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I在智利 汽车，美洲驼阿塔卡马沙漠

SAM+PHILIP

在智利沙漠寻觅旧型MINI

英国小掀背，加上地球上最干旱的荒野，何来乱子呢？

夜静时分在阿塔卡马（Atacama）沙漠深处沿着泛美公路北上，漆黑一片的路旁赫然隐现幽幽透光的两米多高苍白十字架。连续18个小时开车，难免会令脑部活动有点反常，但我不得不承认发光十字架这一招倒是十分新鲜。我不禁减慢车速，正要呼叫上主忏悔诸般恶业时却松了一口气，原来那些十字架并非什么显灵现象，而是地上最奇特的纪念碑群，有人甚至说这些缠上自行车反光贴的大型自制十字架其实好比花语（抑或更像交通黑点树立的南无阿弥陀佛碑呢）……

无论如何，若是为了提醒夜行车手人无不死而树立于此，这些发光十字架无疑功效卓著。从首都圣地亚哥千里北上途中，我一直暗自思忖为何有那么多驾驶者在智利公路遭逢大劫。说到底沿途又不是十步一危崖，五步一险弯嘛。事实刚好相反，智利公路往往笔直无弯，路旁甚至什么也没有。纵使不幸偏离柏油路，下场通常只是堕进恼人黄沙，而不是紧紧拥抱路灯柱。直到此刻在沙漠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越过重重发光十字架，我才明白罪魁祸首原来是卡车。这些老爷卡车构成了智利郊区绝大部分车流，尽管出厂年份不一，攀上斜坡时却无一例外，车速之慢胜似徒步。除非不介意比原定时间晚个几十年才到达目的地，你终究还是要超车的。问题是每次加油超车，明看着是最笔直的道路也会从看不见的坡底冒出一辆卡车以不合礼节的速度迎面而来，其间不断鸣笛闪动前灯，同时摆出一副车速欲减无从的气势。一旦突围时机掌握不当，路旁便会为君添上一个发光十字架。

在阿塔卡马，你需要善于超车的座驾，TG手上刚好有一辆。新型Mini Cooper S五门版不单是人见人爱的英式涡轮增压小霸王，寸劲也练得相当到家，大大有助你在迎面距离以240km/h高速靠拢的两辆卡车之间表演穿花蝴蝶。诚然，用讨好中产的英式掀背来踏破智利旷野，想法未免太也离奇。不过TG的小小Cooper可是肩负了特殊使命，不远千里只为走访50年前一段异地情缘的终点。如无意外，这辆小Cooper再过不久就可以拜会Mini一族的老祖宗……

此行目的地，可谓英国汽车工业章回小说中最离奇的一章（实话实说，这类古怪情节在英国汽车工业史上并不罕见）。话说20世纪60年代，为了刺激阿里卡（Arica）的工业发展，智利政府把这个距离圣地亚哥五天路程、位处秘鲁国界旁边的荒凉海岸城镇列为自由港，声称任何人在此生产汽车皆可获得巨额税务优惠。智利人于是找上了1959年开始以Mini博得名利双收的BMC英国汽车公司（British MotorCorporation），提议“有没有兴趣到这边生产Mini？”。BMC答曰“好啊！有何不可？不是说那边盛产钢铁吗？”智利人说：“哎，并无此事。阿里卡不产钢铁的，但我们何不用玻璃纤维呢？”

后来智利人果然坐言起行。也可以说是不出所料吧，事实证明这桩冒险生意并非上上之算，原因最少关乎阿里卡的地理位置——由于距离智利主要汽车市场太远，光是把产品空运到圣地亚哥的开支已把利润蚕食得个七七八八，对于计划在沙漠中央兴建车厂的人不啻一个值得借鉴的惨痛教训。结果BMC阿里卡分舵在十多年间仅仅生产了几千辆Mini（准确数字已无从稽考），便于70年代初无声无息关门大吉。不过整件事并未至于一事无成，事实上这些玻璃纤维Mini反而为人津津乐道，因为它们不会生锈（尽管汽车在难得下雨的干旱地带本来就不容易生锈），停车期间的轻微碰撞也不会留下凹痕。可惜玻璃纤维亦非毫无缺点，当年坊间便有说这些Mini一旦遇上严重事故，不难“从中一分为二”。此说也许有助解释产量超过五百万辆的Mini，为什么在50年间一直只有阿里卡那几千辆用上玻璃纤维。然而基于物以罕为贵，这些Mini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了收藏家搜购的对象，挺符合TG对“眼高手低限量版”的定义。

所以我们接下了这次任务，驾驶新型Mini（当然不是玻璃纤维版）从圣地亚哥出发，踏破2500公里穿越阿塔卡马沙漠直捣阿里卡，抵达后尝试找寻流落民间的玻璃纤维Mini。计划简单明了，唯独有几个小小缺陷。其一，追魂卡车；其二，没有人敢肯定那边仍然可以找到正版阿里卡Mini；其三，智利原来非常辽阔。智利果然地大物博。从圣地亚哥的苍翠山谷走进阿塔卡马，往往要走上几百公里才到达另一城镇，途中经过的无垠荒野名副其实一片荒芜，除了万里黄沙和岩石，便是山岳和更多黄沙。骤听似乎地形千遍一律枯燥乏味，其实不然。须知智利乃地球上国土最长的国家，南北两端纬度相去38度，地理风貌之变化多端俨如纳天地于怀的长幅巨制，既有直插天空顶披白雪的火山，又有遍地龟裂的白色大盐坪和无边无际出尘大沙海。置身于这片令人神往的蛮荒，就连蛰伏于灵魂深处的原始野性也为之蠢蠢欲动。

这片浩瀚大地岂止令人目迷。由于北行大道连绵千里，沿途又无甚地标（对，北上之路只此一条），就算在大白天也很容易令视觉距离感大降，加之路面升起的热浪落井下石，不知不觉间便会忘却自己走了多远，或者还有多远要走。按理说，Mini应该不是执行这种长征任务的理想汽车。以上一代三门Cooper S为例，作为下盘偏于硬朗的掀背跑车，娱乐性虽云丰富，应付B级道路也绰绰有余，横越不毛旱地却是另一回事。不过第三代Mini，尤其是第三代的五门型号，便散发出一股Mini前所未有的成熟风味，下盘精于熨平漫漫长路，而不是执意在每一寸柏油上只争朝夕。燃效可观也值得庆幸，须知汽油站在这一带属于稀缺资源，所以一有机会就得加满燃料箱。

食水当然也得尽量补充，因为阿卡塔马堪称南极洲以外地球上最干旱的地方，部分地区已有五百年不曾下雨，环境之恶劣好比不适合人类居住外星世界。事实上我们途中经过的月亮谷（Valley of the Moon）便恰如其名，谷内仿佛经过画家亲手调制的迷幻级紫色沙石原来曾经留下NASA试验火星原型探测车的足迹。从这件事上，大致上已可概括智利北部的地理环境。不过据TG所知，火星上可没有美洲驼或火烈乌，智利却两者兼得。

这里真的有美洲驼和火烈鸟，不过它们的体味有点不敢恭维。行程第二天，我们就遇上了十多头美洲驼（应该说是一群，一堆，还是一大片）在圣佩德罗德阿塔卡马（San Pedro de Artacama）南部的含盐灌木丛间细嚼慢咽，高原上还见到崔巍火山环列于远方地平线，和风吹得尘土漫天飞。把车停在下风处，那阵“飘香”无疑证明美洲驼对于个人卫生一事看得很轻。但话说回来，在摄氏35度大热天下穿着蓬松大衣的我也不敢说自己腋下生香。

驼群中最大的一头侧着头打量Mini（美洲驼英文叫Ⅱama，音同

“喇嘛”，所以驼大哥很自然博得达赖之称）。它十分熟练地嗯嗯啊啊清过喉咙后，便催促一众女眷朝着西面越过高原。“既有空调，又有巡航控制，你一定自以为是高等游民吧？”那阵嗯嗯啊啊清喉声仿佛在说，“但你可知道，汝曹今已远去王谢家，俺爷们在这一带可是打滚了三百万年的老江湖，再闯荡个三百万年也稀松平常。尔等黄毛小子，还是赶快行你的路吧！”有些人在高山地带似乎特别容易产生幻觉，幸好在下并非这类人。

火烈乌对Mini未至于那么不屑一顾，伸长脖子看了几秒钟才继续埋首于脚下清清凉凉的蔚蓝盐湖。细想之下，火烈乌喜欢炫耀粉红艳装的天性倒有几分像Mini，不过这么多同伴挤在气味好比长途客机飞了12个小时后舱内弥漫着浓烈臭蛋味的盐湖，那阵气息可不像Mini这么清新。火烈乌的蛋，想必是世上蛋味最浓的鸟蛋吧。

在玻利维亚边境截停我们的警员显得怒气冲冲怒似驼大哥，太阳镜、佩枪和胡子莫不盛气凌人。他示意我们降下车窗，然后用指关节结结实实地敲车顶，一边喊道：“Documentos。”我立刻递上Mini的登记文件。铁面判官一声不响翻阅了几分钟，心中显然盘算着应该从哪个“窟窿”着手搜查我身上是否藏有玻利维亚可卡因。最后他慢慢摇头吐了一口气，语气严肃地说：“Farzan，few-rouse。”

“花山飞老鼠？”我不禁反问，一边暗自以为这句西班牙语难道意指“小哥，爽快一点脱下裤子”，对方一听之下突然裂嘴大笑。

“Farzan，few-rouse！Farzan few-rouse！”警官一边大喊，一边握拳敲打Mini。

我但觉灵光一闪，脱口就说：“哦！你是说Fast and Furious？”

“Si！”他兴高采烈用力敲打Mini天窗，力度之猛简直快要洞穿车顶。“好车，范·迪塞尔，Fast and Furious，速度与激情！”

除了无处不在的卡车，智利沙漠的常客就只有皮卡和面包车，当中叉以旧型丰田和日产居多，偶尔还会夹杂一些造型相当可疑的摩登中国制品。在这么崇尚实用的国度，配备尖削下巴扰流器和粗壮轮圈等武装的Mini的确挺像好莱坞飚车电影的角色。

我们早已获悉这带是达唔尔大军从安托法加斯塔（Antofagasta）取道沙漠北部奔往伊基克（lquique）的必经之路。不过所谓“这一带”，放诸智利其实相当于在公路三百公里外崇山峻岭的另一边。所以在沙漠深处停靠路旁时见到一辆前舱盖印上智利国旗图案的MiniDakar Countrvman呼啸而过时，我们不禁喜出望外。这辆MiniDakar显然正在沿着公路开赴下一个特殊赛段。想到赛例限制参赛者在一般道路时速不得超过120km/h，我们决定第一时间下战书（因为换作其他场合的话，我这边大概只有吃灰的资格）。结果我们在一段格外空旷的直路追上了体格魁梧的赛车，车上司机和领航员更竖起大拇指，十分好客地与我们展开一场猫捉老鼠游戏，直到大会工作人员挥手指示他们离开公路进入另一段艰辛沙漠旅程才分道扬镳。所以TG必须在此向Boris Galafulic和Filirpe Palmeiro道谢，谢谢他们发扬绅士风度让我们拍了几张照片，过程中更手下留情，只是把我们略为挤出公路范围而已。

在鸟不生蛋的沙漠边城该怎样找出一辆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老车呢？五天跋涉2500公里，终于抵达阿里卡，我却依然想不出该从何着手寻找元祖玻璃纤维Mini。须知世上可没有阿里卡Mini车主俱乐部，就连宝马派在智利的密探也无法找出一辆阿里卡出产的Mini，事实上他们甚至无法肯定这些Mini尚存于世。不过TG素来讲究科学精神，所以我们打算从镇上住宅区着手沿街搜索，无奈很快便发现阿里卡街道多如星数，用考古方法地毡式搜查的话，结果不外乎：一，痴心妄想；二，被居民当贼办饱受私刑。想到这些古老Mini以耐久著称，我们决定把焦点放在当地废品场，殊不知很快又发现废品场在阿里卡多如星数，用考古方法地毡式搜查的话，结果不外乎：一，罹患破伤风；二，让盘旋空中的猛禽大快朵颐。

既然茫无头绪，唯有去海滨工业旧区某条街上的Mini厂房旧址碰碰运气。这座厂房无疑是世界上最怪诞的Mini生产中心，甚至可能是最奇怪的车厂。可惜在传说中的旧址附近绕了几圈，我们还是找不到半点与Mini有关的线索，唯有逐户敲门查询，看看有没有人记得Mini厂房的确切位置，或者探听出这一带最近曾有旧型Mini出没。听说我们要找古老Mini，最初五个人显得十分错愕，仿佛眼前陌生人要借他们家的小女儿来一场果冻摔跤大赛，幸好问到第六个人时总算有点眉目。

听这位老哥说，Mini厂房原来就在不远处的围墙后面，但要找旧型Mini，最好还是拜访一位家住城外的老乡，因为此君收集了好些旧车，说不定知之甚详。是以我们飞也似地离开城区，不久之后便找到一座被铁丝网重重包围的建筑物，建筑物内果然存放着好些稀奇古怪的旧车，当中包括一辆50年代Studebaker、一辆42年款雪佛兰、两台年份介乎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福特，甚至还有一辆宝马Isetta，唯独缺了Mini，更遑论阿里卡Mini。四分之一个万里沙漠长征，到头来只是捕风捉影，徒劳无功，该是时候承认失败了吧……

“听说你们正在寻找Mini，是吗？”马路对面谷仓不知何时冒出一位肤色黝黑的好好先生以美国口音询问来人，看来阿里卡果然是个消息传得很快的地方。“刚好邻居在工作坊里放了一辆，但状况恐怕谈不上绝佳，跟我来吧……”

这位好好先生叫Pier，原来是早已入籍智利的加拿大汽车发烧友。他二话不说便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一直带领我们登上山径来到一座俯瞰阿里卡城的农场。在农舍偏房中，我们终于找到一辆旧型Mini，车身一看就知道是玻璃纤维制品，状态一看就知道失修多年。岂止失修，实际上更像徒具虚形，车厢内除了不知积聚了多少年的灰色沙尘和蜘蛛网便一无所有。毫无疑问，这辆Mini的玻璃纤维外壳诚如传闻一样耐用，自从离开车厂隐居数里之外的农场便从没生过锈，不啻汽车工业某段野史趣谈的反传统佐证。

盯着陈日Mini的小小身躯，在下不期然兴起两个想法：一，元祖Mini果然是永不过时的杰作：二，我绝对不想开它千里迢迢横越沙漠。

新一代Mini也许不像老祖宗那么简约优雅，不过请勿忽略一件事：这款设计上重视伦敦北部乡镇多于智利北部荒野的高级英国小车，总算载着我们踏破地球上数一数二的不毛之地，平平安安克服了众多砾石道、尘土径和黄沙小路。应付这些道路，卫士和Hilux皮卡的颠簸程度固然较小，可是要在公路突破卡车迷魂阵，它们却远远不如Mini娴熟。

近年宝马似乎陷入了危机，Countryman、Paceman、Roadster和Coupe仿佛一窝不如一窝，越来越难维系新型Mini最初建立的家训。不过这一代五门型号终于为Mini家族注入一股清新气息，开起来就像三门型号一样甜美醉人，又有充裕空间安置大量摄影器材和中途搭乘一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最重要的是它在事故中断成两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可谓英国引以为傲的出口货，令人为之耳目一新。

智利也不遑多让。这个国家实在精彩，不但风光壮丽，民风纯朴友善，而且就任何一方面来说都空旷得引人入胜，把自驾游真谛发挥至淋漓尽致的境界，让你自由自在奔往文明世界的边陲，喜欢的话甚至可以再进一步勇闯蛮荒。不过出发前谨记带备足够食水，每次见到汽油站务必注满燃料箱，并且尽量待在美洲驼的上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