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爽[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南京 210009]
《仲夏夜之梦》中的元戏剧研究
⊙冯 爽[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南京 210009]
有关莎士比亚著名戏剧《仲夏夜之梦》的研究颇多,但很少从“元戏剧”的角度来理解它。本文在讨论阿贝尔和霍恩比的元戏剧理论的基础上,从“戏中戏”“自我意识”和“戏剧的评论”这几个方面论述莎剧《仲夏夜之梦》的特征,并试图解释莎士比亚运用元戏剧的意义和重要性。
元戏剧 《仲夏夜之梦》 莎士比亚 戏中戏
元戏剧的理论在20世纪40年代才形成,而莎士比亚在四个多世纪前已经试验了各种不同的元戏剧策略,这在其著名喜剧《仲夏夜之梦》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
文学批评界对“元小说”一直津津乐道,却很少论及“元戏剧”。值得一提的是,“元戏剧”的提出其实比“元小说”还要早。1970年,美国批评家和小说家威廉·H·伽斯年才在他的著作《小说和生活中的形象》中提出“元小说”的概念;而元戏剧又称“后设戏剧”,早在1963年就由莱昂内尔·阿贝尔在他的著作《元戏剧:一种新的戏剧形式》中提出,并做了初步的界定。阿贝尔认为当时神权退位,个人意识盛行,所以传统的纯粹宿命式的悲剧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新型的戏剧应当打破戏剧与现实生活的界限,表现已经戏剧化了的生活。具体地说,元戏剧通常运用“戏中有戏”的手法,剧中的人物意识到自己是在演戏。阿贝尔声称:“从某种现代的观点来看,只有承认自身内在戏剧性的生活才能成为有趣的舞台表演。”不过,阿贝尔的论著是一部论文集,结构比较松散,而且只有半数论文论及元戏剧,因而对于元戏剧的讨论不够系统和深入。但是,阿贝尔对于元戏剧基本特征的描述和分析基本是正确的,时至今日仍被西方戏剧界经常引用。到了20世纪80年代,理查德·霍恩比出版《戏剧·元戏剧·感知》一书,仔细地梳理了五种不同的元戏剧类型,即“戏中有戏”“戏中的仪式”“演中有演”“文学和真实生活中的指称”以及“自我指称”。霍恩比提出的五种类型的元戏剧比阿贝尔对元戏剧的解释更加具体和系统,但没有根本的不同。霍恩比同时指出:“元戏剧很少仅仅属于某一种类型,通常的情况是他们在某个戏剧中一起出现或者相互交融。”元戏剧是一个新名词,但是它的应用是古老的,可能比戏剧本身还要古老。几乎所有的戏剧都多多少少包含了元戏剧的因素,所谓“无戏不元”。研究元戏剧要重点考察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它运用了哪些元戏剧的手法,二是它在多大的程度上自觉地运用了元戏剧的形式。霍恩比认为:“伟大的戏剧家要比一般的戏剧家更加有意识地运用元戏剧的形式,他们的戏剧更明显地运用元戏剧的手法,因为伟大的戏剧家往往视改变观众观察世界的规范和标准为己任,从而他们会更加猛烈地去攻击那些规范。”
可以说,元戏剧在20世纪40年代才形成上述的微言大义,而莎士比亚在四个多世纪前就已经试验了各种不同的元戏剧策略,其范围从“戏中戏”到借由语言和空间的指涉来揭示戏剧本质。莎翁通常在一个剧中穿插不同的策略以达到元戏剧的效果,《仲夏夜之梦》即是最典型的范例。本文受阿贝尔和霍恩比的元戏剧理论的启发,拟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贝克特的元戏剧特色,即“戏中戏”,戏剧人物的“自我意识”,以及剧本里的戏剧评论,并试图解释莎士比亚运用元戏剧的意义和重要性。
戏中戏是在一个主戏里插入另一个准备进行的戏,这种结构手法产生了自我指向的效果,使戏剧的假象一览无遗,而我们也得以此检视舞台艺术。莎翁早期的喜剧之一《仲夏夜之梦》,便是他作为一个剧作家深入探讨元戏剧艺术的代表作,本剧同时也是莎剧中少数没有可考资料来源的戏。除了某些细节外,大部分的情节都是莎翁自创,因此自我揭示的片段在剧中随处可见。莎翁将戏中戏的戏码交给剧中一群下层阶级的业余演员,而在他们演出前,莎翁又在雅典森林安排了一段或可名为“闲情自扰”的故事。仙王奥布朗主导的闹剧与时下综艺节目有几分类似,同样都刻意将戏中戏弄得一团糟,以此为主戏烘托出欢乐的气氛。除了戏中戏,《仲夏夜之梦》还包含了五个不同层次的结构:(一)希腊神话中雅典公爵忒修斯和希波吕忒的婚礼;(二)大利传奇中包含四对恋人的主题;(三)花草满布、精灵曼舞的仙子童话;(四)描写英格兰市井小民的社会写实剧;(五)皮拉摩斯和提斯柏悲剧的戏中戏。《仲夏夜之梦》在两组不同的时空脉络下进行:雅典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城邦,而森林则是化外之境。然而相同的是,雅典的人们和森林的精灵都深受欲望之苦。这种重叠交织的效果在仲夏夜达到最高点。英格兰在六月二十四日仲夏日的前夕,夜晚最短,约为从晚上十点半到隔天凌晨四点这段短暂的时间。在昼长夜短之夕,月亮对人所施的魔力更为增强,剧中人物受到不同程度的晕醉,无人可以幸免。莎翁创造了一个梦境,在其中的森林、潜意识、荒野都因月亮的魔力得以从禁锢中释放。梦境之下,莎翁精心地运作了一套心理机制,用爱的魔力将这些分属不同文学典故、社会政治背景的戏紧紧联结。戏剧制作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主要借由戏中戏呈现。织工波顿不断地干扰当导演的木匠昆斯,除了毛遂自荐为副导演外,甚至想一个人包揽饰演所有的角色。从昆斯和波顿的互动中,舞台幕后导演和演员的主从关系一览无遗。在选剧本的时候,昆斯选了一则改编过的古希腊爱情故事,名字是“皮拉摩斯与提斯柏之最残酷的死,一出最悲苦的喜剧”。从这些情节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缺乏深度的业余剧团是如何地糟蹋剧本。莎翁用这个生涩天真,但却充满热诚和趣味的小剧场生动地描写了演员和导演之间为了自主和权威所产生的争执。
“戏中戏”的舞台效果是让观众认识到他所看到的实际上是一场戏,但是这种提醒是间接的,人物的“自我意识”是直接和及时的,霍恩比把它比作是“一盆冷水泼在正在梦想和想象的观众的脸上”。
在混乱的角色分配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剧场运作的过程——排演。昆斯和他的剧团在月光下来到森林,排演他们的戏。他们发现了一块空地,于是昆斯开始发号施令:“这是为我们排戏的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这片草地做我们的舞台,这一片山楂林做我们的更衣室;我们要练习动作,就像在公爵面前表演一样。”昆斯的这段话立即显示出了表演的本质:就在他要团员们将森林的一切都想像成剧场的格局,把草地当成舞台、把山楂林当更衣室的同时,在台上饰演昆斯的演员指向的是一个真实剧场的舞台,如同布鲁克斯所说,昆斯的手“指往舞台的门”。不论是对莎士比亚当时的观众或是对于我们,昆斯的这段话都具有双重意义,因为真正的舞台是先被当成空地,然后才又变成昆斯要求团员们想像的舞台。在戏中戏里,后台的实相先变成虚构,而当舞台的幻影不断投入后,虚构又变成真实世界的意指。因为实相与幻象交替论证,看戏的观众必须运用双重的想像力在虚实之间切换。其他表演上会遇到的问题也一一浮上台面。首先,演员提出了一个问题:“皮拉摩斯一定要拔刀自刎,这点太太们会受不了”,同样地,补锅匠也怀疑“太太们不会怕那头狮子吗?”而他的话也立刻得到裁缝和波顿的附议。这两个问题都用揭穿戏剧假象的方式获得解决:让饰演“开场白”的人告诉观众,舞台上的杀人并非真实,而是做戏,而台上的皮拉摩斯其实是波顿所饰,不是真正的皮拉摩斯。关于狮子的问题,副导演要求饰演狮子的人亲自告诉那些太太们不要害怕,“明白地告诉她们,他是细木匠”。在这里,莎翁要说的或许是:“我知道你们了解这都是做戏,但我们是认真地做戏。”
《仲夏夜之梦》在莎翁戏剧里当属最典型的元戏剧。正如莎翁所言,“人生即是舞台”,男男女女都在如戏的人生中饰演自己的角色,透过这一点我们可以对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主要角色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例如戏剧最后一幕,忒修斯在评论平民们出演的戏剧时这样说:“相信我,亲爱的,从这种无言中我却领受了他们一片欢迎的诚意;在诚惶诚恐的忠诚的畏怯上表示出来的意味,并不少于一条娓娓动听的辩舌和无所忌惮的口才。因此,爱人,照我所能观察到的,无言的淳朴所表示的情感才是最丰富的。”这不仅是对于戏中戏的评论,同时也是剧作家借戏中人物发声,表达自己对于人生意义的看法。
元戏剧批评现实主义戏剧规范,它打破现实主义的“舞台幻觉”,但不是完全抛弃。“元戏剧”的写作遵循这样一条原则:在制造幻觉的同时又暴露这种幻觉。元戏剧引起人们思考“什么是戏剧性的问题”。
通常来说,“元戏剧”不是与悲剧、喜剧同等地位的戏剧类别,而更被看成是戏剧中的一种表现形式,表现为两种对立方面的斗争:产生“舞台幻觉”和消除“舞台幻觉”。在前面的论述中,我们看到了莎翁是如何与大众玩游戏——有时让他们入戏,有时给他们泼冷水,与观众之间若即若离。在《仲夏夜之梦》那场戏中戏里,莎士比亚将戏剧创作的全过程赤裸裸地展现出来,让舞台抽离于真实世界之外,使我们得以检视表演艺术、反思其背后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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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冯 爽,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