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友盛
一
阿雄的病犯了,住了三天院,好了。
他一大早来到清水河公园里去练功,他眼前晃动着一个令他十分讨厌的身影,像鬼魇,像幽灵般来来回地晃动了好几下,狗日的还没死,天打五雷劈的,这样的官儿要他何用?
阿雄神志的恢复,使他对往事历历在目,就在幽灵般幻影练功的那块地方,原是他工作的一个宾馆。宾馆坐落在这里,成为了这座城市的重要标志。
阿雄从参加工作始到宾馆拆除后,他的履历就宾馆这么一行。这里有他青春流淌的汗水,有他的苦和乐,恋爱与欢悦,追求与向往,奋斗与励志,他难道还想觊觎什么呢?
当然,他想端着他这个铁饭碗去养老送终,然后,让他的儿女们,也像他一样的在这里工作,繁衍生息。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狗日的说拆就拆,三天的时间一座好好的宾馆,竟然荡然无存,突兀在清水河上的标志,变成了这片花园,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匪夷所想啊,这是令他三思不得其解的呀。
其实,见怪不怪。现如今社会上朝朝暮暮所发生的好多事情不都是如此吗?何必去较真呢?谁有奶便是娘,谁的嘴大谁说了算,不怨天不怨地,就怨自己没本事。阿雄脑子忽然之间幻影出来自己那高大的身影和形象,他俨然就是一位刚刚上任的县长,专车加配着令人爽意的秘书,上下车时,秘书必须用手去遮挡着车门上面,生怕碰到了他那个乌黑贼亮的鸟头,上台讲话之前,秘书在主席台上铺好了讲话稿子,茶杯里蓄满了水,绿茶上下地打着滚儿,像他老家山梁上的水库一样碧绿,他轻轻地呷上一口,啊?啊!这个、这个来讲,那个、那个来讲,就拆迁来讲,是为了改善每一个居民的生活质量和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来讲,对,否则,就不能再发展,我县的GDP当然就上不去,就要在整个地区滞后,所以嘛……这是什么鸟话,改善谁的生活水平和质量?加上电梯井、公摊,狗日的再朝里面交25万元的款还不够,奶奶的,我得到哪里去偷?我得上哪里去抢呢……
阿雄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头上戴了一顶土耳其黑色的帽子,他把大衣领子遮住了脸,他不想让那个幽灵看见他,他想躲避他,但是晚了,他已经躲闪不及,他与他的目光已经相碰撞。阿雄岂能示弱,岂能怕他不成?他毫不畏惧地瞪了那个幽灵一眼。其实,那双幽灵般的眼睛渐渐地败落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其实,那个被阿雄称作幽灵的人,就是宾馆里的经理獴。獴从部队上回来之后,是托一个老乡才安排到这个宾馆里工作的。那时的獴,敬仰来宾馆吃饭的每一位领导,敬仰来宾馆的领导比敬仰他自己家中的父母还要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宾馆的那个一把手就申请调动了工作,位子腾出来了,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獴的肩上,这个位子非獴莫属。他一反常态,建章立制,往日的笑脸变成了天天哭丧着脸,宾馆的服务员再也不敢与他接近,中层干部给他碰个对面也是尽量远之,该避就避,该躲就躲。人的权力有时会像一个狂暴人的性格一样膨胀的让人难以收拾,端架子难道就是为了维护他权力的尊严吗?
獴工作上非常霸气,阿雄早就看不惯他的那一套,阿雄常常借酒发疯,一喝就醉,一醉了就围绕着满宾馆的院子里大骂獴,的确獴拿他一点儿也没有办法,因为阿雄经常犯病,他的病一发作,常常一下子就能昏死过去了。嗯,应验了,真正是应验了,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二
獴的强权政策,对于罂来说,纯粹是外强中干。罂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年轻长得漂亮,关键是她有抓住獴的证据和把柄,吃了人家的嘴短,獴难道就能吐出来不成?况且这种事情对于獴来说是根本吐不出来的,永远、永远……
罂涂了口红,嘴巴更巧,更甜,像一只会叫的百灵鸟,今天獴要求宾馆里的服务员去西城的种植园里去拔草,她站在那里夸夸其谈,大家要牢记獴教导我们的,说好话,做好人,办好事。罂口若悬河,一群新招来的男女员工紧紧地围绕着她,她哇啦哇啦地滔滔不绝。阿雄白了罂一眼,屁话,都是一些屁话,你让他说好话,他就能去说好话了?你让他去做好人、办好事?他就能够去做好人、办好事了?关键是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挨说呢?辩证唯物主义者告诉我们,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这是上二年级的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都成为了好人,这个世界上就走向大同了,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合理的现象存在?办好事,谁能一辈子光办好事,不做坏事?好话好听,教育人的说法有千万种,阿雄根本不服罂那一套,更不相信。
阿雄不服罂的那一套,他有很多的理由。最根本的理由就是阿雄曾经追求过罂,但是,他没有得逞,永远没有得逞。为这事阿雄曾经写过两次血书,他曾经信誓旦旦,发狠要当官,当一个像獴那样的官去管着她,不求官职有多大,县官不如现管嘛,如此而已。
罂认为谈恋爱,只是谈谈而已,说得严重,不就是玩玩而已嘛?婚前练练兵,做到心中有数。男人不可信,永远不可信,这是娘说过的话,是真理。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宾馆后面的假山处,阿雄大胆地摸了罂,罂似乎不停地呻吟,像母水牛一样地叫声,再后来,再后来别的部位罂是绝对不允许阿雄去碰摸的,真的,把个阿雄急得差一点儿犯了病,他被一股子气鼓得头疼了三四天。阿雄认为,罂是一个善于玩弄男性的高手,要不獴钢刀不入的性格,每每遇到罂就疲软下来了呢?还有一件事情,阿雄一直埋在心底。一天早晨阿雄在宾馆的垃圾箱旁边,捡到了一个混血儿,他把那个混血儿送到了福利院。阿雄一直怀疑这事是罂干的,因为他发现在这一个夏天里,每每开会的时候罂从来不让他开空调,她怕吹凉风怕冻。
阿雄像住院康复回来时一个样子,他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狗日的獴玩弄了罂,要不獴对她怎么会如此的俯首帖耳呢?但是獴与罂是绝对生不出一个混血儿来的啊?
想起来了,阿雄真的像做梦一样就想起来了。说好话,做好人,办好事的活动刚刚结束,獴狗日的又提出来读好书,交好友,写一篇好文章。
阿雄深深地知道,只要是獴狗日的在宾馆里多呆一天,就没有他的好果子吃,职工干完了自己的工作,獴就是不能让大家闲散在那里。要么让你去植物园里植树,要么叫你到假山后面去喂猪、拔草什么的。总之,他的眼里真的没有一个闲人。
阿雄又看了一眼罂,她讲话仍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哇啦哇啦的像得了话痨,奶奶的,小浪样。现在如果让罂赤裸裸地躺在那里,阿雄是绝对不会去碰摸她的,保证,像毛主席保证,阿雄变得像一个正人君子。
三
獴给县政府的领导闹顶了牛,他的性格钢刀不入。你想,县政府的招待所,虽然改制成了宾馆,其性质仍然是政府的啊,难道政府说了就不算数了吗?阿雄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但是他认为獴的智商不比他高明多少,他认为獴是一个纯粹的憨子、嘲不子(傻子)……
阿雄的眼光是锐利的,他真的就看透了獴?
第一批旧城改造派来拆迁宾馆的工作组差一点儿没驻扎进来。獴带领着宾馆所有的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打起了大旗、标语,誓死保卫宾馆;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宾馆是我们的;打倒阿成,把阿成砸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等等。
阿成是工作组的组长,是县委县政府派来的,獴率领着一群人马给阿成对峙了大约有三四天的工夫。
是阿成先败下阵来的吗?因为阿成带领着工作组的人马撤走了。
獴觉得他得胜回朝了,他召开了宾馆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会议,他要求大家一定要树立信念,即使宾馆非得拆除不可,那么也得把宾馆改制,改成股份制,当然獴是最大的股东,他每年能够给大家发大把大把的奖金,他还承诺了要给大家盖宽敞明亮的职工宿舍楼房等等,他一直想干到老,春蚕到死丝方尽嘛,一直干到七老八十不能动弹为止。宾馆的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都被獴鼓动的像上足了发条,他们高唱着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齐心协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
四
县政府的第二批工作组又重新进入了宾馆,这一次组长不是阿成,是一名副县长。
副县长让獴召集全体员工过来开会,副县长要召开宾馆的拆迁动员大会。獴非常不情愿,他骂骂咧咧,有几个女员工凑在一起说话,獴认为他们是在串联一起,沆瀣一气地来对抗他,他有点儿神经质地大骂他们,我让你们在一起捣我的蛋来、捣我的蛋,我一定要把你们的腚门子插得稀巴烂、稀巴烂来稀巴烂……
宾馆拆迁动员大会召开的一点儿都不顺利。大家七嘴八舌,像麻雀儿吵架,唧唧喳喳,副县长几次让他们肃静,没有一个人去听他的话儿,并且有几个人还公开跳出来去质问副县长。
到新宾馆里工作,新宾馆何时能建成?
新宾馆要求要懂两三个国家的语言,我们连自己国家的语言都说不好,怎么办?
能否提前退休?
能否安置到党政事业单位里工作,哪怕是干一些零杂活儿……
众说纷纭,众口难调。
最难办的事情是被獴开除公职的十几个员工,公然跳出来去指责副县长,似乎到如今,他们是副县长给开除公职的,千愁万恨,一齐涌上心头。
矛盾焦点到了顶峰,会议就再也无法继续开下去了。
大会被迫转移到小会议室里。经理层的人员全部参加,其实,就是宾馆的一个班子成员会议。
副县长把县政府的条件继续给大家复述了一遍。
县政府领导对宾馆的这次拆迁非常重视,反复研究。第一套方案是成建制的把宾馆里所有人员转移到政府宾馆对面的清水河杂志社酒楼。獴给否了。他提出来退休的一百多口子人怎么办?第二个方案,副县长同意把宾馆退休的一百多口子人,安排到县人大的培训中心,其他在职人员安置到清水河杂志社酒楼,獴也不同意。第三个方案,就是成建制的分流,分流到同等的事业单位里去工作。獴提出来如果分流,首先要把宾馆的班子成员,安置到党政机关里工作,其他人员他就不管了。其实,獴还是在否定县政府的方案。
獴使得拆迁工作根本无法进行,他使副县长陷入了窘境……
五
副县长召开的这次宾馆班子会议,让人看清楚了,罂和獴始终是一头的、一伙的,因为獴每说出一个否定副县长的话,罂第一个站起来表示支持、拥护,像一对夫妻,夫唱妇随。
这是一场严酷的对峙。獴硬得很,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于是,副县长干脆把獴调到县政府办公室里给他谈话。
副县长苦口婆心,獴软硬不吃;副县长循循善诱,獴枪刀不入。獴非常狡猾,他把他平时接待过的首长和省里的一些老领导一个个全端出来,借以吓唬副县长。其实,獴想错了,副县长哪里是被他吓唬才长大的呢?一句话,獴坚持虽然这是县政府盖的党政宾馆,但他为县里的几大班子出过力,他宁可接受行政处分,也要保卫宾馆,并且扬言只要獴在宾馆就在;宾馆拆,獴则愿意去跳楼死。獴想借死来要挟县里的领导和五大班子。最后,獴又写信给上级的一位某某领导、某某首长等,他万万没有想到副县长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副县长把县政府办公室的门一摔骂道狗日的,你有能力,去找你奶奶的国务院给处理吧!说完扬长而去,獴却愣愣地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最后一次是阿成带领工作组的同志给獴谈的话。其实,阿成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这一次如果獴敢说一个不字,县政府就对獴就地免职,县政府将另行安排他工作。
一开始通知獴开会,獴暴跳如雷,他俨然是一个下山的猎豹,怒吼着,像要吃人一般。过了一会儿,獴还是来工作组参加了会议,他朝沙发上一躺,干脆装作一副癞皮狗的样子。当阿成从手提包里拿出獴的免职决定时,獴竟然像一头睡醒的雄狮一样,怒吼着想一把夺过去阿成手中的任免令。阿成手疾眼快,使獴没有得逞。
獴表态,宾馆里的事情,他什么也不管,也不问了,就当他死了,在这个地球上已经没有他这个人了,他已经从人间彻底地蒸发掉了。
晚上,獴回到宾馆里继续召开会议,他要求以罂为副总的骨干一定要顶住、顶住。人人都可以托亲告友,大肆宣扬县政府拆除宾馆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效果果然奏效,一位首长给县政府写来了一封信,表达的意思是獴给他写信,反映了宾馆拆迁的问题,他虽然多次视察该县,来过这个宾馆下榻,但是对具体情况不是十分了解,望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避免不必要的上访等问题。
县政府给首长的来信进行了回复,说明了该宾馆拆迁是县政府的统一规划,该宾馆坐落在泄洪的清水河道内,多少年来影响泄洪,请首长放心,职工问题,县政府会妥善处理好的。
令人不理解的是,那位首长把獴的名字错写成了蒙,阿成与副县长猜测了半天,认为獴只是和那位首长认识而已,不是深交。
六
工作组彻底的甩开了宾馆的班子成员,阿成又一次召开了宾馆全体员工会议。
一、男满50周岁,女满45周岁可提前离岗,其工资福利待遇不变。
二、35岁以下,可通过考试分流到同等事业单位中去工作。
三、可以一次性买断工龄,拿钱走人。
四、亦可留新建宾馆工作,在宾馆新建期间,只发基本生活费。
此规定仅限清水河宾馆拆迁过程中使用。
四个条件一出台,众员工七嘴八舌。
阿成把工作组分成了四个小组做工作,大家都看准了钱,都跟钱走得近。那年月那时代阿雄一下子拿走了二十八万元,罂拿到了二十五万元。愿望都是好的,年轻轻的,一下子拿到二十八万元、二十五万元,凭技术和管理经验再被聘任到别的宾馆工作,由他们赏,最起码每月也得给个三千、五千的吧?好事人人想。
阿雄和罂都选择了拿钱走人,他俩高傲得像一头高原上的牦牛,小汽车后面装了整整的一后备箱的人民币,那是现金,现款啊。
阿雄拿起了笔,阿成告诉他一定要三思,不要感情用事。阿雄理解阿成说这话的意思,因为他觉得他的身体现在没有病,棒棒的。像高原上奔驰的那一头公牦牛,他把二十八万元放上高利贷,光利息都比他现在的工资还高,他再发挥他在宾馆熬糁(sha)的技术,便可以吃遍这座崭新的城市,何乐而不为,何乐而不为呢?
与此同时,罂的想法与阿雄所见略同。
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阿雄、罂一带头签字拿钱走人,紧接着一个、两个……一大群人跟着上来签字。中国人就有跟风的习惯。大家在阿雄和罂的带领下,一上午签字拿钱走人的就达五十多人。
阿雄想喝酒,想喝得酩酊大醉,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痛苦,他找不出里面的根本原因和理由,就是冲动,就是有一种想喝酒的冲动。他找出了酒,拿出了杯。一个中年女人恶狠狠的眼睛,像喷射着烈焰一样的火苗正望着他,他手软了,心里似乎流着泪,他忽然觉得他有了一种想犯病的感觉,他把酒瓶,老老实实地又放回到原处,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女人是他最亲最近的人。
罂拿出十万元现金先去购买了一辆宝来小汽车,她开着自己的小汽车高兴无比。光景不长,罂的心里就像大海里有了震波,心里陡然就翻江倒海起来,比海啸还要汹涌澎湃。她望着这座马上要倒塌的宾馆,她流泪了,泪水化成了血,殷红殷红的……
当阿雄、罂知道了獴被安置到县政府办公室当了副主任时,他们俩都有点儿像被獴强奸了的感觉,苦衷无法表达。这时阿雄才真正知道,他们整个宾馆的员工都被獴给操了、奸了。
獴不仅葬送了整个宾馆,还葬送了罂和其他人……
七
罂的履历也和阿雄一样。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长成像盛开了一朵芙蓉花那样的娇艳欲滴。是的,罂一进宾馆就彰显出她的与众不同。
当时,罂虽然年轻,但是,从她的眸子当中她已经洞悉出来獴是宾馆当之无愧的舵手,凭什么?就凭他的霸气和政治手腕。獴把宾馆的一把手赶走之后,他跃居了宾馆经理的宝座。于是,他便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先从人事,再从承包,逐级组阁,进行了大换血。然后,獴还亲自写了一首馆歌,做了馆旗,在这里他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他还让一位有影响的摄影记者给他出版了一本画册,把他与各级领导、首长的合影,按照时间顺序进行了编辑出版,并发给了县委县政府的每一位领导,大有天下舍我其谁也之能势,并且提出来读好书、做好事、说好话的所谓三好活动。
罂从小喜欢读小说,中外名著,大仲马小仲马、福楼拜狄更斯等等。《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她都能烂记于心。獴早就觉察到了罂,也许读好书是针对着罂的呢?
罂在集体宿舍刚刚洗完澡,正想换洗内衣,她听见了房门的响声,她迅速地赤裸裸地躲进了被窝。她知道可能是獴派人检查工作来了。
獴经常定期不定期的去检查女职工集体宿舍,看看她们是否有阅读淫秽小说的没有?獴常常是这里掏一把,那里翻一下。獴好像在罂的床上摸完之后,顺势朝被子里伸了进去,他好像摸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像煮熟了的毛芋头一样的东西,罂没有反抗,獴得逞了。獴兴奋得不能自已,因为罂还是一个处女。当然,有了初次就有了第二次,獴被罂彻底地征服了,很快,在宾馆里罂成了真正的二把手。
你是吃笨蛋长大的?再往上一点,使劲,朝上一点,你真是一个笨蛋,你连女人的乳罩都解不开,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阿雄趴在女职工集体宿舍的窗台上,听得真真切切,狗日的獴真敢下手,竟然叫他抢先了一步,阿雄不能自持,他觉得他要犯病,心里有点儿堵得慌,翻江倒海的感觉,他抓紧时间离开了那个令他回忆起来就十分懊恼的地方,他要到哪里去呢?他茫然无目的地走着,走向了没有尽头的暗夜……
八
獴坚守着对抗、再对抗,妥协、再妥协的理念。采取了软硬兼施,其实到最后,他是搬起石头砸了宾馆所有职工的脚。他的工作安排妥当之后,整个宾馆的人员却四分五裂了。真正应验了树倒猢狲散,杀倒高粱显现出狼和猴子来。大家认清了獴,獴却对宾馆说了不算了,宾馆从一号楼到五号楼,倾倒在此一刻。
公安、财政、审计、事务管理局、档案局的全部人马早已介入,就连挂在大厅里的每一位首长的墨宝也全部登记归档,所有的物品用三辆大卡车,整整拉了三天三夜,拉得每一个服务人员心酸、流泪、悲催、愤懑,因为他们的青春,他们没白没黑的奉献,马上就会呼啦啦似大厦倾啦。
罂哭得像个泪人儿,她望着自己那台熟悉的电脑,她想把里面的资料拷出来一份,审计局的人让她马上离开,这里的资产已全部划归了国家。
獴的坚强,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他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宾馆的员工也一齐朝他白眼,县政府的人员也没有拿他当牌出,虽然自己是县政府办公室里的一名副主任。
獴苦心经营的这个自认为是固若金汤的宾馆,他没有固守住,他虽然千方百计,调动了各路人马,他周密的设想就是把宾馆变成股份制,哪怕是一个牌子而已,县政府的领导能够同意他的这个要求吗?
就连罂见了他说话的语气也与以前完全不同了,他看到了罂脸上的一丝丝愁容,是觊觎?是期盼?是抱怨?是忧愤?
公安人员步好了线,随着一声哨响,五座大楼定向爆破,霎时,樯橹灰飞烟灭。
宾馆倒了,獴的心理支柱也彻底的被摧垮了,他仿佛真正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朝四处飘散、漫无边际、无有目的幽灵……
九
工资由一千多元,一下子变成了二十五万元、二十八万元,轿车后备箱里面装得几乎像溢满了的水一样。阿雄、罂把这些钱一部分存放在银行里,一部分送到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是罂先发现了阿雄在交钱,并再三嘱咐工作人员,这些钱只能给那个混血儿专用。当时,罂被阿雄的这一壮举,一下子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阿雄、罂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突然间,心里像被谁掏了一把似的,变得空落落的。罂像是又一次被獴强暴了一样,嘴里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侮辱感,阿雄像是要犯病的样子。这是因为时间不长,就几年的工夫,所有的事业单位的工资比以前翻了两倍还要多。阿雄和罂算了算,如果宾馆不拆迁,他们的工资每月就能拿到四千、五千多元,再加上医保金、公积金、暖气费,一年下来能拿到七万元。三年,他妈的三年,我阿雄就能把这一次性的抚恤金拿回来,阿雄一直把他失去工作所领取买断工龄的钱,称作是自己的抚恤金。是的,他比死了还要难受,因为事先他盘算着去给别的宾馆熬糁(sha)的想法,现在已经完全化为乌有,人家不需要他这样的人。
阿雄凭着在宾馆假山后面偷偷地摸了一把罂的感情,或者他隐瞒了那个混血儿的秘密,他主动找着罂,罂同意了他的想法。于是,阿雄、罂联手,动员了宾馆的众职工,联名写信、进京、去省会上访,目的就是想推倒县政府的方案、重新安置。
千流归大海。最后把上访的所有信件和材料全部转交到了阿成的手里。
阿成从抽屉里拿出了阿雄拿钱走人时写的保证书,阿雄瞪着双眼心想,狗日的阿成心真细,他竟然把他写的保证书作为了今天的物证。阿成生气地敲着桌子边指责阿雄说,白纸黑字,你们想翻案,这是白日里做梦。
阿雄也有点儿怒不可遏了,他也指着阿成说,你小子也别太猖狂了,有朝一日会有人出台一种规定来制约你们的,你们也别认为吃了宾馆的喝了宾馆的拿了宾馆的就算完事了,这并不是做梦,你给我记住了,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有个比你官大的出台一个规定来制约着你们这些狗日的。阿雄想再去争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想要犯病的感觉,千仇万恨,忽然之间全部集中到獴的身上。对了,獴去哪里了?不能让他狗日的太滋润了、太潇洒了。对了,得找他狗日的算账去。
獴没有像阿雄想象的那样过的那么滋润,也没有真正留在县政府办公室里工作,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只不过是给他挂了一个虚名而已。副县长带着他去搞旧城改造,一句话还是拆迁。獴那霸道要强的性格能容得下吗?獴有时也会到县政府他的办公室里来一趟,每一次都是把办公室里的门摔得山响,不用问大家都知道这一定是獴回来了,獴觉得他生不如死……
阿雄和罂一起花费了不少的工夫,在一个工地上才找到了獴。话讲了没有三句,獴就暴跳如雷,他敞开了自己的胸膛,指着阿雄说,来、来来,你过来,我给你一把刀,狗日的,有种的请你把我一刀刺死在这里好吗?
罂拽了阿雄一把,他俩离开了獴。
罂劝阿雄,这都是命,咱们就认了吧。
阿雄恨得咬牙切齿的,他坚信,我们整个宾馆人员的命运都是獴给葬送的,他有直接责任。
阿雄真真切切地看见獴的灵魂了,他的幽灵天天围绕着他转,他想站起身来,从练功的地方狠狠地给他一拳,阿雄没有站起来。紧接着就是120喇叭刺耳的叫声,阿雄真的犯病了,他把自己的舌头差一点儿咬去了半截。但是,獴在家突发了心肌梗塞,他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十
阿雄被清水河杂志社酒楼聘了去专门做熬糁(sha)的工作,他的病好了,是清水河人民医院从京城请来的一位医学院里的博士生给他下了七天的银针治疗好的,那一位医学院里的博士生就是那个混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