁愿意陪你去?
真是怪了,我又没有惹他们,怎么三天两头找我的茬?
你真是读书读呆了,这很简单,他们找你的茬子,是因为你学习好,班主任宠你,连这点都不懂?关大力不屑地说。
关大力及时劝阻了韩磊,凭武力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说,你成绩好而他们豆渣。他们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你跟他们恶战,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这样不划算。
可有什么好办法?韩磊急切地问。
关大力想了想说,周末你不是经常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吗?你看我的好了,但有一点,你要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绝对要听,才能帮你出这口恶气。
韩磊说你要能够收拾这几个憨杂种,怎么样都行。
周末,关大力约了韩磊一起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关大力把讲台掀了个底朝天,把粉笔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把整个教室搞得一片狼藉。韩磊报告了班主任胡老师,说是武建昌、张家德搞的。胡老师看了现场,很是生气,叫韩磊打扫了教室。胡老师自然相信安分守己的韩磊,武建昌、张家德抵死不认,但最后还是口服心不服地写了检讨。张家德也晓得是关大力搞的鬼,也拿他奈何不得。关大力长得块,拳头硬,班里没人敢惹他。从此以后,那几个家伙见了韩磊都退避三舍。
高三时有一件事让关大力出了名。
学校有规定,男女生不准谈恋爱。班里有个叫孙丽莲的女生,人和名字一样漂亮,喜欢穿绿底白花的衣服,看去有些像韭菜花,同学们就"韭菜花","韭菜花"地叫开了。不少男生眼睛直盯着,但不敢靠近。关大力偏偏胆大,光明磊落地爱上了韭菜花。而韭菜花却傲得很,像电影里的白雪公主。但问题就出在韭菜花身上。如果她坚定地回绝了,事情倒也罢了,关大力也就会死心。关大力死缠硬磨,厚着脸皮与韭菜花约会,约了几回,她竟也去了。
关大力看出了韭菜花的心思,认为她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害怕校规害怕人言,故意疏远关大力。其实她还是想谈恋爱的,也害怕失去与关大力相好的机会。关大力是球场上的劲将,饭量大得惊人。可是他家里穷,韭菜花还悄悄塞给关大力饭票哩!尽管这样,韭菜花还是没有答应与关大力好,总是若即若离的。这可熬苦了关大力。这样飘忽不定的好了半年,眼看就要毕业离开学校,关大力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高考近在眼前,关大力是不放在心上的。现在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考不起大学。既然这样,何必又费马达又费电。韭菜花的成绩更是不如关大力,根本就不想参加高考。两人的想法是挑大粪的遇到了放屁的,臭在一起了。
有个星期六的晚上,关大力去球场上看电视,对爱情有了意外的收获。学校为了学生安全,周末都在球场上放露天电视让学生看。在电视连续剧播放之前,播出了一个保护野生动物,人与自然和谐的科教专题片。几个偷猎野生动物的家伙,在茫茫丛林张网捕猴。聪明伶俐的猴子跳进了网里,还不等偷猎者收网,就一蹦三尺高地逃离了。有只猴子逃离时钻进了网外的活结。偷猎者像牵玩具狗似的,牵着乖巧的猴子,走出暮色笼罩的森林。
关大力躺在学生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眼前老是晃着一棵绳子。他想象着用根什么样的绳子拴住韭菜花,像拴猴子似的拴住。是呀,得抓紧,高考越近,离校的时间也越近。要想办法拯救爱情,再不抓紧,像韭菜花这样清纯漂亮的女孩,说不定走出校门就嫁给小老板了呢!绳子,绳子,一根根绳子在关大力的眼前晃动,像闪电一般,闪烁在不眠的夜里,漂浮在痛苦的梦中。
如此的焦虑,把一个春白玉萝卜般肥实的关大力,折磨得像棵缺水缺肥的豆苗。
关大力的脑子灵活是师生公认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颗捆绑韭菜花的绳子。一个星期六的夜晚,关大力约了韭菜花去逛街。他们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街上彼此拉着对方的手。他们穿过百货大楼、德盛酒楼、医药公司、工人俱乐部。两人一边走一边神聊,关大力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使她飘起来。又讲了许多稀奇好笑的大话,使她忘乎所以。最后关大力朗诵着诗歌,把她诱到龙川江边的小树林里,在夏日的青草地上,把韭菜花采摘了。韭菜花开始还抵抗,接着就松了手,半推半就的,让关大力尽情地采。
事后,关大力还担心韭菜花会责怪他,可她从来没有。相反的还主动亲近关大力。
一天正在上晚自习,关大力走出教室,过一会韭菜花也出去了。张家德悄悄跟着韭菜花,见她走进了男生大院,溜进了关大力的宿舍。张家德装着上厕所,在厕所里站了一会,就走了出去,轻手轻脚溜到关大力的宿舍前,眼睛逗在玻璃窗上,见关大力床上的蚊帐拉上了,两双鞋凌乱地放在床边。
守大门的保安来了,亲自逮到,还有什么说的。
两人被学校开除,韩磊并没有因此而冷落关大力,内心充满自责,认为都是自己惹的祸,总觉得对不住他。如果关大力不帮助自己收拾张家德,也许就不会被开除。韩磊帮关大力扛着铺盖,走出校门,去到车站。
是我害了你。要分手时,韩磊哭丧着脸说。
没想到关大力却笑哈哈地说,我都不气你气个求?不要像死了人似的,笑一笑,十年少。
韩磊说你都这样了,我咋个笑得起来?
关大力摆摆手,得,多读一天少读一天还不是一样,反正我都考不取。要是老子早些把心思放在读书上,百分之五十的录取率,考个大学绝对没问题。但像我这种没关系无后台的人,读出来也是个废人。这年头,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应用,而是为了工作。关大力最后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孙丽莲答应嫁给我了,我很满意。
六月的大地是雨的世界,雨后的天空蓝得迷人、高远且开心。关大力和孙丽莲牵着手,走在潮湿的冒着泥土气息的山路上。他要去孙丽莲家,她家在离县城二十来公里的一个乡镇上,要翻过两座山,听起来地地道道的山区,却是个依山环水、物产丰富的坝子。山不算高,路也不算远,但走起来让人累弯了腰。孙丽莲看起来倒还不怎么,走不惯山路的关大力有些冒虚汗了。
看你,还体育健将呢,歇口气再走吧!孙丽莲爱怜地说。
厉害,厉害,您是走惯的山坡不嫌陡啊!关大力握了拳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腰。
闭上你的乌鸦嘴,真是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孙丽莲娇嗔地回敬道。走,我领你去摘棠梨。
孙丽莲像只小鸟,快活地在绿色的山岗上飞。
嗨,关大力,我们的事成不成,这回就看你的。
关大力心想,生米煮成熟饭了哩,有什么不成的。于是大笑着说,肯定成。
太自信等于自负,我倒是没有把握。我爹还好说,我妈可不好惹。
关大力又大笑了,您那么傲气那么漂亮我都惹翻了,还会惹不翻您妈?
你坏!你坏!孙丽莲把野棠梨向关大力抛去。
孙丽莲是铁了心要嫁给关大力的,父母反对无效,亲戚朋友说服无效。
考取大学的同学入学时,关大力已经跟孙丽莲结婚了。现在,孙丽莲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光彩照人。关大力开了个"乡村百货批零店",让孙丽莲当起了老板娘。他自己买了张"东风"货车,去大合煤矿拉煤,供应小瓦窑和种烤烟的农户。听说还在离家两公里的镇上买了地,盖起了小洋楼,日子过得挺滋润。
韩磊这些年一直跟关大力保持着友好往来,打了个电话,就与关大力联系上了。
3
龙川江边的苏家湾有片果园,是县团委搞的青年示范基地。这个果园满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油桃,据说是从美国加州引进的,口感极好,清脆且甜蜜。韩磊和王晓梅几乎年年都来,拾菌子,采蕨菜,野炊,游泳,甜美的时光令人难忘。在这里,他们度过了许多青春时光,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
韩磊约王晓梅去苏家湾摘油桃,她爽快地答应了。韩磊的心田桃花盛开,可是天公不作美,一出门就阴雨蒙蒙细雨霏霏。
王晓梅似乎天生与果园有缘,一走进果园,紧锁的眉宇便舒展开来。她一会摘桃,一会摘叶,像只快乐的翠鸟,在枝丛间快乐地飞。韩磊却是有心没肠地走,这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想摘桃只想摘人!
晓梅,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哪里买的?真是太好了!韩磊给王晓梅买了件高级吊带背心。女人天生喜欢物质,这一点他是看得准的。
韩磊叫王晓梅脱了外衣,要帮她亲手穿上。
王晓梅说你怎么越来越胆大,羞死人,我自己会穿。
王晓梅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胸前的纽扣。
小鸟在啁啾,果园出奇地静。韩磊站在果树下,感觉空气凝固了,眼睛直盯着她看。他的目光是把刀,仿佛要把她的身子戳穿。王晓梅从来没有见过韩磊这样看自己,心里慌张起来,急忙扭过身子,躲开他的目光,朝前走了几步,穿上衣服,扣好纽扣,才转身朝树下的韩磊笑。笑是一颗信号弹,韩磊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可是,王晓梅让他吻,让他摸,就是不让他脱裤子。只许他演上半场,绝不准演下半场。始终坚守防线,奋力抵抗,就像战场上抵抗敌人的进攻一样。
韩磊的阴谋没有得逞,但他不急不躁,不伤不悲,相反还乐观起来。他过去总是有贼心没有贼胆,而现在却是色胆包天。他越想越后悔自己的过去,因为胆怯或文明,造成了今天的被动。他决心将阴谋进行到底!
王晓梅似乎没有看出韩磊的意思,就是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她也不躲不闪。韩磊想,这个女人,真难读懂。
韩磊又大着胆子发起了几次进攻,结果还是没有取得胜利。他拨通了关大力的手机。两人又在小食馆里见了面。
我说你,真是书读多了。一个见多识广的记者,怎么会这样不开窍呀。关大力咕咚咕咚地吸着烟筒,笑得合不拢嘴。
我哪像你,一身的力气。
但搞这种事,凭的不是力气,是技巧。
我就没有你的技巧。老同学,教两招,这饭钱我付了。
废话,是你约我来的,难道你小子还要我付饭钱不成?这样,你一口把这杯酒干了,我教你个绝招。
最后,韩磊烂醉如泥,关大力付了饭钱,又搭了摩的把他送回去。
有个周末,韩磊去了王晓梅家。王晓梅的父母正在小院里打麻将,见了韩磊,爱理不理的。韩磊对这副冷脸早司空见惯了,心里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的。他也爱理不理,大大咧咧的若无其事地朝客厅走,就像去办公室一样。
韩磊陪王晓梅看了阵电视,聊了一阵天。韩磊起身进了书房。站在书房里,他朝王晓梅招招手说,晓梅,来我跟你说件事。
你呀,会有什么好事。王晓梅眯笑着,边说边走了进来。韩磊顺手把门关了,锁了。王晓梅正要开口说话,韩磊紧紧搂住她,一边狂吻,一边把她撩倒在床上。她抓住床沿,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又不敢用大力,生怕搞出响动。韩磊整个身体重重地压在王晓梅的身上,像块巨石,她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他腾出一只手来,往上扯王晓梅的裙子。王晓梅低声喘息着说,你,怎么能……
晓梅,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们好了四年……落在王晓梅脸上的几滴热泪,如同几发炮弹,土崩瓦解了她连日来苦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她心软了手软了,感到两只强有力的手正在分开自己的身体。韩磊很快就进入她的身体……
韩磊出去了,在客厅里静静地坐着,侧眼一看,王晓梅的父母还在专心地打麻将。王晓梅坐在书房里,快感还在冲击着她的脑子。她心海潮起潮落,思绪潮湿而混沌。她不认为他的冲动是一种伤害,相反认为是自己伤害了韩磊。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关大力的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
万事开头难,第二次都好办。过去韩磊约王晓梅,她总是推推搡搡的。现在只要韩磊一个电话,王晓梅招之即来,来之能战。韩磊每次要王晓梅,她都会积极配合。他们的关系仿佛回到了从前,不,应该说比从前还进了一步。韩磊想起了关大力说过的话,女人是只鹰,割了翅膀,就飞不起来了。做爱会像抽烟喝酒一样有瘾。
韩磊觉得现在是胜券在握了,有把握把王晓梅搞定,就有把握使她回心转意。这回生米煮成了熟饭,来个翁中捉鳖,我看你王晓梅往哪里跑?他盼望着王晓梅的肚子早日大起来。可是,半年过去了,王晓梅的肚子还是原装。看来她是有准备的,女人真是个谜,让人费解!让韩磊更加费解的是,王晓梅坚决要与他分手。
那是一个傍晚,在公园里的小径上,王晓梅一边打毛衣,一边跟韩磊并肩走。王晓梅告诉他,要与他分手。韩磊像是从来不认识王晓梅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就像看一件古董。他遏制住快要流出的眼泪,双手抓住王晓梅的双肩,气愤地大声喊,我们好了四年,总不能说完就完吧?
王晓梅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已下定决心站在父母一边。父母的话充满智慧,没有半点错误。先有物质,后有精神,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父母是为自己好,是用一生的教训和经验为自己的幸福铺路搭桥啊!任凭韩磊怎么嚷嚷,王晓梅就是不说话。她沉默着,低着头,像个罪犯,不敢抬起眼睛看韩磊。
你也要替我想想,该给的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王晓梅哭着说。
韩磊已经听不进王晓梅说什么了,他怒火中烧,一掌把王晓梅手里的毛线打飞,转身跑出了公园。
韩磊像一个不懂交通规则的摩托车骑士,在街上横冲直撞地跑,路人还以为是酒醉呢。路灯下的树影也跟着跑起来,以前他是喜欢树影的,喜欢牵着王晓梅的手在树影下徜徉,让沿街羡慕的目光读他们靓丽的背影。而现在,他心里却生出一种对树影的恐惧,它张牙舞爪地跟着他跑,就像个无情的黑衣冷面杀手,不依不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杀!
王晓梅那句坚定的不可挽回的话,就像电影里的一句独白,反复响彻耳际,像打鼓一样捣着耳膜,如射箭一般刺着神经。
一年一度的火把节到了,单位放三天假。天空中下着雨,韩磊心里也下着雨,没有心肠出门,在宿舍里闷了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觉得快要憋死了。农历六月二十五的一大早,他独自一人,甩着空手去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搭车去大理。
大理古城的夜晚真好,街道两侧的店铺前,插着燃烧的火把。中国人和外国人在一起嬉戏,撒松香粉,喷雪花。他忘记了爱情给他带来的疼痛,和外国人玩得飞沙走石。在洋人街,韩磊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外国男人,搂着一个普通的女子,看上去他们过得非常甜蜜。他的心情一下降到了零点,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王晓梅。在这个世界上,能过美人关的英雄有多少?不少男人因迷上美女惨遭不幸,可是还是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地继承祖宗的遗志,过着艰辛的日子。现在,他对漂亮的女人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觉得漂亮的女人是妖怪,是毒蛇,是花瓶,是一束没有生命的塑料花,只能敬而远之地欣赏,千万不能靠近。
韩磊无法理解,一个与男人上过床的女人,竟然还是分手了。他们相爱了四年,回想起来,一切的一切,真像一场梦,仿佛发生在昨天。如果半路没有跳出个程咬金,他们一定会结婚生子,共享天伦之乐。可是,这个世界说不清楚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4
龙川江虽称为江,实际上是一条季节河。
和王晓梅分手后,这里成了韩磊常来的地方。
他悲愤,他孤独,他对着孤独的龙川江大喊大叫。
一个冬日的下午,韩磊来到龙川江边。独坐江边,望着瘦弱的江水发呆。和王晓梅在一起的日子,就像一幅幅版画,清晰地在眼前飘移。每一句情话,每一个眼波,每一次拥抱,像一粒粒硕大的冰雹,打在他脆弱的心上。他想把这些画面和声音关闭,可是往事如电影清清楚楚地在眼前放映,而且一幕又一幕,一遍又一遍,从眼前缓缓游弋。
甜蜜的热恋变成了痛苦的失恋,到嘴里的肉还飞了,你说韩磊还能不痛苦吗?
江边很少有人,偶尔看到一个,也是来去匆匆的,转眼间就溜了。对岸一个瘦猴样的人骑着单车,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个肩扛板锄暮归的农人,一脸愁容,似乎比失恋的他还痛苦。他埋头走他的路,就像跟骑车的人比赛专注一样。长长的堤岸除了挺拔的桉树,就是他孤单的身影,好像他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他坐在江边,仿佛坐在阴曹地府,望着悄悄流淌的江水,觉得一切都是虚无的。他无心观赏江边的景致,惟一想欣赏的就是身边的一瓶白酒。这瓶白酒还有一点价值,至少能够解除心里的丝丝忧愁。
韩磊不爱喝酒,喝两口就上脸,脸红筋涨的。喝三两就睡,喝半斤就醉,实在不胜酒力。他感觉再好的酒都是辣的,可是王晓梅跟他吹灯后,为了麻醉自己,开始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非要喝到醉了,舌头大了,喝不下去了,才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酒精考验,他的酒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醉一次酒量提高一截。
冬天的落日像切开的半个西瓜,红艳艳地吊在暮霭升腾的山颠。它把温暖洒向遥远辽阔的苍穹,营造出血色黄昏的意境。坐在江边的韩磊打了个寒噤,素性起身向城里走去。
他径直走到了一个酒馆里,继续喝酒,喝得二麻二麻时,老板走了过来。在走向韩磊的瞬间,韩磊突然对有钱人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厌恶。韩磊欣赏着他那副猪八戒一般肥头大耳的丑态,体验着什么叫恶心。老板绕着韩磊的酒桌走了半圈,望望墙上的壁灯,又默默地像苍蝇一样走开了。韩磊的意象里升腾起得意。
韩磊想,我的海量比武松差不了多少。古代喝的是低度酒、用的是小酒盅,十八碗不过今天的两瓶啤酒,啤酒是酒吗?喝啤酒不过是比尿泡的大小。
韩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起酒瓶,仰起脖子,把余下的酒直接倒进胃里,亮了一下瓶底,没有滴漏。韩磊感觉视物模糊,眼前似有许多忽明忽暗的星星旋荡。该走了韩磊想我该走了,于是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
像是过了若干年似的,韩磊终于醒了,脸白得像一张纸,感觉一身酸疼,眼睛干涩,口干舌燥。他翻身坐起,见地上斜亮着的一盏台灯发出灼目的白光。灰蒙蒙的窗外,一棵不长叶子的树昂着黑色的脑袋。韩磊披衣起身,在房内找了一圈,水壶是空的,水杯是空的,水桶是空的,心是空的,一切都是空的……他再也睡不着了,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真是一种折磨。他干脆翻身坐起,点支烟悠悠地吸着。望着天花板,韩磊胡乱地想着心事。现在,韩磊才真正感觉自己一无所有,除了有个饭碗,还有什么?离开王晓梅,在六江也不至于一辈子打光棍。但是他确实不想在这儿安家,爱情的阴影会影响他一辈子,他不愿意活在精神的牢笼里,就像不想永远在一个肮脏的餐厅里吃饭一样。
对,我要把跟王晓梅睡觉的事情告诉马部长的儿子,叫她身败名裂!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可是,王晓梅身败名裂了,难道我会好多少?名义是出钱也买不来的。我现在除了名义,什么都没有。他终于清楚了,有的女子被人强奸了,宁可忍着也不情愿去报警或报仇。我这样忍着,是我奸污了王晓梅,还是王晓梅奸污了我?
韩磊又坐在了龙川江边。
韩磊绝望了,甚至真的动了自杀的念头。但他立即想到,既要自杀,何不先杀了马部长?杀了这个狗官,使他失去权力,就没有人与我争夺王晓梅了。这群恶魔把我坑惨了。把王晓梅也杀了,把马部长的儿子也杀了。不过,王晓梅不能杀,只杀马部长,哈哈哈!
韩磊对着江水苦笑,这又不是无法无天的武侠小说,这是真实而又虚假的世界。杀了马部长,整个六江县的人都晓得是我韩磊干的,还用得着警察破案吗?最好这三个王八蛋都杀了,是呀,还有王晓梅的父母,特别是那个土得掉渣的在乡下教书的人,非给他宰掉不可。真是的,考虑得稍不周全,那两个老糊涂差点就成了漏网之鱼。
韩磊对王晓梅彻底绝望了。听说王晓梅已经跟马部长的儿子领了结婚证。龙川江边的几瓶白酒,折磨着他的神经,又使他痛苦地清醒。他明白,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现在就够狼狈的了,再弄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则是狼狈加狼狈了。他无处去诉说这些心里话,不能跟家里人说,不能跟同学说,更不能跟同事说。缘分天注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好认命,只好随缘。
韩磊经过痛苦的思索,觉得在这里再混下去真是浪费青春。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要摆脱爱情的阴影,只有离开六江。可是说到离开,对他这个来自农村,祖无绿阴,外无人助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虽然经常跟着领导车出车进,但就像朱自清说的"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身边的同事,有好几个都调到好单位或州上去了,人家都是靠有权势的亲戚帮忙。韩磊没有这个福分,既没有好爸爸又没有好亲戚,如何是好呢?
也许是韩磊实在想离开六江的缘故,心诚则灵的感应显灵了,竟意外地碰上了好机会。1月27日,六江发生了历史上少有的6.5级大地震。中央、省、州领导纷纷到灾区指导抗震救灾献温暖,平时冷清的小城一下热闹起来了。韩磊也忙了起来,整天扛着摄像机跑在大领导的前面,整天吃"地震饭"。在饭桌上,他结识了庵都县的老乡、州广播电视局的姜局长。在陪姜局上厕所的瞬间,韩磊大胆说出了请领导帮忙调工作的想法,没想到姜局爽快地答应了。韩磊心花怒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有空,他就往州局溜,礼品送出去了不少,姜局也很有些哥们义气,以接待基层记者的名义,请他吃饭喝酒。半年过去了,可就是只打雷不下雨。他明白,送手榴弹、炸药包吧,人家不会料你。送钱送美女,自己有那份能耐吗?显然没有。
两年来,调动已成为韩磊的"中心工作",采访的热情荡然无存,一切都是得过且过的应付。评先进,拿奖金之类的事,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无精打采地去局里混班,有时班也不去上,局长也不过问。他甚至把摄像机当成了一种发泄的工具,以前摄像时遇到会议桌上有损于领导形象的物品,他会避重就轻,有的放矢地移开,甚至动手组织一下,再拍摄。现在他不管,会议桌上的桔子,矿泉水,甚至打瞌睡的领导,他都统统摄进去,真实地再现。
5
在韩磊山穷水尽时,一个历史性的机遇来了。公务员考试开始了。
韩磊也明白,公务员考试,半真半假。但总还有一半是真的,有总比不有要好。他忘记了一切,全身心投入到考试中。
一年的努力,他幸运地考入了州科委,去科技杂志做编辑。
客车托着韩磊的简易行李,沿龙川江缓缓而下。一个弯接着一个弯,真像条曼舞的龙。韩磊心旷神怡地望着窗外,觉得周围的一切漫着春意。这是云南四季里最晴朗的日子,无风也无云。强烈的阳光从蔚蓝的空中泄下来,把成片的烤烟照得耀眼辉煌,长条形的坝子恰似一条绿色走廊。
他忍不住回头望望正在后退的,逐步隐没在哀牢山腹地的六江县,心中又一阵狂喜,永别了,六江!永别了,龙川江!
这是南方的一个州府,比他原来居住的小县城好多了。楼也高多了,街也宽多了,似乎天空也格外的蓝。走在街上,韩磊感到自己的脚步轻快极了,仿佛稍稍用力一蹬,就会飞到房顶上去。他有雄心在这个崭新的城市里开辟一条人生的新航线。他要好好庆贺自己迈出成功的第一步!
渐暗的苍穹漫出苟延残喘的微光,浸黄了冷峻的高楼。
韩磊怀着多年来少有的愉悦心情,走进滨河路嘉兴酒店,临窗选了个座位坐下,一个女孩轻柔地走了过来,微笑着递过菜谱,以亲切的声音说,先生请点菜,然后静静地保持着一种等待的姿势。她的纤细的手指在辉煌的光线下白皙得如同一块宝玉。韩磊问她贵姓,她说姓殷,韩磊说称你殷姑娘吧,她说谢谢。接着,一杯热茶和一瓶白酒以及几盘食品端到韩磊面前的桌子上。韩磊望着殷姑娘那动人的背影,心情更加舒畅起来。她那小巧玲珑的屁股微微扭动着,扭出女性的温柔来。
这时又有几个食客嬉笑着走出,酒店更显宁静。吧柜里的姑娘飘过来的好奇的目光,像一缕轻雾依稀漫如视野。韩磊想,她们一定对我产生了误会,一定以为我失意或失恋,否则一个人怎么会在这样若大一个酒店独斟独饮?
透过明丽的玻璃,韩磊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中午落过一场大雨,灯下的街道水洗一般,平日的混乱和烦躁被一种清新取代。自行车和出租车竟相行驶,行人悠闲地走动。
韩磊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来。韩磊当然与之有着本质的不同。孔乙己闲及无聊,何以解愁,唯有杜康。而韩磊则是前来庆贺自己的成功,庆贺之余将又是一种忙碌的投入。
一个人独坐着,总会想起很多往事,心灵会像茫茫草原上行走的骏马,步入一种心醉神迷的圣景。特别在这样的景致里,哪个单身男子不渴望爱情,不希望有位佳人坐在身边?如果真的有个窈窕淑女来了,心情是不是比现在更好呢?独斟独饮,岂不成了姑娘们欣赏的风景?有谁愿意成为这样的风景呢?这时韩磊笑了,韩磊感觉到潜在的渴望艳遇的希望的可笑。
先生,别喝了。
韩磊抬起头,昏昏然见殷姑娘相对而坐,她若梦中情人温情地看着韩磊,目光是那样的友善、那样的富有情感。韩磊又举杯饮了一口,然后唱道:一杯又一杯,美酒加咖啡。
先生,别喝了,你醉了。又是殷姑娘的声音。
她婷婷玉立地站在韩磊面前,手里握杯热茶焦灼地望着韩磊。
你管天管地,管我喝酒?又不要你掏钱。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离开了那个东街放屁西街都听得见的小城,来庆贺一下有什么不应该的。韩磊大声说。
韩磊像酒精一样的话语刺激了殷姑娘,她放下咖啡,红着脸尴尬地走了。韩磊怀着胜利者的骄傲又干了一盅,朝着殷姑娘轻轻一笑。
第二天,韩磊知道醉酒之夜自己睡在大街上,是殷姑娘将自己送回宿舍的。
韩磊在这个崭新的城市里工作和生活都有了转机,当韩磊上下班穿着贼亮的皮鞋路过嘉兴酒店,总免不了朝里面多看几眼。有时也进去坐坐,与殷姑娘闲谈。
殷姑娘是韩磊进入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她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就在酒店打工。一年后,韩磊与殷姑娘结了婚。
你小子,真是艳福非浅啊!同事们都这么说。
6
六年后,王晓梅在州府风景秀丽的城心湖边与韩磊相逢。
王晓梅整个看去若一株移栽大田后因水肥失调而叶黄面萎的烟苗,一张脸尤如烤坏了的烟叶,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娇弱的形象构成一幅都市里苍凉的肖像。俩人在湖边的垂柳下坐着闲谈。
王晓梅说,她去年已跟马部长的儿子离了婚。百货公司效益不好,已经资不抵债,被广东的一个老板买了。她已下岗回家闲着,每月200多元的工资,还领取政府每月70元的最低生活保证金。其实,韩磊都是知道的,因为六江有韩磊的朋友。韩磊还知道,王晓梅的离婚,主要是她不能生育。
王晓梅侧脸看看韩磊,问妻子在哪里工作。他告诉她,妻子原先在酒店工作,后来参加事业单位就业考试,目前在本市农业局下属的一个管理站工作,从事蔬菜残留农药的检测。
对不起,过去我不该那样对你,王晓梅说。
哪儿的话,可以说是你的鼓励,我才有今天。韩磊站起来说,我该走了,妻子和孩子正等我回家吃饭呢!
王晓梅静静地坐着,望着韩磊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匆忙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