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芳(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天津300387)
培养学科看护者?
——博士教育目标的学科差异
王东芳
(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对美国中西部一所研究型大学的35位教师进行了访谈。选择化学、数学、经济学和英语作为典型学科,着重探讨不同学科博士教育目标的定位问题。研究结论:博士教育目标的总体趋势是从培养学科看护者向培养可雇佣人转化,但是,由于学科文化的行动理性,博士生培养目标呈现显著的学科差异。
关键词:博士教育;培养目标;学科差异
传统上,培养学术研究人员是博士教育的目标。美国卡内基博士教育项目(CID)将博士教育的目标界定为培养“学科看护者”(the steward of discipline),也就是培养未来学术界的继承人以推进学科知识的发展。但是,随着博士教育规模的扩张、劳动力市场的变迁以及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博士教育的目标逐渐发生变化并呈现多样化,诸如“可雇佣的人”、“高级知识工作者”等概念的提出。21世纪初,阿什(Usher)提出今天的博士生应该具备如下特质:他们必须具有适应性和多方面的技能,并有开放的学习态度;他们必须对全球化过程和信息革命中的工作环境有充分的把握,至少应懂得网络信息技术。这些技能在问题解决、写作、领导和知识应用中被形容为“软技能”和“知识密集型技能”——问题解决能力、合作工作能力、领导能力和知识应用能力。[1]
这些要求超出了传统上学科教育的范畴。已有研究表明,学术不再是博士毕业生的唯一或主要归宿[2],美国只有不到一半的受调查博士从事学术职业。从博士生的就业意愿来看,70%左右的英语系博士生期待能从事学术职业,而在化学学科,只有34.8%的博士生对教职感兴趣[3]31-33。伍尔夫(Wulff)等人采用回顾性评价方法研究了分布于6个学科已经工作10年到14年的博士毕业生的职业发展,发现博士毕业生提及频率最高的是对劳动力市场更好的准备,强调跨学科和市场化的技能[3]146。
显然,博士教育目标从“学科看护者”到“可雇佣的人”的转变已引起了学界的关注。不少文献指出,培养学者不再是博士教育的唯一目标,应该在学术型博士学位之外建立专业博士、项目博士等多样化的博士项目[4]。尽管这些研究试图将触角伸向学术型博士项目之外寻找解决博士教育危机的出路,但不可否认,学术型博士教育也未能逃脱当前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挑战。“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不仅促进了博士学位类型的多样化,同时也促使传统的学科进一步分化,而且在某些学科领域导致博士生培养模式的变化。”[5]那么,学术型博士教育的目标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不同学科的教师是如何定位博士教育的目标?教师认为博士学位获得者应该具备哪些能力或素质?
本文的资料来源于笔者2010-2011年在美国中西部一所研究型大学(以下简称R大学)进行的质性研究资料。R大学是一所具有近两百年历史的公立、博士-研究型大学,并且是美国大学联合会(AAU)的成员机构,它在全美共有八个分校。笔者主要在主校区进行田野调研。就具体的资料收集而言,大体包括文本资料(R大学研究生院、学院和系的文件),正式访谈资料(对9个学科35位教授的访谈,全部录音并签署《知情同意书》,以半结构化访谈为主,同时辅以观察),非正式访谈和参与式观察资料(在R大学研究生院待了近一个月,访谈研究生院管理人员15位,参加各种会议3次)。本文主要选择化学、数学、经济学和英语作为典型学科进行分析论证。这四个学科的12位受访教师的具体情况如下(表1)。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的三级编码进行资料分析,其具体操作过程是:一级编码,开放式登陆,以开放的心态呈现资料本身的概念和意义,发现概念类属,对类属加以命名,确定类属的属性和维度,然后对研究的现象加以命名及类属化;二级编码,关联式登陆,发现和建立概念类属之间的各种联系;三级编码,核心式登陆,在所有已发现的概念类属中经过系统分析以后选择一个“核心类属”,将分析集中到那些与该核心类属有关的码号上面[6]。
表1 受访教师基本情况一览表
(一)化学学科
当问及“您认为化学学科博士生培养的目标是什么”时,受访教授普遍宣称是培养独立的科学家。那么,化学学科的教师注重培养博士生具备哪些能力与素质?
在化学学科,对独立科学家的素质要求既包括学术研究与筹划的能力,也包括沟通和交流的能力。也就是说,独立的科学家应该能提出研究问题、理解研究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同时应该具备沟通能力、做报告的能力、独立思考和写作的能力,毕业后具有就实验室事务做出决策与计划的能力。对此,卡内基博士教育创新计划全面概括了化学学科博士应该具备的十个方面的专业能力:人际交流、写作和学术报告能力、团队工作能力、技术领域新技能的运用、道德伦理与公共关怀、了解企业策略和技术转移、接触其他领域以拓展知识广度、国际视野、了解工业界的机会、了解经济驱动对私企成功的重要性[7]144。
导师是如何培养化学学科的博士生具备上述能力呢?导师除了提供资源和好想法、给予指导和传授实践经验外,还教给博士生有关化学研究的基础知识、研究策略,并创造良好的科研氛围。一位化学教授陈述他作为导师的任务是:“教给博士生化学基本知识并习得研究过程,向博士生传授如何批判性并带有好奇心地观察科学世界的工具,希望博士生具有解决问题的策略和有效沟通的技能;我很高兴能创造一个有利于研究、学习和将博士生培养成为独立科学家的氛围”。博士生要做的事情是做实验,主动从事研究并在需要之时寻求导师的指导。博士生在此过程中获得解决问题的能力、具备了自主推进研究项目的经历以及相应的专业能力。此外,受访导师指出,指导博士生参加学术会议、与同行交流是获得沟通、报告、表达和展现能力的重要方式。下面是一段受访者的原话:
“我们教博士生如何沟通,包括口头沟通能力和阅读写作沟通能力。科学家喜欢讨论某一话题的研究进展,因此我们也喜欢参加专业学术会议,做20分钟的报告。我们的确花不少时间培养博士生如何做报告,如何画精致的图形,如何清楚地表达,如何机智地回答与会学者的问题。我们指导博士生如何有逻辑地、清楚地组织报告……我们不仅通过带博士生参加会议锻炼他们与人沟通的能力,也鼓励博士生与系里的访问教授交流。”
化学学科不仅注重培养博士生的学术研究能力,而且更看重博士生掌握一些可迁移技能。因为劳动力市场看重的是化学学科博士学位获得者作为科学家管理和指导研究团队的能力,而不仅仅是从事基本分析的能力。大部分博士生在毕业后会做两年左右的博士后,然后再选择到学界、工业界或者政府部门就业。越来越多的化学博士毕业生在公司或国家实验室工作,或自己开公司,这部分博士占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比例[7]143。同样,导师认为对博士生的培养也并不局限于在学术界工作的科学家,也应考虑学术界之外的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如一位资深化学教授所说:“劳动力市场给我的触动是我们需要培养更多的化学家。我们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都需要更多的科学家。”因此,化学学科越来越需要培养服务于社会各种技术需求的科学家。而对博士生可迁移性技能的培养,使化学学科的博士生获得了在学界内外就业的基本素质。
(二)数学学科
受访者指出,如何培养博士生成为独立有潜质的研究者是数学学科博士教育的核心目标。借用卡内基博士教育项目的定义,数学学科的目标是培养生产、积累和转化学科知识的研究者。据统计,学术界是数学学科博士毕业生最主要的就业市场,占三分之二以上[7]122。学术就业市场对数学人才的挑选注重博士生的研究工作及其所展现的研究潜质。也就是说,数学学科评价博士生的标准是学术论文所体现出的研究水平——博士生要生产出具有创新性的、有结果的学术论文,并以此证明自己是有研究潜力、出类拔萃的研究者。
尽管大部分博士生毕业后从事学术之职,但就“培养什么样的博士生是成功的”而言,数学学科的教师并非将博士生毕业后是否从事学术职业作为唯一衡量标准,有些教授更看重博士生在读期间的智识探索经历,诸如博士生是否具有自我激发(selfmotivated)的能力,以及能否创造出有价值的研究。一位受访教师说:“如果学生获得博士学位后,没有进入学术界,没有成为教授,而是成为保险精算师,为公司工作。我认为这也是成功的,因为博士生拥有的这段智识探索的经历,将使其终身受益。所以,我希望他们在读期间有一个很好的智识探索的经历,并创造出一些有价值的究。”
此外,博士生的教学能力也是导师提及的博士生应该具备的素质之一。数学学科博士生的资助主要靠教学和奖学金。教学是数学学科博士生的重要任务之一。这与英语学科很像:“博士生基本上是靠教课获得资助的,有很多教课的机会,因为我们有很多学生要教。在数学领域,我们的教学任务远远多于其他系,英语也是。”总体上看,博士生有两项任务:研究与教学。但是,如何平衡教学与科研的关系是数学学科博士生面临的难题。正如受访导师所分析:一方面,博士生需要花大量时间用于教学以获得资助,但不可否认的是过多的教学实际上挤占了从事研究的时间与精力;另一方面,无论是从获取博士学位的要求,还是劳动力市场的选才标准看,研究的重要性远远大于教学。
(三)经济学科
与其他学科相比,经济学教授在访谈中更强调博士生的就业能力与专业技能的培养。经济学博士学位获得者既有到学术界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的,也有到工业界、联邦机构或投行从事研究或实务工作的。经济学博士生培养具有灵活性与多样化的特点,而不单是对“学科看护者”的培养。
当笔者询问:“您在指导博士生时的首要目标是什么?”经济学科的受访教师均指出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培养博士生具备就业能力并顺利谋得职业。经济学科教授对职业一词的理解不仅包括学术职业,也涵盖非学术职业。经济学专业的博士生有各种各样的职业选择和发展路径:一条路是学术职业,即进入高校从事学术研究或教学之职;另一条路是非学术职业,这是经济学博士生的重要就业途径。非学术职业包括两类:一类是非营利机构,如国际经济组织(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美国政府机构(美联储、财政部等)、智囊团(兰德公司);另一类是商业机构,诸如投资银行、其他金融机构、咨询公司[8]。
灵活多样的就业去向实际上也要求导师对博士生的培养要具有灵活性,教师通常倾向于结合不同学生的职业定位培养博士生。受访者明确提出对经济学博士生的指导并非只有一种模式,不同职业对博士生的素质与能力的要求会有差异。一位教授的陈述体现出经济学科博士生培养的灵活性以及对博士生就业意向的重视:
“对不同学生的定位不一样。我的标准根据博士生的就业期待不同而有所不同。例如,很多韩国学生想毕业以后回国在研究所工作,那么这个标准就是很不一样的,对吧?如果你打算在美国的研究型大学谋职,这与去韩国的研究所工作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所以,根据工作的特质以及我对学生的期待,标准有所不同。如果你想在美国从事学术职业,也就是从事学术研究,你得有创新能力,得有思想、有原创性的思想。如果你要回韩国的研究所工作就不是这样的标准,因为韩国的研究所大多数研究工作是解决实际问题的,需要的不是原创性的思想,而是要看你有没有实用性的技能。”
既然导师指导博士生的首要目标是培养博士生获得就业能力,那么博士生应该掌握哪些技能或具备什么样的能力?通过对访谈资料提取高频词,发现“技能”一词在经济学科受访教师的话语体系中频繁出现,例如在受访教授EC_2的访谈中出现了18次,EC_3提到了13次。受访者提到的与技能相关的词有:研究技能、教学技能、沟通技能、实用技能、计算技能、英语技能、计算机技能、技术性技能、理论技能、计量经济学技能以及整套技能、所有各种各样的技能。从以上所列各种技能,可以看出经济学科教授的话语体系里对“技能”的宽泛界定,以及学科本身鲜明的实用取向的文化特征。
可以将受访者提到的博士生应该掌握的技能概括为四大类:专业技能、技术性技能、教学技能和软技能。其中专业技能是经济学博士生必须掌握的核心知识,是指经济学科本身的知识。但是,随着经济学学科的发展,导师越来越重视培养博士生的技术性技能。受访教授指出,现在对博士生的培养开始重视技术化的知识和技能,诸如数学、统计和计算机方面的技能。拥有数学、计算机等学科知识背景的学生在博士项目的录取中越来越受到青睐。拥有跨学科知识也是导师培养博士生技术性技能的一方面。“做一名出色的经济学家,不仅仅意味着精通经济学的思维方式。数学和统计学的知识是必备的,当然,任何一位像样的经济学家必须会说专业语言。但是一名更出色的经济学家应该意识到与其他学科专家交流思想是有利可图的。经济学思维方式的专家通过与哲学家、政治理论家、社会学家、艺术史学家、文化人类学家等研究人类状况的专家交换思想,能够使自己充实。”[9]总之,博士生应该掌握整套的技能或各种各样的技能。“如果博士生想找到一个好工作的话,必须具备各种工具性技能,这是必需的。我也希望他们不仅具有理论技能,也要拥有计量经济学和实用技能……我认为与过去相比,今天获得这些整套技能、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更为重要。”
(四)英语学科
英语学科的受访教授认为,帮助博士生从学生向“专业化学者”的顺利转型是其博士教育的目标。英语学科教师眼中的“专业化学者”应该具备哪些能力和素质呢?扎根于访谈资料,可以发现英语学科教师对博士生培养中的“专业化学者”素质的界定大体包括:参加学术会议并做报告的经历与能力;写作与发表学术论文、博士论文具备出书的水平;教学经历。以上三方面是普遍被英语学科教授所认同的,同样也是就业之时劳动力市场所看重的评价维度。
首先,博士生应该具有参加学术会议的经历,而且导师鼓励博士生准备学术论文并做会议报告。参加学术会议更重要的目的是丰富作为专业化学者的经历与经验。同时,这一经历会在就业之时给博士生添砖加瓦。
其次,导师评价博士生学术研究成果(包括准备发表的期刊论文、博士论文)的标准是研究本身的创新性。导师认为,博士生向专业化学者的转型应该始于资格考试完成之后。也就是说,在资格考试之前,导师所看重的是培养博士生在专攻领域的基础知识的学习与积累,而在资格考试之后才开始对博士生进行专业化学者的学术训练。
第三,对英语学科的博士生来说,教学能力也是作为专业化学者所必须具备的能力。在导师看来,虽然更注重培养博士生的研究能力,但教学能力对博士生作为专业化学者的发展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从就业的角度看,英语学科的博士生多在大学任职,而美国的社区学院和教学型大学尤其看重求职者的教学能力;即使是在研究型大学从事学术职业,教学能力也是考核的标准之一。因此,英语学科博士生在读期间需要承担大量的教学工作。以R大学为例,一般情况下,博士生一年至少教三门课,这也是博士生获取资助的重要来源。
从就业的角度看,英语学科的教师希望博士生毕业后从事学术职业。英语学科的教师之所以比较看重博士生能否到学界就职,一方面源于纯基础学科研究本身的价值与社会应用部门的联系不紧密,另一方面也与英语学科趋于严峻的学术就业市场相关。英语学科的教师不断地表现出对博士生就业的担忧。“由于学术就业市场不容乐观,越来越多的博士生选择到非学术部门就业,但是很少有英语系出于就业市场的原因而改变博士生培养的课程结构。尽管我们开始尝试做20年前不会做的事,例如教研究生职业性和技术性的写作,因为学生可能需要到工业界撰写文案和宣传册”,但是,“英语是相当传统的学科,很多学校仍怀抱博士生生来就要成为学者的理念”。在这里我们看到劳动力市场、学科文化传统以及博士生培养理念之间的多重张力。以学术职业和专业化学者为博士教育首要培养目标的英语学科,处在保持学术传统与适应新兴环境的藩篱中,现实张力下的博士生培养究竟何去何从?
表2 学科文化与博士生培养目标的学科差异
通过对化学、数学、经济学和英语四个学科案例的分析,我们认为,博士教育目标的总体趋势是从学科看护者向可雇佣人转化,但博士生培养目标呈现显著的学科差异。尽管所有学科的教师都注重对博士生学术研究能力的培养,但是不同学科的侧重程度以及对学术研究之外的其他能力的强调呈现差异。英语学科博士教育的目标是培养专业化学者;化学学科的教师将博士教育目标界定为能在各行各业工作的科学家;与英语学科相似,数学学科注重博士生学术研究能力的培养;经济学科直接着眼于培养博士生成为“可雇佣的人”,当然这里所说的“可雇佣的人”包括学术部门和非学术部门。
这一差异可以用学科文化的理论进行解释。托尼·比彻(T. Becher)指出,学科是一种文化现象:体现于心智相似的人组成的共同体中,每个学科具有其行为方式、价值体系和独特的智识任务[10]。导师对博士生的培养活动本身就是学术训练的过程,是将博士生进行学科规训或学科社会化的过程,因此,学科文化会对博士生的培养目标产生影响。之所以不同学科的博士生培养目标呈现差异,是因为学科文化所追求的行动理性不同。行动理性是指学科成员在行动中遵循的标准,他们可以遵循价值理性的标准,也可以遵循目标理性的标准[11]。区分的标准是学科知识本身对应用的关注程度。纯基础学科是追求价值理性,即为学术而学术,其知识生产是纯粹智识探索的过程,典型的学科如数学和英语。因此,这类学科将博士教育的首要培养目标定位为学者或研究者,更强调博士生的学术研究能力。而应用学科遵循目标理性,谋求博士生的职业发展或者解决某个实际问题,研究关注应用性,对博士生的学术训练不仅注重学术本身,更强调知识的目的和应用性。因此,应用学科博士生的培养目标在强调学术研究能力的同时,更注重培养博士生的专业技能或就业能力,教师将博士生的就业去向定位为学术职业和非学术职业两条路径,典型的学科是经济学和化学(表2)。即使在当今博士教育的外部环境(就业市场)发生变化并对博士生培养形成挑战的情境下,学科文化仍旧以强有力的作用对不同学科博士生培养的理念产生影响。
对于从事高深知识研究的博士生、尤其是学术型博士生来说,对学术研究能力的培养几乎是所有学科的目标。但是,不同学科教师对博士生应具备的学术研究之外的其他能力,以及学术能力与其他能力的强调程度所持的观点是存在差异的。
纯基础学科对“职业”一词的理解往往限于学术职业,也就是说,培养博士生从事学术职业。根据“博士十年后”调查(被调查者于1982-1985年之间获得博士学位),大约四分之三的英语学科的博士学位获得者在学术界工作[7]99。英语学科对“专业化学者”的培养要求是:参加专业学术会议、发表学术论文,博士论文的研究要具有与学术领域对话的能力,并且能定义博士生的学术身份认同;同时,对博士生教学能力的培养也是作为专业化学者成长的重要方面。同样,数学学科大部分博士生毕业后都在高校从事教学科研之职,因此教师也看重培养博士生的学术研究能力和教学能力。他们认为,使博士生善于提出好问题,养成独立思考、自我激发和创新性的思维方式是博士教育的核心目标。
在应用学科,研究会受到外部实践需求的驱动,强调研究的实用价值,而且知识的应用范围较广。因此,这类学科对博士生的培养尽管也注重学术研究能力,但更注重博士生的专业能力与可迁移性技能,诸如经济学对技术性技能的强调,化学对解决问题与合作能力的重视。也就是说,应用学科注重博士生应用与实践能力的培养,博士生培养目标不仅仅定位于学术界,从事非学术职业也是博士生教育的目标之一。化学学科对科学家的界定较广,不仅是指服务于大学的学者,也指在工业与政策等部门的就职者,是培养各行各业的科学家。
长期以来,我国的博士教育目标采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以下简称《学位条例》)的界定:培养博士生扎实宽广的学科基础知识,具有独立从事科研的能力,以及具有独创性质的科学或专门技术方面的成果。《学位条例》体现的是一种整体化的培养学术型人才的理念,即主要培养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学术研究者。
但是,不同学科的知识特点不同,相应地呈现出不同的文化特征,因此,从博士生培养实践来看,尽管学术型博士教育以培养学术界人才为主,但应当有符合学科知识特征的具体培养目标。例如,化学、经济学等学科呈现出追求目标理性的学科文化,那么,博士教育可以培养从事学术职业与非学术职业的人才为目标,这符合这类学科对实用文化的认同。而在英语和数学学科,呈现出追求价值理性的学科文化,知识本身对纯粹价值的偏爱决定博士教育的目标多局限于培养学术型人才,应当注重培养博士生从事学术研究的知识和能力,同时,也要加强对博士生教学能力的培养。
从世界范围看,当前博士教育也面临着外部环境变迁所带来的重重张力。一方面,高深知识生产的工作条件不断受到外界的影响,尤其是“知识生产方式的转型对作为未来的知识工作者的博士生提出了诸多的要求,例如从事跨学科研究、从事与社会利益密切相关的研究、团队合作能力,等等”[5]。另一方面,今天的博士生也许并不是为了追求学术职业而攻读博士学位。美国、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博士学位获得者在学术系统工作的比例分别为47%、44%和40%[12]。从中国1995年到2006年间博士学位获得者的就业分布来看,在高校和科研院所从事教学和学术研究的博士毕业生占总数的65.5%。进入企业、事业单位的博士生比例不断提高,从1995年的4.9%上升到了2006年的21.1%[13]。但是,博士学位获得者进入非学术部门就业的比例呈现明显的学科差异性:自然学科进入非学术部门的比例高于社会学科,而社会学科的这一比例又显著高于人文学科。本研究的访谈资料也表明,自然学科和社会学科的教师对培养博士生进入非学术部门的准备更好,而人文学科的博士生教育却明显准备不足。
不同学科的博士生培养应当依据学科文化及其知识特征合理制定培养目标,以应对外部挑战。也就是说,以学科文化及其知识特征为依据,不同学科应对劳动力市场挑战的策略及其培养目标的制定应该有所区分。例如,经济学科由于学科文化本身对实用性与效率等理念的重视,相应的博士生培养也非常注重通过知识生产过程培养博士生掌握相应的技能,甚至会以博士生的就业取向为参考培养博士生,因此,经济学科的培养目标可以界定为培养学术界内外的高层次研究型或技能型人才(可雇佣的人)。而在英语学科,由于学科本身是对纯粹知识的追求,所培养的博士生很难应对工业界的就业岗位,非学术部门也没有对英语学科博士学位获得者的强烈需求,但教学型大学和小型学院需要具备教学能力的人才,这可成为英语学科博士生培养目标的突破口。上述分析提醒我们,不同学科的文化特质呈现差异,其应对外界环境变迁的方式也不同,尤其是在教育改革的背景下,博士生培养目标的制定更不能一刀切,而是要具有学科知识特征的针对性,并考虑学科文化的多样性与独特性。
致谢
在本文的写作过程中,与北京大学教育学院陈洪捷教授、刘云杉教授、沈文钦副教授、华中科技大学蔺亚琼博士的讨论使我深受启发,在此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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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4-10-30
基金项目: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博士生培养模式的学科差异研究”(13YJC880061);天津市131创新型人才培养工程。
作者简介:王东芳,1984年生,女,汉族,宁夏青铜峡人,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讲师,教育学博士,从事研究生教育、比较高等教育研究。
Preparing Stewards of Discipline?The Disciplinary Differences of Training Goals in Doctoral Education
WANG Dong-fang
(School of Education,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 300387,China)
Abstract:Based on an in-depth interview with 35 faculty members of a research-intensive university located in the Midwest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author conducts a qualitative study on the setting of training goals of doctoral education in different disciplines,including Chemistry,Mathematics,Economics and English.It is found out that the overall target of doctoral education is shifting from preparing stewards of discipline to training employees,and that distinct disciplinary differences still exist in the training goals of doctoral education due to the rationality of action embedded in disciplinary culture.
Key words:Doctoral Education;Training Goal;Disciplinary Diffe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