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卫 陈肖月 ZENG Wei, CHEN Xiaoyue
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城镇的衰落现象研究*
曾 卫 陈肖月 ZENG Wei, CHEN Xiaoyue
城镇衰落现象是城镇一个发展周期中由盛转衰的征兆,是一个复杂的变化过程,其特征、表现形式以及带来的影响等都因地域和诱发原因的不同而具有独特性。目前国内外的相关研究仍处于较为初步的阶段,尤其是我国,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宏观层面,缺乏微观的、分类型的专项研究。本文基于对城镇衰落现象研究脉络的梳理,选取特征鲜明的山地城镇作为研究对象,从地质生态变化的角度分析山地衰落城镇,探讨由地质生态变化而产生的山地城镇衰落现象的内在机制,并思索修复此类山地衰落城镇的方法,以期为山地城镇应对地质生态变化和城镇衰落等问题提供参考。
城镇衰落;城镇修复;地质生态变化;山地城镇
早在古希腊,哲学家就认识到了物质的运动性,而由多要素、多系统共同架构的复杂聚合体——城镇自然也具有产生、发展和衰亡的客观性运动过程。正如城镇与区域研究先驱帕特里克·格迪斯所得到的结论:“每一代历史文明都从一个充满活力的城镇核心,城邦国家开始兴起,而结束于一片枯骨狼藉的公共墓场,或死亡之城。”城镇的发展是从生到死、从无到有再到无的循环。在这一城镇生命循环过程中,衰落现象是终点也可能是起点,芒福德的《城镇发展史》中就曾以希腊和罗马为例进行了现象的阐述。近年来,城镇的衰落现象在世界各地均有出现,而鉴于城镇背景的差异性,衰落产生的原因和表征是多元化的。考虑到衰落现象的研究对当代城镇发展的借鉴意义,西方学术界给予了广泛的重视,但由于研究时间较短,其理论发展尚不成熟。而在我国,相关研究系统并未形成,且缺乏基于城镇多样性的专项分类研究。本文试图从地质生态的角度研究山地城镇的衰落现象,以期有助于山地城镇的建设。
1.1 概念界定
“地质生态”的概念源于1939年德国地理植物学家卡尔·特罗尔(K·Troll)提出的景观生态学,1968年特罗尔在景观生态学的基础上扩展概念提出了“地质生态学”[1]。在地质生态学范围内“地质生态环境”是指生态环境、地质环境与人类社会经济环境相互作用的有机整体。而本文所涉及的“地质生态变化”就是在自然力或人为力作用下地质生态环境的改变,尤其是地震、洪水、工程建设等导致的宏观性、灾难性、影响人类及城镇发展的变化。
“衰落”是一个由好到坏、由强到弱的下降过程,是自然法则下事物发展中客观存在的普遍现象,由此及彼,“城镇衰落”就是在城镇发展过程中的后退,具体表现为城镇形态、结构、功能、资源等的停滞和倒退,它的出现往往伴有严重的社会问题。同时,“城镇衰落”是一个相对性概念,既可以指城镇在自我比较中要素指标的递减,也可以指与其他城镇的类比中发展速度、区域优势和地位等的降低。本文所研究的“城镇衰落”主要针对山地城镇这一特殊群体,探讨外力作用下地质生态变化所引起的城镇自我比较过程中的停滞和后退现象。
1.2 理论研究
1.2.1 地质生态相关研究
自“地质生态”的概念提出以来,地质生态学科不断发展,研究主要集中在地质生态学理论、地质生态环境调查、修复与治理、地质生态信息化等方面,但目前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仍然有限。地质生态学的研究与实践起源于西方,英、美、俄等发达国家早在20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了地质生态调查基础上的地质生态环境评价。1989年E·A·科兹洛夫斯基发表《苏联地质生态学研究》,并于第28届国际地质大会上指出“地质生态学”的任务是研究生物、建筑设施与地质环境之间的关系。同期,俄罗斯学院出版《地质生态学》认为“地质生态学”是地球科学的一个分支,是新的学科趋势[2]。1995年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开展了生态系统计划,重点关注地质生态环境资源与开发的环境效应问题。1997年俄罗斯和美国相继召开了“地质生态学”国际会议和“地质生态学的概念”研讨会。此外,也有学者都相继涉猎相关研究领域,强调地质生态环境的可持续管理[3]。2010年俄罗斯自然科学院院士V.T.斯托莫夫(V.T. Trofimov)阐述了地质生态系统的类型及其在生态系统结构中的地位,明确了研究对象[4]。
在国内,地质生态学的研究起步较晚,1994年我国开展了第一次1:50000生态地质调查试点项目——大巴山区生态地质调查,较为全面地调查了岩石圈、土壤圈、水圈、大气圈及生物圈的状况及相互作用,随后在多年调查实践的基础上王长生将“地质生态学”概念引入生态地质调查工作[5]。1998年卢耀如院士认为地质生态环境具有生态性,对人类发展而言同时具有有利的资源条件和不利的灾害性因素[6]。1999年陈梦熊从环境地质学的角度出发,进一步扩大了地质生态学的研究范围[7]。同年,林景星认为地质生态学应着重研究人为地质作用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影响,并以城市生态环境为原型,将地质生态学引入环境污染治理的工作中[8]。2001年黄润秋指出生态环境是地质环境的“屏障”,而地质环境是生态环境的载体,具有相对的不可恢复性,并加入了环境优化及动态平衡研究,指导性的论述了基于GIS技术的地质生态环境评价方法[9]。2003年卢耀如提出了地质生态变化的要素、分类及主要的研究方向[10]。2007年张森琦、王永贵等人总结了我国当前地质生态学的研究进展及主要问题[2]。
1.2.2 城镇衰落相关研究
国外有关城镇衰落问题的最初研究主要集中于历史学。19世纪中叶,马克思在比较分析威尼斯和里亚斯特两个港口城镇时,注意到了城镇衰落现象。20世纪上半叶,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提出了文明衰落观,间接阐述了作为文明载体的城镇的衰落问题[11]。1911年,德国史学家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一书中从文化周期性的角度探讨了城镇衰落问题[12]。1943年,沙里宁在其著作《城镇:它的发展、衰败与未来》中指出城镇是一个必然存在生长与衰败倾向性的有机体,并提出有机疏散理论以缓解城镇恶化危机[13]。1999年,“城镇工作专题组”完成了《迈向城镇的文艺复兴》,将城镇复兴的意义同文艺复兴等同,并对城镇的规划、发展、运作等提出建议[14]。
20世纪50年代前后,欧美国家频繁出现内城衰落现象,城镇衰落问题才引起了城镇规划及相关学科较为广泛的学术关注,其研究离不开长时间的观察、综合性的对比以及多样化的技术手段。最早学者们是在研究城镇发展进程中认识到城镇的衰落现象,格迪斯就曾提出从原始城镇到大城镇再到死亡城镇的发展循环观点[15]。当城镇的周期性发展规律逐渐被大众熟悉,城镇逐渐被赋予了“有机”和“生命体”的标签[16]。随后人们在探索中发现,兴起、繁荣和衰落共同构成了城镇的生命循环。自此城镇衰落的研究逐渐出现在郊区化现象、城镇更新与复兴等城镇规划及相关学科领域中,但研究始终是零散且间接的。
相比之下,我国相关研究起步晚、成果少,对近代城镇有着较高的关注。在宏观研究方面,20世纪80年代中期,傅崇兰在《中国运河城市发展史》一书中探讨了近代运河流域城镇衰落的原因[17]。80年代后期,《比较中的审视:中国早期现代化研究》一书对比中外,描述了近代我国内地城镇发展的衰落现象[18]。1996年《中国社会学通史》,史革新分析了晚清社会城镇衰落与战争的关系[19]。1997年,《美国中西部城镇的衰落及其对策》发表,分析了美国中西部的城镇衰落,并把美国中西部与中国东北部的衰落关联[20]。1998年,《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综合研究》出版,书中引用实例分析了我国城镇衰落情况,并阐述了城镇衰落与交通发展的关系[21]。1999年,东南大学阳建强教授将英国内城的衰落历程引入国内,使城镇衰落与逐渐在城镇规划学界占有一席之地。除此之外,我国学者在微观层面对城镇个体也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如陈荣华、何良友对九江市的研究[22]、郝良真、孙继民对邯郸的研究[23]、沈毅对大连市的研究[24]、王守中、郭大松对山东省的研究[25]以及何一民对成都市的研究[26]等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1.3 相关关系
1.3.1 城镇衰落的主要诱发因子
城镇是一个矛盾且复杂的人类活动载体,衰落现象是多元的,经多领域学者的长期探索发现城镇衰落现象存在突发型与渐发型、可逆型与不可逆型、整体型与局部型等多种,不同的衰落城镇其衰落程度与诱发原因也是多样的。一般说来,城镇衰落现象的诱发因子主要有社会动荡因子、经济变化因子、环境影响因子和区域变化叠加因子四种。
(1)社会动荡因子
城镇的发展与其所属国的政治变动密切相关,也与国家的政策投入难以分离。就如我国西安、洛阳、开封等历史上的都城,它们曾经辉煌,却因政治中心的迁移而衰落,据张泽咸在《唐代工商业》中的分析,唐长安城的人口规模至少为80万,而《善感禅院新井记碑》上记载宋朝初期长安城仅“数万家”,约10余万人,政治因子所导致的城镇衰落往往是快速而惊人的。
(2)经济变化因子
经济支撑城镇发展,产业的状态通常是一个城镇衰落与否的关键,而由产业衰落致使城镇衰落的案例也屡见不鲜,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资源枯竭和补偿机制缺失所导致的衰落,例如辽宁阜新,从我国最早的能源基地到省域GDP排名垫底其主要原因就是煤炭资源的枯竭。二是产业专业化所导致的衰落,产业在城镇发展中存在自然演替,倘若城镇的支柱产业专一化,一旦支柱产业崩溃,城镇的衰落就会成为一种必然,美国的底特律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典型。
(3)环境影响因子
人类这么多年的发展并没能将自然法则完全领悟,自然力对城镇发展的威胁往往是不可预测且后果严重的。历史上有楼兰古城因水资源枯竭而消失,有庞贝城因火山喷发而泯灭,有新奥尔良在多次飓风破坏下的重建,也有因地震而瘫痪的唐山。虽然大自然用一次次的天灾教育我们对环境的尊重,但城镇的发展仍在与自然环境的负面改变并行,由此而生的衰落现象也在不断上演。
(4)区域变化叠加因子
不是只有城镇构成要素的衰落才会导致城镇的衰落,社会的发展有时也是城镇衰落的原因。发展所导致的衰落大致有两种情况:其一是科技发展和交通线的变迁所导致区位优势的下降,其二是逆城镇化现象的出现。由区位优势下降所引发的衰落现象在我国城镇变迁过程中频繁出现,其中大运河两岸的城镇较为典型。以江苏淮阴为例,淮阴曾是历史上大运河、黄河和淮河的交汇处,城镇因商贸物流而繁华,但随着黄河的改道,淮河河床的上升,以及大运河在海运和铁路运输冲击下运输量的降低,淮阴市人口减少、商业衰落,后退速度极快。
1.3.2 地质生态变化是城镇衰落诱发因子中环境因子的重要组成
一个城镇有可能在经历了政治兴替、经济变化后屹立不倒,但却很难在大自然积蓄的地理力量爆发时幸免于难。地质生态变化是一定范围内地质因素、气候因素、水文因素和生命活动因素等多种环境要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是诱发城镇衰落的重要原因,通常直接表现为地质灾害的发生,这种地质灾害既包括有地球运动引起地质作用所造成的地震、岩浆等,也包涵由地球外在因素产生的地质作用,往往具有突发性、强破坏性和连锁效应,因此地质生态变化所引起的城镇衰落现象往往是突然的、无法预测的和难以恢复的。由于同一区域内要素间的相互作用形式和程度具有相对一致性,不同区域之间则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具有不同环境要素组合的不同地理区位之间的城镇衰落现象的表现形式和产生后果也是差异化的。根据地质生态变化发生的地理区域特征,可将其分为山地地质灾害和平原地质灾害,其中山地在地质灾害类型方面更加具有独特性,如崩塌、滑坡和泥石流就是山地所特有的地质生态变化表征。
2.1 山地城镇是地质生态变化频发区
我国是一个气候多变、地质构造活动强烈的多山地国家,69%的山地面积养育了56%的人口,而与大规模山地城镇对应的是地质灾害频繁发生且损失严重的事实。早在东汉永元十二年我国就有山崩的记载,且《水经注》、《续汉书·五行志》、《文献通考》等著作以及地方志里也有文献资料提及,这些被记录的灾害往往致使大量人员死亡。历史的数据不仅为现今地质生态变化的研究提供了参考,更是证明了山地地区地质生态变化频繁以致地质灾害严重的史实。
山地区域地质生态变化敏感,因而山地地质灾害类型多样且特点鲜明,较为常见的有泥石流、滑坡、塌方、地裂缝、坡面冲刷、地面沉降、岩溶坍塌、浸没和地震等,其中分布最广、发生频率最多的是崩塌、泥石流和滑坡三种,约占山地灾害总量的80%以上。由于同一地理范围内的环境因素具有关联作用,可以激发地质灾害间的触发性联动效应,因此山地地质灾害往往是群发性的,并具有发生频率高、波及范围集中、难以预测、破坏力强等特点,且在时间分布上也具有不规则的周期性,与人类活动紧密相关。
在重力作用的加成下,山地地质灾害往往具有较大危害。我国西部的云贵巴蜀一带是山地地质灾害的集中发生地,以重庆市为例,至2010 年底,已检测到的地质灾害隐患有9000 多处,每年造成的损失多达5 个亿,接近所有自然灾害损失的四分之一[27]。而最近一个多世纪我国山地地质灾害的发生频度有所增长,这与人类经济活动的明显加剧和对自然界干扰的日益强烈密不可分。如四川凉山的黑河流域,自19世纪中期开始大量的开荒毁林后,多次大型泥石流暴发,致村庄破坏严重、20hm2耕地被毁,也给国家公共设施的建设增添了难度。
2.2 山地城镇应对地质生态变化的局限性
尽管山地城镇凭借优质的自然风光、多变的城镇形态、较为安全的自然防卫以及多民族的文化融合在城镇发展方面具有独特优势,但由于自身地质构造复杂、地质活动频繁、地质灾害的应对机制不健全,山地城镇的发展总是受到地质生态环境突变的影响,衰落得迅速而又复兴得艰难。
首先,山地城镇预测地质生态变化困难。一般来说,城镇的衰落趋势是可以通过研究城镇产业结构调整、城镇体系发展、城镇空间布局和城镇问题等的规律性来预测的,进而避免衰落趋势的恶化。然而地质生态变化所导致的城镇衰落现象却并非如此,虽然地质生态变化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也具有一定的征兆和规律可循,但大自然对地理力量的积累是隐性的,目前科技的发展并不能支持自然变化的准确预测,因此地质生态变化频繁的山地城镇在规避此类衰落现象时是十分被动的。
其次,山地城镇的发展始终与生态环境保护存在矛盾。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是世界山地研究的重要里程碑,它通过的《21世纪日程》将世界山地的研究提高到全球最高关注级别。文件指出:“世界山地是人类最重要的水源、能源和生物多样性基地,关系到世界一半以上人口的生活和生产。但山区生态较为脆弱,大部分山区已经或正在经历环境退化。”[28]据统计,全球陆地约有20%的面积为山地,但全世界约有50%的人口依靠山地资源而生存[29]。由于山地在维系人类生存发展和改善人类生存环境质量中的重要意义,山地城镇的发展受到限制,土地紧缺,多以地形复杂、建筑密集为特征。当山地城镇面对发展需求时,向环境要土地成为一般选择,通过改造山体、破坏植被来消磨生态环境的恢复力。而脆弱的生态环境正是地质活动的加速剂,增大了地质灾害发生的可能。正是发展中的山地城镇对自然环境变化的消极应对,潜在地放任了城镇在地质生态变化下的衰落。
此外,山地城镇复杂的地形不利于地质生态变化防治系统的建设。虽然山地地貌在世界建成环境中广泛存在,但我国的山地人居环境建设具有特殊性,统计资料表明,世界上山地的平均高度为海拔800m,而我国为1525m,其中海拔高于3000m以上的高原山地就占据了国土面积的25%,这无疑使我国山地城镇的建设更为复杂,存在设计和实施上的多项困难,包括由地形直接影响的坡度、坡向、形状等同建筑的矛盾、由地形间接影响的日照、通风等与建筑的矛盾以及交通、建筑材料、城镇发展资源的限制等与城镇防灾要求的矛盾……从而城镇一旦遭到地质生态变化力量的突袭难以及时采取应对措施,造成严重后果。
3.1 地质生态变化的动力作用
地质生态变化的发生是大范围内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受控于地质环境力、水环境力和气候环境力等自然力作用的同时也受制于人类活动力的积累。长期以来,地质生态环境在不同力的作用下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一旦自然力或人类活动力发生质变,打破地质生态环境原有的稳定性,自然环境和人类建成环境都将面临负面损失,甚至是环境长期恶化、城镇瞬时衰落。以地质生态变化的角度看待山地城镇的衰落,其现象本身就是多因素综合性的复杂问题,本文基于主要因素将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城镇衰落现象分为自然力作用和人类活动力作用两类进行分析。
3.1.1 自然变化力与城镇衰落
自然力作用的地质生态变化源于地球运动,尤其是地质构造活动和气候活动,如地震、火山、洪水、飓风等,此类地质生态变化产生的作用力破坏性强、有重复性,并能够触发灾难与灾难间的连锁效应,是城镇突发性衰落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山地城镇地球构造运动较为强烈、气候变化迅速,城镇衰落更容易受到自然作用力的影响。以四川省江油市为例,江油市地处四川盆地西北、涪江中上游、大型推覆构造带龙门山断裂带上。龙门山断裂带受南北向岷江断裂构造带影响,地震活动强度大、频度低,是历史上7级以上强震的发震区之一(表1),自公元278年阴平、广武(今青川)有地震记载以来,仅威州、茂州、汶川就有地震50余次[30-31]。由于龙门山断裂带自东北横贯江油市西南,江油市是四川省地震多发区之一。
2008年汶川发生8.0级特大地震,江油市受灾严重,名列41个重灾县名单,发生滑坡、地陷、地裂等多种次生灾害,城镇建成环境和生态环境同时遭受严重破坏。根据震后调研数据,江油市仅大康、方水、九岭、六合、铜星、彰明六个乡镇(3个社区居委会、61个行政村)就有68%的区域遭到严重损毁,可见自然力对山地城镇建成环境的破坏性(表2)。
3.1.2 人类活动影响力与城镇衰落
人类较为大型的工程项目尤其是涉及到改造自然的工程或多或少都能引起地质生态的变化,进而影响城镇建设,而这种影响往往是长时间持续性的。就如江苏徐州,自公元1181年黄河改道主流近城起,城镇的兴衰便与水结缘。由于黄河“善淤、善徙、善决”,徐州地区水患不断,675年间大致有445次之多[32]。尽管灾害频发,但坐拥黄河和大运河漕运优势的徐州一度有着“千艘万舸,昼夜无息”[8]的繁华。直到公元1604年,为缓和黄河水祸利用天然河道开凿260里泇河,漕运不再经由黄河徐州段,徐州城再不能担任南北货物交流中心的职务,开始走向衰落并始终没能重现辉煌。
表1 龙门山断裂带7级以上地震一览表①Tab.1 a list of magnitude-seven earthquake or over on Longmen Mountain Fault Zone
表2 江油市6大受灾乡镇调查综合表Tab.2 the questionnaire of six affected villages and towns in Jiangyou City
山地城镇大山大水包围,地形复杂、施工困难,城镇建设或工程项目实施大多需要通过改造自然环境来实现,这一过程牵绊着许多城镇的兴衰。以三峡库区重庆市开县为例,位于长江三峡水库小江支流回水末端的开县地处大巴山麓、三峡库区腹地,随着2003年三峡水库开始实验性蓄水至135m、2006年蓄水至156m、2010年蓄水至175m的工程进度,开县逐渐被45.17km消落带三面包围,受淹面积和直接经济损失居库区22个市、县之首,牵涉百万人口的大面积迁移(图1)。由于库区本身就是地质生态变化活跃区,两岸明确的崩、滑体有2490余处、大小泥石流沟90余条[33],再加上三峡工程建设带来的环境改造,库区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平静,经常上演着古灾害“复活”、新灾害发育的景象。
3.2 地质生态变化诱发的山地城镇衰落表现
在近代之前,城镇是否衰落主要是通过人口指标来衡量的,城镇人口的递减往往等同于一个城镇的衰落。而到了现代社会,科学的进步和社会生产方式的变迁让城镇综合实力的判定变得更为复杂、系统和科学,也使城镇衰落的表现多样化。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城镇的衰落主要是在城镇外部力量主导下环境的不宜居,以瞬时、大规模、连锁效应和长效影响为特点,总体上表现为建成环境的衰落、自然环境的衰落以及群体心理的衰落。
3.2.1 城镇建成区的衰落
地质生态作用力容易激发地质灾害,而天灾的破坏性强,并大多直接作用于城镇的建成环境,使城镇遭受较为严重的物理损坏。20世纪初,商贸繁盛的云南延津县城遭到了洪水奇袭,“街坊千余片瓦未存,要塞省防亦将永废矣”[34],城镇面临艰难的复兴。山地城镇由于本就建设在地质生态活跃区,地质生态运动力的叠加有放大地质灾害破坏力的作用,导致的后果更为严重。如历经特大地震的江油市,根据震后对江油市六大受灾乡镇的调查,六个乡镇98%的建筑物呈现不同程度的损毁(表3),以小见大,城镇只能依靠重建来恢复。
3.2.2 区域自然环境的衰落
地质生态变化能够引起自然环境的明显衰落,而恶化的环境更是灾难的催化剂。古代洪水泛滥的黄河流域,频繁的水灾扰乱了自然水系统,淤泥填平了湖塘、农田盐碱化成为了旱、涝、沙、碱的常灾区,从而加剧了水土的流失[34]。这种地质生态变化—地质灾害—环境衰落—地质灾害加剧—环境衰落加剧的恶性循环,对区域内城镇的发展有着长时间的负面影响。如汶川地震时地震作用力打碎了地表岩体,大量的碎石泥沙混入水体,不仅河道淤塞、河床抬高、河水流向改变,更使水质恶化、防洪能力下降,严重干扰了周边区域居民的正常生活。
3.2.3 城镇衰落对社会群体心理的影响
现今的科技水平,人类很难与自然积累后爆发的力量抗衡,因此地质生态变化下城镇的衰落也伴随着人口的大量下降,这种下降不单单是灾难冲击下人口数量的直接降低,还有后续受社会群体心理衰落影响人口数量的间接减少,这种间接的人口下降主要源于居民心理伤痛平复困难、对城镇不安全感增加、人类生存环境的负面改变以及城镇文化受损致使的群体归属感减弱。以美国新奥尔良市为例,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让近2000人失去生命,使城镇46万人口锐减,大量原住民撤离,到2006年新奥尔良市人口仅为21万,成为继底特律后美国人口数量下降最快的城镇。
图1 开县城镇范围变迁Fig.1 changes of the scope of towns in Kaixian County
山地城镇应对地质生态变化困难,而由地质生态变化引发的山地城镇衰落现象通常后果严重,为延长此类山地衰落城镇在下一个城镇生命周期的循环时间,如何进行衰落城镇的修复建设显得尤为重要。
4.1 应对区域环境的修复
技术的进步给城镇建设带来了更多的可能。考虑到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城镇的衰落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城镇外环境力的作用,而人类建设工程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又可能触发环境中积累的地质生态变化力成为城镇衰落的导火索,那么采用逆向思维思考,人类对于区域环境的修复也可以在山地衰退城镇的复兴中产生积极意义。古时人工凿渠改变河水流向来防治频发的洪水,现代也有退耕还林的政策以减少水土流失,那么对于地质生态变化下的衰退城镇,城镇内部的修复可能不足以规避具有周期性的地质灾害,而区域生态环境的整体协调以及地质生态变化力释放的合理引导可能使此类衰退城镇的修复一劳永逸。
4.2 应对城镇建设的修复
地质生态变化导致山地城镇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生态建设在同城镇建设的竞争中落败,因此修复此类衰落城镇的关键是维护和改善生态环境。而控制城镇的人口及用地规模是平衡生态和城镇发展的有效方式。重庆市开县在《城镇总体规划修编研究(2012—2030)》中,充分考虑城镇环境敏感性特征,创新传统人口规模预测方法,先基于产业规划预测城镇人口,后从劳动力供求和地质生态环境的人口可承载力方面校核预测人口,最终确定城镇合理规模,以控制城镇健康发展。
山地城镇生态资源丰富、地质生态运动活跃、施工困难,较平原城镇需要更为慎重的选择可建设用地,充分考虑土地、环境退化的潜在可能。江油市汶川地震以后,城镇建设格外注重土地使用。在《江油市资源环境承载力研究专题》中,城镇从优化环境、合理使用土地的角度重点选择地表坡度、海拔高度、地质灾害易发程度、风景名胜区、茂密植被以及河流水文作为建设用地选址的参评要素,得到建设用地适宜性评价图作为选址参考(图2)。其中,为研究地质灾害易发分区,研究者分乡镇统计地质灾害发育处数量,在市域大环境地质灾害易发程度分区的基础上(图3),得到中坝镇和新兴乡最为适宜城镇建设的初步结论。
对于生态敏感的山地城镇,土地、水、大气等要素的污染物容纳量影响地质生态变化、与城镇发展息息相关。然而传统的城镇规划布局中很少进行环境容量的单独定量研究。实践表明城镇规划中的产业布局对环境容量指标有较大影响,相应的,环境容量指标也应成为产业规划的重要参考,以保障山地城镇环境的可持续性。《江油市资源环境承载力研究专题》中,规划者从环境容量限制产业布局的角度进行了定量研究,重点研究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和可吸入颗粒物的环境容量承载力来指导城镇第二产业布局(图4-6)。
表3 江油市6大受灾乡镇建筑损坏情况调查表Tab.3 the questionnaire of damage to buildings of six affected villages and towns in Jiangyou City
图2 江油市建设用地适宜性评价图Fig.2 suitability assessment on land use in Jiangyou city
此外,交通组织是限制山地城镇自身发展和区域间联系的重要因素,由于高差大,山地城镇相较于平原城镇在适应现代交通工具方面处于弱势,交通组织困难,不仅对外联系不够紧密,城镇内部交通也不够流畅,使得城镇资源的共享、互助以及地质灾害救援等困难重重。在山地衰落城镇的修复中,突破交通桎梏既能提高城镇应对地质生态变化的能力,也能加速城镇经济发展,而将新技术应用于交通系统无疑是个很好的尝试。
4.3 应对社会群体心理的修复
地质生态变化下的山地衰落城镇通常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衰退,城镇的修复不应只局限于物质环境的建设和产业活动的运作,还应该考虑到地域文化的恢复以及当地居民的心理疏导,以使受灾居民带着地域归属感和对城镇未来的信心主观地加入到城镇建设中来。
图3 江油市地质灾害易发程度分区图Fig.3 geological disaster susceptibility in Jiangyou city
图4 二氧化硫环境承载力分布图Fig.4 the distribution of sulfur dioxide environmental carrying capacity
图5 二氧化氮环境承载力分布图Fig.5 the distribution of nitrogen dioxide environmental carrying capacity
城镇衰落作为城镇发展的必然阶段,是决定一个城镇死亡还是重生的关键。虽然城镇衰退现象一直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中,但在学术界尤其是城镇规划的研究领域里还处于新兴阶段。古语云“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对于城镇衰落的研究尤其是分类型、分区域的具体研究在指导城镇建设过程中具有发展意义。本文从地质生态变化的角度,以山地城镇为研究对象,初步的阐述了地质生态变化与山地城镇衰退的互动关系,对延长山地城镇的生命循环周期进行了思考,并从城镇区域环境修复、城镇规划建设修复以及群体心理修复等方面思考了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衰落城镇的修复。
图6 可吸入颗粒物环境承载力分布图Fig.6 the distribution of inhalable particles environmental carrying capa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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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表来源:
图1:根据遥感地图绘制
图2-6:根据《江油市资源环境承载力研究专题》整理
表1:根据参考文献[30]和[31]的数据整理绘制
表2-3:根据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汶川地震震后江油市重建工作调研数据整理绘制
(责任编辑:刘志勇)
Analysis of the Decline of Mountainous Cities Under the Change of Geological Ecology
The decline of cities is a complicated process and a sign that the city is at the turning point from flourish to decadence in its developing circle. Due to the diversity of regional factors and predisposing factors, the characteristics, forms and effects of the declined cities are unique. At present, researches in China on decline of cities are mainly concentrated on the macro level and still in the initial stage. First of all, this paper undertakes a summary of the findings from researches on the decline of cities. The paper then chooses the mountainous city which is full of distinctive feature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analyzes the recession phenomenon of mountainous city in the aspects of the geological and ecological changes, and then discusses the inner mechanism of this phenomenon, in order to figure out some repair methods for declined mountainous cities of this kind, hopping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mountainous cities when dealing with the problems such as the geological and ecological changes and decline.
Decline of City; City Repair; Geological and Ecological Changes; Mountainous City;
10.13791/j.cnki.hsfwest.20150116
曾卫, 陈肖月. 地质生态变化下山地城镇的衰落现象研究[J]. 西部人居环境学刊, 2015, 30(01): 92-99.
TU984.11+6
A
2095-6304(2015)01-0092-08
*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51378517)
曾 卫: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山地城镇建设与新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教授,zengw@cqu.edu.cn
陈肖月: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4-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