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自我的枷锁
——拉康镜像下的《东方之旅》

2015-07-14 07:57盛菲菲伊犁师范学院新疆伊宁835000
名作欣赏 2015年14期
关键词:拉康黑塞镜像

⊙盛菲菲[伊犁师范学院,新疆 伊宁 835000]

冲出自我的枷锁
——拉康镜像下的《东方之旅》

⊙盛菲菲[伊犁师范学院,新疆 伊宁 835000]

“东方之旅”意味着一次回归和重新发现人类精神家园的灵魂远征,他们的目标不是东方的一块国土和地理上的概念,而是有关灵魂的家乡和青春的旅行,这正是这次东方朝圣之旅的意义与价值所在。叙述者H.H.的悲剧在于他没有看清自我的位置所在,面临着自我认知的困境,但幸运的是,他最终在里欧的审判下使自我与他者形象之间的差异逐渐模糊,两者的界限消融了。从广义上来说,H.H.也可代表世界上存在的每一个普通的个体,因此在如今功利理性的社会中,H.H的自我追寻之路对我们有重大的人生启示作用。本文试图以拉康的“镜像理论”来阐释赫尔曼·黑塞《东方之旅》中叙述者H.H.艰辛的自我追寻之路,去重新感受他的心路历程,同时去探索人的本质问题。

《东方之旅》 镜像理论 自我 他者 追寻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赫尔曼·黑塞的《东方之旅》是他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小说自出版以来一直能够在社会上产生巨大的影响。黑塞通过叙述者H.H.对精神盟会及其首领里欧的回忆与追寻,展现了他对自我探索以及个体与整体关系的深刻思考。由于作者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比喻、暗喻、象征等艺术手法,使小说富有神秘、魔幻的色彩。小说的成功之处还在于它运用了俄国形式主义“陌生化”的艺术手法,具体体现在:一方面它运用了众多中古时期东西方的神话、哲学典故,这些神话、典故则蕴含着作者的写作意图,使小说的思想主旨更富有哲理性与思辨性;另一方面,在叙述作品时设置了大量的悬念,即罗兰·巴特所指的加入了大量催化单位,这样就使叙述者H.H.的自我追寻之路更具神秘性。

一、《东方之旅》下的追寻之路

1.叙述者H.H.的讲述——自我观照

从主人公姓名的首字母可以看出叙述者H.H.的隐射性,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东方之旅》这部小说带有黑塞自传的意味。小说的第一个高潮是里欧失踪的情节,里欧的突然失踪在这个团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开始猜测里欧失踪的原因,并且漫无目的寻找他。在迷茫的状态下,H.H.对里欧的不断寻找代表着对自我精神进行拯救的意图。他一直以为盟会已经解体,只留下他作为唯一的忠实残存者,而事实上是他在不知不觉地失去了盟会的精神。十年后,他终于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里欧;H.H.与里欧在公园的夜谈,实际上是自我的善与恶的对话、自我与自我之间的对话。

盟会则是象征黑塞所说的人类精神的永恒要素,让事情更糟糕的是H.H.丢失了代表盟会誓约的戒指,象征着他对自我精神的背离。但他还是有让人加以肯定的地方,至少他敢于改变自我原先稳定的生活,选择去漂泊,有了大家的陪伴也不觉得孤单。但里欧的离开使他感到了孤单,他开始徘徊,感到疲惫与惶恐,实际上是自我意志不坚定的表现,而他却把一切归咎于里欧的过错,这正是他不敢面对真实自我的体现。在里欧对他的审判中,他终于从他者的角度认识了自我,解决了多少年来一直困扰他的自我认知的难题。在审判中他才发现里欧的离开是组织上对他的考验,显然他没能经得住这次考验,注定他要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天受尽自我心灵的折磨,而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正确地认识自我。

2.里欧——另一个“自我”的深度剖析

里欧的双重身份正是自我与他者合二为一的完美诠释,在他者的角度来看,他只是一个仆人、一个跟随者,而实际上他是这个盟会的会长、一个知行合一的人,是盟会精神上的代表、言语与行动上的代言人。从表面上看,里欧只是这个队伍众多成员中渺小的一员,一个帮他们拿东西的随从;从地位上来看,他的突然离开对整个队伍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事实上,他的离开是一个导火索,队伍中的成员开始在有关未来信仰等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实际上这是成员中自我意念不坚定的表现,对盟会精神背离的体现。不久之后,盟会解散了,它象征着梦想的破灭、人类精神世界的垮台。

人具有两面性,即人的阴暗面和光明面,两面之间不断进行着冲突。里欧是H.H.的对照,两者合二为一,彼此交映出无限的深度,这种融合发人深省、耐人寻味。那尊奇怪的双重塑像,代表了H.H.和里欧,有某种东西从H.H.的塑像溶化或灌注到里欧的塑像,并滋润和加强它,最终只留下里欧的那一面。如前文中里欧认为在艺术创作时,艺术家把自我的生命、活力注入到艺术品中的道理一样,二者融为一体。H.H.最后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里欧,说明正义最终能够战胜罪恶,即“他必兴旺,我必衰微”,预示着自己的死亡。

二、拉康镜像下的叙述者H.H.

1.拉康的“镜像理论”

雅克·拉康的“镜像理论”在当代西方精神分析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把镜像阶段分为现实界、想象界和象征界,这是一种自我形成的历程。他认为通过镜子会有两个自我,即“镜中之我”与“现实之我”,对应着柏拉图“洞穴理论”中的“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镜子可能是他人对自我的眼光、对自我行为所表现出的表情等,而语言则渗透着社会背景要求,一种社会秩序和社会规则。人会感到希望的渺茫,因为人们总是离自己所希冀达到的形象要更远,但人又不满足于现状,因此会找不到自我。于是生成了他者与自我不可调和的矛盾——希望成为完满、对社会有用的人,但最终不能实现。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所阐明的正是自我与他者的矛盾、自我认知的困境,当人真正去面对自我时,自我也就面临了死亡。

在创作《东方之旅》的过程中,叙述者H.H.遇到了叙述的困境,因此去寻求有写作经验的朋友路卡斯的帮助。这一转变意味着个体只有在存在上存在,即他要面对真实的自己,而这正是H.H.的困境之根源所在,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与真实的自我搏斗。困境中的他,自我形象与他者形象之间进行着面对面的对话和冲突,叙述人在对现实与理想进行抉择时,表现出左右摇摆和深刻的矛盾心理。他是一面不反射的镜子,一个虚无,一片混沌,对应的正是拉康的现实界所说的混沌状态。他一直努力地想以创作一部小说的方式说出自己的故事,正是想证明自我存在、渴望正确地认知自我的表现。

2.自我与他者

尤金·奥尼尔认为人的悲剧正是我们看到的总是比我们达到的要远。我们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反映了“我是谁”这一古老的哲学问题。人沉浸于自我设想的精神世界中,从一开始对自我的认识就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之上,因此真理是永远不可得的。

在意识王国里,我们是自己的主体,但我们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人的独特在于人具有“人格面具”,正如胡戈·狄泽林克所说:“每一种他者形象的形成同时伴随着自我形象的形成。”他者形象犹如一面镜子,照见了别人,也照见了自我。人人都有一个隐蔽的自我形象、一个主观因素聚合而成的自我,因为事物总是在比较对照中才能暴露出本质。在小说《东方之旅》中,叙述者H.H.感到了现实的幻灭感,但最后在盟会的精神审判下,找到了最初的信仰;在他精神顿悟的时刻,精神得到了升华,这是因为他开始敢于面对另一个自我的表现。

3.拉康的无意识理论下的自我

在索绪尔的理论中,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能指是人的心理形象,所指不是实在物,而是一种概念。能指与所指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正如一张纸的正反两面。索绪尔认为语言是先于无意识的,不同于索绪尔的观点,拉康认为语言与无意识是同时出现的。无意识指的是他人的话语,我们只能通过显义得到隐义,得到一个近似值,对于真理我们永远不可得到。在小说中里欧具有双重身份,一个是仆人、跟随者,是H.H.行为的见证者;另一个是H.H.的自我体现,是心灵的陪伴者。从叙述者H.H.的性格构成成分来看,大体上可划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言语的H.H.,一个是行动着的H.H.,这两者之间既是相分离的,同时又是相融合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你的特征包含在他人身上,这种两面性赋予人以相对性,同时在对自我的观照和透视下,人们开始寻找自我,渴望寻找归宿。

东方之旅如同日本的新村运动一样,是一种理想的乌托邦,因为其理念和现实之间的矛盾与鸿沟,导致了这些社会构想在实施效果上的不理想。东方之旅充满着浪漫主义的色彩,带有堂·吉诃德式的自我追寻之路,叙述者H.H.则和堂·吉诃德一样代表了一种荒诞式的英雄。在他们的行程之中,他们的“圣经”就是堂·吉诃德的嘉行录,甚至为了向堂·吉诃德表示敬意,他们打算取道西班牙,这就象征着他们的东方之旅是一种宿命式的悲剧性故事,就像堂·吉诃德之旅一样,注定以失败告终。

三、叙述者H.H.的“约拿情结”

马斯洛在《人性能达的境界》中所说的“约拿情结”,为“对自身杰出的畏惧”或“躲开自己的最佳天才”,即我们害怕变成在最完美的时刻最完善的条件下,以最大的勇气所能设想的样子,但同时我们又对这种可能非常追崇,对最高成功、对神一样的伟大的可能既追崇又害怕。

H.H.的痛苦根源正是他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又渴望追求理想的矛盾心理。如“多余人”一样:“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H.H.代表的是悲观、逃避、厌世的自我;里欧则代表另一个自我,即乐观、勇敢、亲切、随和的自我。里欧亲自对H.H.的审判,等于是一个自我对另一个自我的审判,即对自我良心的审判与忏悔。H.H.失败的根源在于他骨子里的“约拿情结”,使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依赖理智,也不让自己为理智所挫败,信心比所谓真实更强。

四、两个自我合二为一的现实启示

里欧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H.H.的生活,里欧的激情引导H.H.开始叩问、审判自我的灵魂,如卢梭的《忏悔录》一样,是对过往自我的审视。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是他要有自我反省的精神,如曾子“吾日三省吾身”的精神,又如纪伯伦在《我曾七次鄙视我的灵魂》中所说:“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第七次,它厕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在自我的不断追寻中,H.H.也慢慢学会了敢于审视自我的灵魂,最终实现了自我的超越。

作者的写作意图常常与作者所处的社会背景相关联。《东方之旅》的现

实语境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之下,西方人开始进行各种活动来拯救人类的心灵,因此黑塞开始了他的东方之旅。在游历东方期间他深受中国老庄思想的影响,认为要想拯救西方当前的精神危机应把尼采“超人学说”与老庄“无为而治”的思想结合起来。从这层思想意义上来说,小说最后H.H.发现自我的形象与里欧的形象相融合,则预示着对于人类精神荒原的拯救之道在于要实现东西方文化的融合。

五、结语

有些人一辈子都囿于自我的小世界里,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失去了所有的方向,迷失了自我;他们漂泊着,孤独着,失去了归属感,同时也失去了未来。因此一方面我们应在正确认知自我的基础上,努力挖掘自我的潜能,不断完善和超越自我,给自我更多的正能量;另一方面,我们要努力达到与自然与宇宙和谐共生的状态,要努力根除人类的精神危机,重建人类的精神家园。

[1][德]赫尔曼·黑塞.东方之旅[M].蒋进松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美]达瑞安·里德安.拉康[M].李新雨译.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4.

[4][英]肖恩·霍默.导读拉康[M].李新雨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

[5][德]赫尔曼·黑塞.黑塞之中国[M].谢莹莹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6][黎]纪伯伦.先知[M].王志华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

[7][美]马斯洛.人性能达的境界[M].方士华编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作者:盛菲菲,伊犁师范学院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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