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木上的俄气公司

长期利用天然气谋取政治利益的俄罗斯如今终于意识到，用政治操纵经济是一把双刃剑。

最近，欧洲反垄断监管机构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简称俄气）的一系列核心机制展开了攻击，遭受质疑的包括这家俄罗斯能源巨头的定价策略及其带有政治色彩的对天然气管道的控制。但比监管压力更为不利的是那些正在日益累积的市场力量，而且俄气现在很难维持自己的盈利能力和地缘政治影响力。

长期以来，俄罗斯总统普京都在利用俄气来为俄罗斯获取更多经济和政治利益，而该公司也依靠自己的实力来支配市场价格，为整个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制定规则曲于客户很少有其他选择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多年。但俄气很快意识到，政治并不总是对利润有好处。当俄气发现，天然气行业内各种更加灵活、高效的私人钻探商和运输商在与自己竞争时，同样的政策也令它难有回旋空间。更为廉价的液化天然气正在从卡塔尔运达欧洲，取代该公司的天然气供应。

俄气在克呈姆林宫的外交政策中扮演的直接角色，只会加剧它面临的挑战。俄罗斯决定加强与亚洲的联系，让该公司背负上了500亿美元的支出承诺：修建条通往中国的新管道，而它在多年之后才能产生利润。在国内，其大量债务，加上西方就乌克兰危机实施的制裁，令它的借贷能力大幅受限。

“俄气的最大问题在于它的整体弱点，”华盛顿威尔逊中心（Wilson Center）凯南研究所（Kennan Institute）的俄罗斯研究主任马修.罗简斯基（Matthew Rojansky）说。“无论它打算在哪里运营都有这样的问题。它显然不是五年前那样的主导者。”

“用打扑克来做比喻，今天的俄气和五年前的区别在于，当时它可以直接靠庞大的资源恐吓别人，让别人离开牌桌，但现在不行了。”他说。

不过，在反垄断案件的问题上，政治可能会被摆在利润前面。

日前，欧盟委员会指控俄气滥用其主导地位，在保加利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收取更高的价格，这些国家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很高。监管机构称，该公司还奉行“把中欧和东欧的天然气市场分割开来的总体战略”，削弱客户把天然气转卖给其他国家的能力。

俄气否认自己有违任何规定，为自己采用的融合了企业和政府战略的混合模式进行辩护。它希望监管机构考虑到自己具有“重大的社会功能，属于政府控制的战略性企业实体”。

这种模式，特别是政府对它的使用，可能会使情况复杂化。

尽管监管机构把矛头指向了一个正在失去优势的商业战略，普京可能还是不愿意做出让步。十多年来，俄气的管道政治在东欧外交政策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尽管如此，分析师说，在今年7月之前，俄罗斯很可能不会做出任何强烈的回应，因为欧盟成员国将在7月举行投票，决定是否延长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俄罗斯一直希望能放宽制裁。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主席克里夫库普乾（CliffKupchan）表示：“如果制裁没有放宽，俄罗斯会进行反击，导致它与欧盟之间的能源关系进一步恶化，从而让俄罗斯有了另一个理由，让他们觉得在乌克兰的战斗升级没有坏处。”

在共产主义制度垮台之后，俄气似乎从苏联的天然气部（Ministry of Gas）顺利地转型为一家专注于营利的企业。在任期之初，普京出台了多项对投资者有利的政策，提振了公司利润。俄气2006年取消对外资持股的限制之后，其股价一度大幅上涨。

普京将俄气的产品能源比作一块在欧洲人人都想要的糖果。但他表示，这块糖会紧紧握在俄罗斯“汗涔涔的拳头”里。

俄气成了重新确立俄罗斯在前苏联国家和东欧卫星国家影响力的政治和经济战略的核心。除了石油出口的财富，俄气的天然气销售也为克里姆林宫带来了大量收入。

作为回报，为俄罗斯提供地缘政治优势的国家可以获得较低的能源价格，比如让俄罗斯租用海军基地的乌克兰前政府。不能做到这_点的国家就要受到惩罚。

不过，俄气的战略，也就是目前正在受到欧洲监管机构严格审视的战略，影响力正在减弱。俄气主要产品的销售——从西伯利亚通过管道向欧洲公共服务公司输送的天然气一今年第一季度比历史平均水平下降了五分之一。这是因为卡塔尔等地供应的液化天然气要更加便宜。

今年，俄气的天然气底价是每千立方米330美元。千立方米是欧洲天然气交易的标准单位。来自中东液化天然气供应商的天然气价格约为270美元。

在美国页岩气的繁荣势头使欧洲以外的需求消失殆尽后，这些货物的价格大幅下跌。据专家介绍，美国新的液化天然气项目可能会进一步让价格承压。下一个十年里，阿塞拜疆也会启动新的天然气供应，伊朗也有可能，如果围绕其核计划的紧张局势有所缓解的话。

随着竞争的加剧，消费者也不那么愿意签署俄罗斯乐见的那种有约束力的长期合同。

“按照自己的条件卖天然气正变得越来越难。”对俄气的长期合同做过一项研究的伦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讲师阿德南.瓦坦塞韦尔（Adnan Vatansever）说。他预计，未来十年里，这种合同将减少三分之一。

瓦坦塞韦尔接着说：“好的一面是，如果欧洲采取行动，营造更具竞争性的市场，并且俄气确信自己需要遵守规则，那么这可能最终会有助于长期存在问题的欧亚天然气交易去政治化。”

2014年，为了增加俄罗斯天然气在中国的销量，俄罗斯与中国签署了一项有效期达30年的协议。尽管如此，欧洲到目前为止仍是俄气最重要、最有利可图的市场。中国付给俄气的价钱从未被公布，但据信远低于欧洲的价格。

俄气的商业模式涉及不透明合同，常常包含禁止转售给第三国的条款。在因乌克兰危机而遭到经济制裁后，俄罗斯认为西方对俄罗斯发起了一场“经济战”，欧盟采取任何行动试图强迫该国有能源巨头改变这一商业模式，都会被莫斯科视为开辟了一条新战线。

如果欧洲采取行动，营造更具竞争性的市场，并且俄气确信自己需要遵守规则，那么这可能最终会有助于长期存在问题的欧亚天然气交易去政治化。

经济遭到制裁和全球油价走低双重打击的俄罗斯，本希望在今夏相关制裁接受审核时能缓和与欧洲的关系，但现在，为维护其最大公司的地位，俄罗斯又面临着另一场斗争。

欧盟对俄气的调查已进行了四年，布鲁塞尔与俄气之间的一系列谈判均未能实现和解。但欧盟委员会（EuropearCommission）对提出正式指控颇为谨慎。

欧盟的一个担心是，在西方寻求解决俄罗斯支持的分离分子与乌克兰首都基辅的政府之间的争端之际，反垄断行动可能会促使莫斯科在乌克兰问题上采取更强硬的立场。

俄气曾分别在2006年和2009年仲冬的“燃气战”中停止对乌克兰的供应，导致欧洲燃料短缺。这说明在需要动用自己的力量时，俄气是毫不含糊的。

这一决定将是韦斯塔格尔一周内的第二个大动作。上周三，她正式提起诉讼，指控谷歌（Google）滥用在欧洲在线搜索市场的主导地位。

对俄气的正式指控，让将这家俄罗斯公司最终被判罚款的可能性增加。罚款金额理论上可能会超过100亿欧元（约合670亿元人民币），不过欧盟的反垄断罚款从未达到那么高。

但对俄气来说，更大的担忧是，可能会被迫允许长期被自己控制的市场上出现更多竞争。比如，俄气最终可能会被迫在与欧洲公共事业单位的合同中放弃一些禁止与其他国家共享天然气的条款。欧盟的反垄断调查始于2011年。当时，在调查人员寻找账单记录之际，欧盟官员出入意料地在德国和中欧、南欧各国对俄气及其客户的办公室进行了突击搜查。

一年后的2012年9月，维斯塔格尔的前任华金·阿尔穆尼亚（Joaquin Almunia）正式就俄气是否在欧洲部分地区阻止天然气流通展开反垄断调查。其他的问题包括这家俄罗斯公司是否在阻挠其欧洲客户增加供应来源的努力，以及它是否在通过将天然气的价格同石油价格挂钩，而不是根据全球天然气市场价格定价的方式，收取不公平的高价。

在那之后，俄罗斯吞并了克里米亚，并在基辅政府开始引导乌克兰增强与西方和欧盟的关系后，破坏该国的稳定。这使处罚俄气成了一个外交上更敏感的问题。

尽管西方未对俄气面向欧洲的天然气出口实行制裁，但欧盟和美国已经成功地阻止部分能源勘探技术被引入俄罗斯，并限制了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等俄罗斯金融机构的部分融资。

作为2003年到2005年期间与俄气达成的一系列和解的一部分，欧盟委员会保证，意大利埃尼（Eni）、奥地利OMV和德国鲁尔燃气（Ruhrgas）等公司在将天然气转卖给其他国家的买主时，将不再受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