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素宁
贾桂兰(1912-1998),艺名小金刚钻,河北安次县(今廊坊市安次区)人。自幼学艺,11岁登台,曾辗转山西、东北从艺,工河北梆子青衣,代表剧目《杜十娘》《宋金郎》《哭长城》《葡萄会》等。1947年11月石家庄解放时带头组织艺人慰问子弟兵,随后参加解放军第十二大队宣传队,1948年调延安平剧院(时已迁石家庄)。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河北省戏曲改进会戏曲演员训练班主任,省河北梆子剧团、省青年跃进剧团、省戏剧学校、省艺术学校领导职务,中国剧协理事、河北省剧协副主席等。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四、五届河北省政协委员。
贾桂兰的名字,现在的年轻观众可能不大熟悉,而在早年,她却是河北梆子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京津冀及东北颇有影响,至今她的传人、再传人,仍然活跃在京津冀舞台上。笔者与贾桂兰老师共事多年,深知她不仅艺术造诣深,影响大,而且特别“讲政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革命艺人”。
旧社会,艺人大都饱受磨难,为了生计,颠沛流离,贾桂兰也不例外。十六七岁时,她随家人到了山西太原,在那里靠唱戏难以度日,后又辗转石家庄、保定、天津,二十三四岁时到了东北哈尔滨、沈阳,在那里,她搭京剧班唱京剧。因当年在东北的河北人很多,喜欢听河北梆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学了河北梆子。这一改,使她的唱腔高亢激越,高音尖而脆,中音宽而厚,给人以“清风明月、鹤唳长空”之感,一下子唱红东北,成了著名的河北梆子演员。
1979年,贾桂兰在第四届全国文代会上
在东北演艺几年,正是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华之时,虽然贾桂兰艺有所成,但饱受欺凌,于是1943年她随父母回到河北家乡。可是,家乡同样是在日本军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之下,戏班散了,生活难以为继。直到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再到1947年11月石家庄解放,贾桂兰才获得艺术新生。
在解放后的石家庄,有一天贾桂兰和几个演员去参加一个大会,她见台上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解放军首长正在讲话,并指挥着给战士发奖,给老百姓发救济物品。而台下,有许多京剧、评剧、丝弦剧团的艺人,个个心情激动,纷纷表示要为解放军进行慰问演出。这时,贾桂兰也坐不住了,她想,自己作为一个爱国的河北梆子艺人,在欢庆解放的日子,能无所作为呢?绝不能!她和几个演员商量后,马上跳到台上,向那位首长深深鞠了个躬后便说:“首长,应该把零散的河北梆子艺人组织起来,成立班社,为解放军进行慰问演出!”首长当即高兴地答应了她的要求,并责成她组织一个梆子团,说有什么困难,解放军帮助解决。
会后,贾桂兰四处张罗,很快组织起一个剧团,取名“共和班”。大家东拼西凑找来一些戏装,贾桂兰把自己的戏装、切末全拿出来。那位首长也派人给他们送去粮食和其他物品。随后,剧团广泛开展起慰问解放军的演出活动。
慰问演出活动开展得红红火火,深受指战员欢迎。部队又给剧团找了一个原国民党军队的汽车库,让他们在那里营业演出以维持生活,并为之起名“新新戏园”;贾桂兰马不停蹄组织大家搭舞台,还给观众做了许多小板凳。
后来贾桂兰才知道,那位首长是著名戏剧、电影艺术家崔嵬。
有一天,有两位解放军同志到家中看望贾桂兰,开始她不知有什么事。原来,为首的那位解放军同志是十二大队十连指导员贾伯生,也是十二大队宣传队指导员。他说,在新新戏园看过贾桂兰主演的《杜十娘》,深深打动了他,特来家中看望,并希望剧团与十二大队宣传队合作演出。
十二大队在延安时是中央警卫团,附设有一个宣传队,唱京剧也唱河北梆子。1947年这个警卫团到华北后改为第十二大队(1949年进京后又改为中央警卫师),石家庄解放后十二大队进驻石家庄,宣传队编为十连,担负新新戏园一带的警戒任务。宣传队为物色演员而充实自己,警戒之余常常看戏,贾桂兰的表演使他们感动,所以才有了这次造访。
对“合作演出”的盛邀,贾桂兰非常高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但考虑到自己马上走,“共和班”的演出会受影响,就说:“我白天在新新演戏,晚上到十二大队演戏,过渡一些日子行吗?”贾伯生高兴地同意了。过了一段时间,共和班由他人挑班,贾桂兰彻底进入了十二大队,成为她艺术人生的一次大转折。
进入十二大队后,贾桂兰除演代表剧目外,还主演了反映土地革命、反租反霸的《反南阳》,反响强烈;1948年秋在石家庄桥东一个剧场为毛泽东主席演出,贾桂兰激动不已。她说:“旧社会的艺人,翻身了,有地位啦!”
1952年10月6日-11月14日,文化部在京举办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举办的首届全国剧事盛会,许多省市都派出强大阵容参演,而河北只有贾桂兰一人去演出《杜十娘》,这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因为戏曲剧目演出不像歌唱演员、单口相声、快板书可以一人单挑,而必须有其他角色、乐队、道具等一干人马。一个人怎么演《杜十娘》?
当时的情况是:1951年河北省实验剧院中的京剧、河北梆子两个剧种分开演出,筹备成立河北梆子剧团,贾桂兰是筹委会领导成员之一。1952年10月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前,贾桂兰满以为剧团会抽出一部分演员,加工排练参演剧目。可后来,上级有关领导说,梆子剧团筹备不久,人员也缺,实在抽不出人来,只让贾桂兰一人参加。同时,决定商请与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合作,由天津配演员、配乐队及舞美道具。贾桂兰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天津的演员她也熟悉,就只身到了天津。
到天津后,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的领导和演员对贾桂兰非常热情。在天津,贾桂兰一面参加日常的演出活动,一面排练赴京参演剧目《杜十娘》(贾饰主角杜十娘)。这个剧目是河北定的,不能变,而配角、服装、乐队、道具都由天津承担。
但与自己剧团排戏不同的是,这次排练必须与天津的演员、乐队重新磨合,很费功夫。所幸的是,此剧在天津排演时得到阿甲(《红灯记》导演、编剧之一)和戏曲专家任桂林的指导,又有名家王玉磬配李甲、王福安配孙富,总体效果还是可以的。只是因时间紧迫,剧本重新修改的部分还未来得及很好地消化,就进京了。参演时,贾桂兰平时的水平没有充分发挥出来,她只得了个演员表演三等奖。
在颁奖大会上,获奖演员代表上台讲话,河北只有贾桂兰一人,大家就推她上台。笔者知道贾桂兰不擅大会讲话,上世纪80年代初,在一次与她闲谈时,曾问她那次赴京演出和上台讲话的情况。她说:“梅兰芳先生讲完后,大家就把我推上台。我会讲什么呢?你知道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人,也从没在那么大的场合讲过话。本想说,‘艺人翻身了,成了国家的主人,有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再也不受人欺负了……’可一上台,只觉得晕头转向,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往下走,两个年轻的同志赶紧把我搀扶下了台。”
1953年8月1日,贾桂兰所在的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改制为国营。此间,剧团接到一个极为光荣的任务——参加第三届赴朝慰问演出。因人数有限制,全团只能去50名,人人积极争取,贾桂兰有幸成为正式团员,她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当时,朝鲜已停战,慰问团的同志们一踏上朝鲜国土,马上开展繁忙的慰问活动。贾桂兰除参加正式演出外,还积极参加慰问团的其他慰问活动。她在听指战员介绍战场上英雄事迹的时候,常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说:“在英雄的国土上,在英雄的军民面前,我们能做什么呢?唯一的就是搞好慰问演出工作,争取让每个志愿军指战员都能看到我们的戏。”
同团赴朝的音乐家邵锡铭回忆,每次慰问演出时,贾桂兰都是严肃认真,特别卖力气,即使嗓子哑了也坚持演出。他们每天一般都是两场戏,有时3场,每场至少演4个小时,有时每场长达6个小时,贾桂兰每场都坚持到底,从不叫累。
贾桂兰(右)晚年在教学
有一天慰问团在一个山坳里为志愿军演出《蝴蝶杯》,正演到“藏舟”一折,天下起雨来。这时贾桂兰正巧没在场上,她在后台看见志愿军冒雨看戏实在心痛,便把演职员带的雨衣、油布及其他可以防雨的东西,全让大家扔给看戏的志愿军。可战士们坚持冒雨看戏,又一件一件地抱到台上,大家又抱下去,战士又抱上来……就这样,演员在台上精神饱满地演出,战士们在台下纹丝不动地看戏,直到全剧演完。
“说实在的,赴朝慰问演出,确实是够累的。”贾桂兰回忆说,“每天都有十多个小时的演出活动,还经常进伙房为炊事班的战士演出,为伤病员同志演出。有时还要向志愿军报告国内建设和支援抗美援朝情况,要听志愿军报告英雄事迹,还要抽出时间为战士们缝补衣服、洗衣服……”
贾桂兰生前常向省艺校师生们讲述赴朝慰问的情况,她说,在朝鲜时,虽然每天非常劳累,睡眠太少,晚上腿疼得上不去炕,可在志愿军英雄精神的鼓舞下,我们不但不怕累,而且更提高了思想,练功排戏更有使不完的劲儿。演员们不讲条件,就在山坡上练功,拿大顶、翻跟头,抡起刀枪打把子。她还举了个例子说,有一位老同志,在国内因工资级别评得低,曾一度闹情绪,聆听了志愿军英雄们的壮举,他表示:以后再不闹个人主义,就是工资再低,也要好好工作。“赴朝慰问我们虽然付出了辛劳,但思想上却大大提高了!”
贾桂兰虽然离开我们已经17年了,但她双馨的德艺,仍在我省戏剧界传扬,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