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老人“火拼”：为了那一抹“温暖”

雪痕

2014年8月10日上午10时左右，湖南省邵东县廉桥镇的一片山林里，一名采药山民发现一具男尸。邵东警方尸检确认，受害者死于9日上午，男性，65岁左右。

8月12日，案件告破，死者是廉桥镇65岁退休老人刘文举。令人意外的是，凶手竟是廉桥镇洪江理发店老板、73岁的退休老人康洪江和43岁女理发员杨树红……两位退休老人为什么会“火拼”？这个女人跟两位老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湖南省邵东县廉桥镇320国道边上，有一个在镇上很有名的洪江理发店，店里有一名能干的理发工杨树红。有趣的是，2011年，理发店的老板康洪江将孙女嫁给了杨树红的儿子……

今年73岁的康洪江共有5个儿女，儿女长大后都在外地工作。1988年，在新疆工作的大儿媳突发脑溢血，留下只有5个月大的女儿康淑梅撒手而去，康洪江和老伴含泪把小淑梅抱回来抚养。可到了2001年，老伴去世，13岁的小淑梅又回到了爸爸身边。

2002年，康洪江为了找点事做，在320国道边买了房子，干起了老本行，注册了“洪江”理发店。

理发店开张不久，康洪江就选中杨树红做理发师。杨树红家里有一个16岁、读高一的儿子李大卫和一个3岁的女儿媛媛。李大卫患有肝病，每年治疗要花好几万元。就在这个家庭极度困难的时候，杨树红的丈夫却有了外遇，丢下她和两个孩子离开了……康洪江非常同情杨树红的经历。

杨树红有一个特长，会使用剃刀刮脸剃头。有一位老人总是找杨树红剃头，拉家常。老人名叫刘文举，时年58岁，是镇里林场的退休工人。他有1个儿子3个女儿，都住在村子里。5年前老伴去世后，刘文举坚持一个人在镇上住。

刘文举告诉杨树红，他非常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日子久了，刘文举和杨树红关系熟络起来。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刘文举都会叫杨树红去吃。杨树红不好意思去，他就用饭盒装好送到理发店。杨树红生活中遇到困难，刘文举都会主动帮忙。一次，突然的一场狂风暴雨，差点将杨树红家的两间旧房掀翻。眼瞅着两个孩子瑟缩在墙角，杨树红急得直哭。刘文举得知后，主动送去2万元，将房子翻修，杨树红一家三口才得以安顿下来。

刘文举对杨树红如此关心，杨树红也不忘他的好。刘文举生病了，杨树红就去给他煎药；刘文举的被子和衣服，大多都是杨树红拆洗。起初，杨树红管刘文举叫刘叔，后来在刘文举坚持下，改口叫刘大哥。刘文举说，这样更随便、亲切。其实，此时的刘文举已经暗恋上了杨树红，并期望娶到她。自从有了杨树红这个红颜知己，刘文举不再觉得独居的日子孤单寂寞。杨树红是他窝巢里的一盆炭火，带给他温暖。

而类似的温暖，不仅发生在杨树红和刘文举之间，也发生在杨树红和康洪江之间……

一天晚饭后，康洪江在跑步机上锻炼身体，这时，在一旁打扫卫生的杨树红上前微笑着说：“老板，你跑累了，不如我给你按摩一下。”康洪江听了很高兴，从跑步机上下来，躺在了床上。

杨树红的按摩手法果然很好，康洪江感觉浑身都舒服。当然，最舒服的还是他的内心。他没想到杨树红还会这一手，于是主动给杨树红每晚加20元的按摩费。从此，每晚他都要享受一次舒服的按摩。

自从杨树红兼职来家里做钟点工，康洪江渐渐感觉到，原本沉闷寂寥的家有了生机，他的心情也莫名地轻松愉悦起来。而对杨树红来说，她只是想尽力为老板服务，好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多挣钱，养家糊口，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大大震动了杨树红。

这年腊月二十三是传统小年，康洪江把荞面准备好，晚上想吃荞面条，可是，杨树红进屋后，却急匆匆地要请假。康洪江见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了。杨树红说儿子病重，医生要求马上住院，押金不够，她要去借。康洪江问：“缺多少？”“5000元。”杨树红答道。康洪江就从柜子里拿出5000元递给了杨树红。杨树红愣了一下，然后接过钱，深深地给康洪江鞠了一躬，满眼含泪急急奔向医院……

杨树红没想到，老板不仅平易近人，还有一副好心肠。从那以后，杨树红和康洪江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但真正的转折点，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2007年4月初的一天，康洪江上山用气枪打鸟，不慎滑入山沟，左腿粉碎性骨折。住院后，杨树红一直在身边护理他，给他熬鸡汤，送饭，擦身子，还给他接大小便。康洪江感觉，生活就像老伴活着时一样。不仅如此，杨树红还悄悄帮助他经管理发店。半个月后，康洪江回到家里养伤，但生活还是不能自理，杨树红整整护理了他3个月。为了护理康洪江，她暂停了理发店的工作。后来，康洪江给她开了3个月的理发工资，还告诉杨树红，上次给她儿子李大卫看病的5000元不要了，就算这次的护理费。

两个人的感情逐渐升温。杨树红生活上遇到困难，康洪江时常出钱出力帮助她，他成了杨树红生活的依靠和精神支柱。而杨树红，也对康洪江十分体贴，让他独居的生活有了一抹美丽阳光。

人生就像一盘棋，哪个棋子随便一动，都关系棋局走向。

2008年10月26日，康洪江远在新疆的孙女淑梅突然来了。原来，她高考失意，再加上爸爸给她娶了后妈，她心里别扭，就来爷爷这里散心。这一次来，如果爷爷这里有事做，她就打算不走了。康洪江高兴地拉着孙女的手不松开，孙女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康洪江没有注意到，此时，过来给他做饭的杨树红被淑梅的美丽吸引住了。杨树红心想：要是这个天仙般的姑娘嫁给我儿子，那多好！

于是，杨树红就悄悄跟康洪江说了想法。没想到，康洪江不同意：“我孙女太小，才19岁，不急着谈婚论嫁。”

杨树红于是不敢再提，但每天来给康洪江做饭，她都会看到康淑梅，着实喜欢。于是，她又琢磨出一个说服康洪江的理由。

这天傍晚，杨树红给康洪江按摩，恰好淑梅不在。趁这个机会，杨树红温柔地问：“想不想我给你按摩一辈子？”康洪江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急忙说：“想，当然想了！”说这句话时，他激动得耳根都红了。杨树红就趁机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把淑梅嫁给我儿子。”

康洪江一下子沉默了，杨树红顺势在康洪江脸上吻了一下。康洪江说：“让我好好想想……”

孙女淑梅是康洪江一手带大的，是他的心肝宝贝，康洪江决定考察一下杨树红的儿子李大为。

说来也巧，这天下午康洪江给职工开会。会间，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来找杨树红，小伙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如果不是他管杨树红叫“妈”，康洪江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树红有这么个好儿子。

两个月前，杨树红从康洪江手里拿了5万元，说儿子想和别人合伙开个药材公司，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小伙子？康洪江想，这孩子虽然因得肝病高中没有读完，但看样子挺聪明，而且，现在肝病也治好了，未来他的发展应该不错。晚上，他拿起电话，对杨树红说：“好吧，那件事听你的。”杨树红欣喜若狂，在电话里给了康洪江一个飞吻。

就这样，淑梅和李大卫在康洪江和杨树红的安排下，频繁接触。淑梅聪颖漂亮，李大卫帅气能干，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出了火花。2013年春节，两个孩子喜结良缘。

孩子的姻亲，使康洪江和杨树红的心更贴近了一步。两人于是敞开心扉，把事情摆到桌面上讨论，最后达成一致：他们就这么悄悄好下去，默默相守后半生，为了孩子们的安宁幸福，永不言婚。毕竟是他孙女和她儿子联姻，差了辈分。如果让孩子们知道此事，大家都会尴尬。

从此，康洪江和杨树红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彼此依赖。因为有了这种姻亲关系，杨树红不知不觉开始疏远刘文举，很少到刘文举那里去了。刘文举感觉到了，可他想不明白杨树红为啥突然对他冷淡了。于是，他决定打一打“主动仗”，投石问路。

2013年11月6日，刘文举花1300元买了一部手机，送到理发店。可是，杨树红却微笑着说，她已经有手机了，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部新款手机。刘文举猜测那手机是别人送给杨树红的，顿时有了危机感。

这天晚上，刘文举给杨树红打电话，直截了当地问：“树红，你最近为什么疏远我？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一定改！”杨树红不想解释，就故意岔开话题。刘文举生气地挂了电话。

刘文举开始猜测谁会给杨树红买手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洪江。其实，杨树红和康洪江的关系，街坊邻居早有议论。于是，他给杨树红发了一条短信：“树红，我听说了你和康洪江的事，不管是真是假，你觉得你俩可能吗？我的年龄比康洪江小多了，这是我的优势，而且，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另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如果你狠心跟了别人，就还我为帮你花的7万元钱……”

看了这条短信，杨树红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疖子到了一定时候，是一定要鼓出头的。

2014年8月8日上午，久久等不来杨树红答复的刘文举终于按捺不住，来到理发店大闹。他公开要求杨树红和他结婚，并当着众人的面，说杨树红花了他7万多元，许诺要与他结婚等。他还扬言：“我另有一件爆炸新闻在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捅出去。”杨树红心里明白，刘文举是指她和康洪江的关系，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当着众人的面，杨树红尽量口气温和地对刘文举说：“今晚我就和儿女商量一下，最晚3天后答复你。”

其实，这天晚上，杨树红根本没有跟儿女提及此事，她压根就没有和刘文举结婚的打算。她之所以选择康洪江，不仅因为和康洪江有了姻亲，更重要的是，康洪江给她安全感，这样的男人才是她需要的。

杨树红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宿。她想出的第一个办法，是找康洪江借7万元，将刘文举的账全部抹平。可是，这个方案马上又被她自己否定，这样做，不仅对康洪江不公平，而且刘文举也不会就此打住，因为，刘文举的目的不是要钱，而是要她这个人。杨树红想的第二个办法，就是杀人灭口。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她就浑身发抖，这是个以生命做赌注的下下策。

第二天一早，杨树红的手机响了，是刘文举。杨树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温和地说：“老刘，我和孩子们商量好了，大家同意咱俩结婚。但具体事宜，咱俩还要再商量。这样，你马上去镇东树林边那个路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到。”被“喜讯”冲昏了头的刘文举哪里知道，等待他的是危险。

杨树红放下电话，直奔康洪江家。见屋里只有康洪江一人，她一下子扑到康洪江怀里大哭，嘴里不停叨念：“帮我杀了他……”

康洪江听了杨树红的讲述，十分吃惊，不仅吃惊杨树红要杀人，更吃惊杨树红和刘文举之间竟然有如此微妙的关系，这么多年自己却不知道。冷静下来后，康洪江提出了两套方案：一是做思想工作，尽量让刘文举放弃，和平解决此事；二是如果刘文举“执迷不悟”，那就不客气，杀了他。

于是，杨树红将一把尖刀放到拎兜里，康洪江将一把铁锤别在腰间，两个人出发了。路过镇上一家商店，杨树红又买了一瓶硫酸。

早已在镇东路口处等待的刘文举见杨树红和康洪江一起来了，满脸疑惑地问杨树红：“你不是说咱俩单独商量吗？”杨树红笑着回答：“老康也不是外人，让他帮助策划一下。结婚这么大的事，咱俩能想那么周到吗？”刘文举瞅瞅康洪江，康洪江笑了笑。就这样，3个人一起进了树林。

当走进一处洼兜时，见四处无人，3个人就停了下来。杨树红首先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刘文举一看势头不对，就口气生硬地问：“你们想干什么？”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杨树红一看刘文举如此警觉，害怕夜长梦多，随手将硫酸泼到了刘文举脸上。刘文举双手捂住脸大叫，这时，康洪江掏出铁锤，朝刘文举后脑砸去，刘文举随即倒地。紧接着，杨树红又掏出刀子，朝着刘文举的胸部猛刺两刀，顿时鲜血如注……当确认刘文举已经死亡，两人把凶器扔在密林深处后离开。

第二天，刘文举的尸体被一个采药的山民发现，山民迅速报警。

邵东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从死者身上搜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杨树红的。警方顺藤摸瓜，案件很快告破。8月12日，杨树红、康洪江被抓获，两人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此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邵东县，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杨树红11岁的小女儿媛媛，跑到邵东县看守所大门口哭了一天一夜，恳求警察放了妈妈；康洪江的孙女康淑梅也哭着说：“我根本不知道爷爷和婆婆之间的关系，如果知道的话，打死我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杨树红的儿子李大卫悲痛地说：“我现在最恨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如果我的爸爸是个对家庭负责的男人，妈妈就不会为了挣钱养家走到这一步……”

日前，笔者连线了湖南大学心理学教授王琼。王琼说，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城市居民家庭中空巢老人家庭已占到相当大的比例，大多数空巢老人独自居住，少数空巢老人请保姆和计时工来照顾生活。本案涉及的两名空巢老人之一的康洪江，就属于后者的范畴。空巢老人缺失的是子女的关爱，独居久了，势必寂寞孤独。

两年前，常德市一名81岁老人因儿女远居国外想念至极跳楼自杀，去年江苏也有一对教授夫妇因儿女几年不能回来看他们而双双自杀。但如本文这样，空巢老人为寻找伴侣而走向极端甚至犯罪的案例，还很少见。刘文举老人逼婚有点不理智，这是最终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康洪江老人竟然为情合谋杀人，更是令人唏嘘。但不管哪一种情况，都是空巢老人因孤独而引发的不理智行为。本案给我们以血的提醒，空巢老人问题该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

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责编/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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