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2014年10月,著名翻译家沙博理先生做客凤凰卫视《鲁豫有约》节目,把他在中国的故事讲给世界听,现场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沙博理是一位中国籍美国人。67年前,刚过30岁的他,带着对中国这个古老神秘国度的向往,只身来到了上海。没想到这使他跟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成就了老人的传奇人生。这位纽约出生、美国名校毕业的美国青年,被中国文化吸引来到中国,迎娶了中国女演员凤子为妻,成为了著名翻译家和研究中国文学、法律问题的专家。2008年12月,沙博理撰写的《我的中国》一书出版。2011年4月2日,沙博理荣膺2010—2011年度“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对于获得这个奖项,他很开心,他说:“我热爱中国,这儿就是我的家,我的根在中国。”
学中文,爱上了中国演员
沙博理1963年加入中国国籍,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家协会理事、全国政协委员。这个地道的美国人已经在北京什刹海附近的南官房胡同居住了50多年,他熟悉胡同里的每一个岔口与弯道,在曲曲折折的胡同间走过了盛年,又进入老年。
1915年,沙博理出生在纽约一个中等收入家庭。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他报名从军,成为一名炮兵。当时,一些士兵被送往大学学外语,以备将来派往国外。沙博理通过了考试,被分配去学中文,这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在哥伦比亚大学和耶鲁大学学习了3学期中文后,他成了一名“中国文化迷”。1946年,沙博理复员。美军规定,军人可根据相应的服役时间,公费上大学,并由政府提供生活补贴。沙博理选择了哥伦比亚大学继续学习中文,后又转到耶鲁大学。中国,一个远隔万里、古老神秘的国度,对沙博理充满了诱惑。他抱着“去中国看看”的心理,带着对亲人依依不舍的深深眷恋,带着仅有的200美元积蓄,于1947年乘船,经过30多天的航行来到上海。没有人想到他从此将与美国阔别24年,更想不到他会选择一生留在陌生而神秘的东方国度。
沙博理留在中国都是因为一位中国女子。他说:“凤子不只是我的妻子,也是我与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初到上海,沙博理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活跃在上海文化界的凤子。凤子毕业于复旦大学,是最早主演《雷雨》《日出》的演员,在戏剧界享有盛名。日军侵华之后,她开始从事新闻报道,是中国第一个女战地记者。抗战胜利后,她又回上海主持进步杂志《人世间》。1947年,她已经在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了。
很快,沙博理就开始在洋人身份的掩护下,帮助中国的地下党工作,他的洋房也成了地下组织的重要据点。
沙博理见到凤子,感觉到凤子的特别:她活泼,喜怒形于色。交往中,他们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沙博理说:“爱情是慢慢来的,原来就看她外形很好看,后来也慢慢地知道,她干的是什么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在那个年代搞那么危险的政治工作,很不容易,所以,我首先就是佩服她这个人。”
沙博理决定向凤子求婚。在他眼里,凤子美丽、聪明、勇敢、热情、坚强,他钦佩她,并慢慢爱上了她。凤子没有太迟疑,答应了他。在凤子看来,沙博理谦虚、有礼,对中国有真正的感情。1948年5月16日两人在上海文艺界朋友的帮助下结婚了。在亲密爱人的影响下,沙博理不仅理解了革命,还以他律师的身份做掩护,使地下党避开了当时国民党特务监视的目光。婚后,凤子决定与沙博理奔赴解放区,孰料途中受阻,只好回到北京,在那儿迎接全国胜利。他们在北京一住便是50多年。
爱中国,家庭生活多彩多姿
在国民党的高压下,凤子曾憧憬到国外去发展,但新中国的成立改变了她的想法。她为之努力的目标已经达到,她决定留在国内。解放后,凤子担任《北京文艺》编辑,沙博理则对中国小说产生兴趣。他喜欢上描写河北抗日游击队故事的小说《新儿女英雄传》,开始翻译这本书。在美国朋友的帮助下,这本书最终出版,成为在美国出版的第一部反映“红色”中国的小说。他进入外文局工作,成为一名翻译家,陆续把中国文学作品《家》《春蚕》《林海雪原》《水浒传》《我的父亲邓小平》等译成英文,其中译著《水浒》为他赢得了中国文联颁发的最高翻译奖。他还创作出版了《我的中国》《中国封建社会的刑法》《中国学者研究古代中国的犹太人》等著作。
一些导演请沙博理在电影中客串角色。1960年代,他在电影《停战以后》中扮演了“司徒雷登”式的人物。1976年在电影《长空雄鹰》中,他扮演在朝鲜的美国空军司令。“我的最后一部电影是《西安事变》,我演蒋介石的美国顾问。”沙博理回忆说。
1950年,沙博理与凤子惟一的女儿出生。沙博理为她取名“亚美”。沙博理不是没想过回美国,但他担心回美国后,凤子不适应主妇的生活;担心女儿会因肤色受人歧视。从1949年开始看到一个新的中国正从褴褛中、从污泥中脱胎而出,目睹同事们为新的事业忘我工作,他感觉到时代的激情,他愿意与这个国家一起进步。他打消了回美国的想法,1963年,经过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批准,成为中国公民。
女儿亚美在少年时,曾为父亲是个外国人苦恼过。她以不肯说英语表明自己的立场。后来,当亚美成为北京医科大学的医生时,她很后悔当年的执拗。沙博理的女婿也是医生,沙博理说:女儿现在退休了,她和女婿一直陪我住在这个平房里。沙博理有一个外孙女,外孙女小的时候,他经常摇她睡觉。
爱上了凤,也爱上了龙,根在中国
沙博理和仍在美国的亲人也有着很深的感情。来中国后,他通过书信与母亲联系,告诉母亲他生活得很好,可母亲还是担心他。“我与妈妈一别16年。在我得到中国公民证书几个月后,当时中美关系不好,妈妈偷偷从美国跑来看望我们。她已年过七旬,总是晕船,一辈子从未乘过飞机的老太太,做了一次勇敢冒险,从东京飞香港,到达深圳。”看到儿子的生活如信里说的一样好,妈妈放心了。1971年,沙博理回到了阔别24年的美国,他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以普通中国公民身份访美的人。
虽然沙博理已是一个地道的中国通,但是一些美国式的生活习惯在他身上还依然保留着,每天他的午饭依然是简单的冷食与西餐。经过20多年他回到美国,虽然从外形看没什么变化,但是美国的朋友们觉得他已经长着一个中国脑袋了。母亲去世后,他在美国的亲人只剩下一个妹妹。他回美国的机会越来越少。他在美国生活了32年,在中国生活了67年,对中国的感情无疑更深。他从来不觉得中国是异乡,觉得和邻居像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样。
他们共同生活了48年后,凤子病逝。沙博理说:“1995年12月23日,外文出版局庆祝我80岁生日,我讲话时说:‘我最感谢的那个人,她住在医院里,刚开过刀。我讲的是凤子,她当时病得很厉害,肾功能衰竭和尿毒症折磨着她,我当时不知道,她永远不会回家来了。”一个月后,83岁的凤子去世,留下遗著《人间海市》。凤子生前说过:“我们爱过、怨过,只有今天似乎才有所相知,才相互了解了彼此的为人、脾性、喜怒哀乐。漫长的岁月,战争、运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人的性情有时几乎被扭曲了。直到今天,我们似乎才发现彼此的长处和弱点。相忆相伴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互望两鬓白发,喜悦的笑容爬上了满脸的皱纹。”
沙博理在北京什刹海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住了56年,和普通老百姓共用一个小院。什刹海边南官房一所普通民房是他的家,一方小院种了些丁香、月季,爬山虎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气息。沙博理在这里度过了幸福的时光,依然快乐地生活着。
沙博理离休后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每年要花大量时间到地方视察,工作非常忙碌。他还经常写些随笔,把中国改革开放的情况介绍到国外去。如今,沙博理与女儿依然住在南官房。女婿在上海办公司,外孙女在美国上大学。沙博理每天早上都要打开电脑,上网看看有没有外孙女的电子邮件。偶尔得空,他也会静坐下来,凝望墙上凤子的遗照。
中国有个成语叫叶落归根,但是沙博理说:“我没有这个感觉,我的根已经深入在中国的领土了,所以我觉得中国就是我的家。等我上天了,我希望我的根儿还在中国。”如他在自己的英文自传里写的那样:“我爱上了凤,也爱上了龙,了解和热爱中国龙,使我更加热爱和珍视我的中国凤。”(责编 孙礼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