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学特色』乱弹

孙志毅

“办学特色”就是一所学校区别于其他学校的显著的、独有的特点。

“特色”是个中性词，千万不要以为有特色必然比没特色好。世上有“好特色”，还有“坏特色”。如前一段日子舆论沸沸扬扬的河北衡水二中，为了防止学生自杀在校园里布下 “天罗地网”，被网友嘲讽为“天下第一监狱”，倒是“特色”了，但属于本末倒置、反教育规律的特色。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愚笨，有点“一批人在兢兢业业地办蠢事”的味道——学生自杀难道只有跳楼这道单选题？就不能摸摸电门、喝喝毒药、跳跳黄河？

今日之中国，下到幼儿园，上到高等院校，有“办学特色”者无几。从校名就可以看出些许征兆来——民国时，凡公私所立学校，校名大半内涵深刻，典雅古朴：燕京大学、复旦大学、春晖中学、贝满女中、古丰中学……今天，多数学校变成了序数或街道名，一二三四五排列下来，如同住院的病人，人变成了“床”——“六床，换药！”谈何“特色”？从校长看，更是凤毛麟角。再也见不到傅斯年的桀骜不驯，刘文典的恃才自傲，蔡元培的兼容并包……

特色，归根结底，是个人的自由度问题。循规蹈矩的校长，照本宣科的教师，唯唯诺诺的学生，如何特色？

马克思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一文中说：“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有一种存在形式呢？”

这大约是对文化专制主义最得劲的反驳了！

校园里到处是“不许”“禁止”，排斥“另类”学生，规矩“出格”孩子，如何特色？所以，须先有容纳个性的土壤，后有个性的老师、学生、校长，然后才能有“特色”的学校。

“办学特色”的产生要有前提或曰土壤：一是办学的自主权，二是办学者是个性的、有想法的、愿意标新立异的;三是包容的社会环境。如此，才能“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风骨之人、之校。

特色，需要经年累月积淀，需要集垒土于小丘，汇小溪于江河，三年两载就想“打造”什么办学特色来，大半连自己也不信！

办学特色不是学校的个别“成就”。譬如，高三毕业好几百学生，考上十几个美术类、十几个音乐类考生，其余学生则无从谈起。问及“办学特色”，竟沾沾自喜地答曰：我们学校的特色是艺术教育。荒唐！几苗庄稼打下的粮食能代表农家全年的收成？其他学生“艺术”了吗？你为几十个人办学，还是为几千人办学？连田里农夫大半都不会这么算账的。

特色是学校价值观体系的个性化，它体现于学校的办学理念、生活方式、教学方式、举手投足中，从而成为学校师生成长的文化生态环境。未来，学生毕业三十年了，老师的名字忘却了，其风貌却历历在目，学校刻在学生身上的精气神还在，或许那才算是“办学特色”。舍此，都是鲁迅所说的“做戏的虚无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