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刘毓庆 讲述 贾娟娟 整理
作 者: 刘毓庆,山西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山西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山西省古典文学学会会长、中国诗经学会副会长,中国屈原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辞赋学会、中国明代文学学会理事。
贾娟娟,山西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此章是就君子的行为而言的。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意思是先做后说,做多少说多少,言与行相从。正常的说法应该是“先行而后其言从之”,孔子为了向子贡强调“言”与“行”的深层关系,有意把“言”字提前了。
君子的行为表现有多方面,为何这里要特意讲言行关系问题呢?虽然言行关系的处理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但在子贡尤其特别,因为子贡是孔门四科中言语科的高材生,特别善于辞令。司马迁说子贡姓端沐(一作木)名赐,小孔子三十一岁,“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就是针对子贡的“利口巧辞”开的药方。孔子曾多次谈到言行问题,如《学而》篇说“敏于事而慎于言”,《礼记·缁衣》说“君子寡言而行”①。但无论是“慎言”还是“寡言”,对于“利口巧辞”的子贡来说,都很难。先做后说则是可以的。凡自己想讲的、想倡导的东西,先实践了,然后发为言论,这议论是由自己的切身体验中发出的,自然比空谈要好得多、切实得多。孔子以此来点化子贡,乃是因材施教、对症下药的教育方式之一例。对子贡,这是一剂良方;对我们每一个想成为君子的人来说,又是一面镜子。我们可以追问自己,先行后言,我做到了吗?孔子曾说:“有其言而无其行,君子耻之。”②我们是否有耻于心呢?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这一章谈的是君子、小人用心之异。
《论语》中多次将君子与小人对举,君子指有德者,小人指无德者。“周”和“比”都有亲密的意思,《说文》训周、比,都说:“密也。”故有时周比也连用。但析而言之,二者是有区别的,“周”之“密”,是严谨、周全而不疏漏;“比”之“密”,是偏私而亲附。
君子、小人用心不同。君子以天下道义为原则,用心常公,处理事务,一视同仁而无偏私,故说“周而不比”;小人以一身之私利为原则,不顾天下公义,唯因利益而亲附、交结以为援,故说 “比而不周”。对于掌握权力的人来说,最需要的是“周”,最可怕的是“比”。孔子此言之价值,在于其具有指导意义:第一,可以指导我们鉴别君子、小人,知其善恶;第二,可以指导我们成为君子。只要努力做到“周而不比”,便有望进身于君子之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此章主讲获取知识的方法。
这里提出了两个概念,即“学”和“思”。“学”是获取前人已有知识的方式,“思”是把学得的知识变为己有的方式。“罔”同“惘”,是迷惑无知;“殆”是困乏的意思。“学”相当于吃饭,“思”相当于消化。只学不思,不能消化,会越学越糊涂。我们在教学中也常遇到这样的学生:一个问题由于不同的书中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他便觉得都有道理,不能辨明是非,感到无所适从。这就是所谓的“罔”,是不会“思”的结果。还有一些学生在写毕业论文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论文题目来,就像消化功能虽好,但没有吃食物,肚中空空,自然就感到困乏无力了。这便是所谓的“殆”。孔子这话就是针对这两类情况而言的。
“学”和“思”二者缺一不可。只有“学”,才能摄取“热量”;只有“思”,才能把学得的知识变成一种能力、智慧,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中庸》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博学”“审问”都是学,是获取知识;“慎思”“明辨”都是思,是将知识转化为能量的方式;“笃行”是目的,是归结点。越南范阮攸说:“博闻多识而不求诸心,则情欲交蔽,反移所学而入于偏邪,昏罔之所必至也……研究搜索而不习其事,则践履无实,反移所思而入于空寂,危殆之所必至也。”③
这一章本来很简单,但历来解释分歧很大,最大的原因就是脱离了教学实践,忽略了孔子“对症下药”的原则。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这一章表面上是讲异端学说之害,实则讲的是价值观教育问题。“攻”是“攻读”“专研”,“异端”指有悖于传统以道德为核心的价值体系的学说。有人将“异端”解释为与孔子不同的思想学说,这不免太狭隘了,也显得孔子器量太小了。斯,则;害,有害;也已,语助词,表示肯定。大意是说:专研、攻读异端学说,是有害的。
孔子讲这话的对象是学生,而不是一般学者。对学者而言,研究无禁区;对学生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价值观教育。如果一开始学习便接触那些宣扬不正确价值观的东西,即所谓“异端”,势必在价值判断上出问题。而不正确的价值观一旦形成就很难纠正,害莫大焉。所以荀子强调“始乎诵经,终乎读礼”。我们当下的教育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部分青少年把西方人的利己主义当作金科玉律,而把克己奉公的高尚行为认作违背人性。学校只教知识,不教做人,而不知做人比知识更重要。当下用高科技技术供人为奸者,有几人不是大学培养出来的?又有哪个不是在价值观上出的问题?荀子说“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当下正是如此。孔子为教育而警示的异端之害,于今日昭然可见,值得反思。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一章主要讲对“知”的态度。
子路是孔门中张飞式的人物,姓仲名由,字子路。“诲女知之乎”句,一般连读,中间不断句,也有把“诲”字单独断开的,但仔细琢磨,还是从“女”字断开为好。意思是:告你说,(你)懂吗?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才是聪明之举。
子路为人率直、粗野,好逞能,不知谦逊,孔子问话时,在众弟子中,他每每抢先发言。而且有时自己一知半解,也敢乱说一通。这个行为是做领导工作的大忌,而子路偏偏又是“政事”科的学生,所以孔子要严厉地教训他。
“知”作为名词,表示的是知识;作为动词,表示的是对知识的把握;作为形容词,通“智”,表示的是由知识储备量呈现出的贤能形态。故刘熙《释名》说:“智,知也,无所不知也。”围绕“知”字,可从三个方面表现出不同的人生状态:一是在知识的把握上,知识储备量的多少,反映着人不同的知识水平,“知”便是“智”的体现,“不知”便意味着知识上的欠缺;二是在对待知识的态度上,因为“知”和“智”相联系,便有了以不知为知、不懂装懂的虚伪表现,这就体现出了诚实与虚伪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三是在人生智愚的表现形态上,因为知识与人的成就、地位、威望、处理事务的方式等密切相关,因此古人把“无所不知”之智,认作五常之一,成了人生追求的一个目标。正因为这样,人们都想以“智”的姿态出现,但有人却弄巧成拙。因为知识是不能有半点虚假的,强不知以为知,只能糊弄无知的人,搞不好就会闹出笑话,甚至犯错误。
孔子这剂药方表面上是针对子路的病症开的,实则更重要的是对那些行政长官开出的一剂猛药。一些人,官做大了,就觉得自己学问也大了,表现出一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模样来,不懂装懂,一知半解便要横发议论、指手画脚,结果是笑话百出,屡屡露丑。真正聪明的领导是,自己不懂就谨言慎行,虚心向人请教,这样既表现了自己的谦虚、诚实,树立了很好的道德威信,也学到了新的知识,提高了自己的修养,所以孔子说“是知也”。孔子是仁者,故谈“知”时,要提出与道德相联系的诚实态度。关于“知”的问题,老子也谈过,却纯粹是“智”者之言,他说:“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本来知道,看上去好似不知道,这才是高明的;如果不懂装懂,那就犯傻了。显然这有点近于权谋了。
只要我们回想一下一些领导干部“指导工作”时所表现出的模样,就会明白孔子这话的经典性意义了!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这一章讲为官之道。
子张是孔子晚年的弟子,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小孔子四十八岁。“学干禄”即学做官,干是求取,禄是禄位。《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作“问干禄”,《大戴礼记》和《孔子家语》有子张“问入官”之事,看来作“问”字更合适。“阙”是空缺,这里有搁置、放下的意思。“疑”和“殆”都是疑问的意思。“尤”是过失,“悔”是后悔,二者的意思都指犯错误。朝鲜鱼周宾说:“言者,与人相接,故曰尤;行者,自己行之,故曰悔。”④孔子的意思是多听、多看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有疑问的地方先放下,不要盲从。其余没问题的,则小心地说、小心地做,这样就会避免犯错误,少吃后悔药。只要不犯错误,就意味着能保官晋爵。
孔子的话,可分四层意思来理解:
第一,多闻、多见,全面了解情况,做到胸中有数,切忌盲信盲从,这是思维方法。
第二,在全面了解情况的基础上,慎言慎行,以免失误,这是行为方式。
第三,“寡尤”“寡悔”,这是慎言慎行达到的效果。第四,“禄在其中”是要达到的目的。
从思想到行为,再到效果、目的,这中间有一种内在的逻辑关系。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孔子的这番教导和他平日讲的修己治人大异其趣,因此有人为孔子不因子张的俗气发火感到意外。其实从这里正可以看到孔子面对现实思考问题的作风。想做官,在儒家看来这并不俗气,而是士者应有的人生目标。这可以从多个方面来认识。第一,要想大有作为,必须有权,就得做官;第二,无恒产的士要摆脱生活的困境,也得做官。《孟子》说“不孝有三”,其二便是“家贫亲老,不为仕禄”。但官场自古多险恶,孔子便是一位官场“败将”,他从别人的经验与自己的教训中提炼出一个字来,这就是“慎”,只有言行慎之又慎,才可能保官守爵。《孔子家语》中记载,子张问入官时,孔子的回答是:“安身取誉为难。”意思是为官的难点在于稳定地位、获得声誉。先秦时的另一位大儒荀卿,也是从官场败下阵来的学者,他在谈做人、做君时,谈得堂堂正正,表现出一身正气来;可是一谈做官,便大讲固宠全身之术,让人把握谨慎处事之道。试看古今许多胸怀大志的清官良吏,有几人不因失慎而败阵的?不干事的官,不会犯错误,地位也稳如泰山;想有作为者,放手大干,却因一事不慎,被对立面抓住把柄,结果在民众的一片惋惜声中下了台。不能“安身”,何谈作为?因此学会保护自己,这在官场上特别重要,“慎”字便是官场保身心诀。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这一章讲干部路线。
哀公是鲁国后期的一位国君,姓姬名蒋,哀是他的谥号。“举”指推举、提拔;“直”是指正直之人,即心中光明、行事端正的人;“直”的反面就是“枉”,“枉”便是邪曲,指内怀奸心、行为曲邪的人。“错”同“措”,即措置。提拔正直的人做领导,让不正直的人服从于他,百姓就会信服;相反,若以邪曲不直的人做领导,老百姓就不会信服了。有人释“错”为“罢黜”,认为这里讲的是“提拔正直,罢黜邪佞”,恐怕不妥。《论语·颜渊》说:“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哀公的问话所披露的信息是:一,君民关系紧张,哀公的权力受到了威胁;二,哀公急于求治民新招,解决眼下矛盾。孔子的回答所披露的信息是:哀公的用人路线出了问题。哀公希望得到的是技术层面上的“治术”,而孔子指给他的则是理论层面上的“治道”,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服民方”。哀公是鲁国的最高统治者,他不可能事必躬亲,必须由官吏来管理。官吏是实际掌权人,“权”是衡量轻重、掌握公平的,人正则权正,则公平,百姓便会心悦诚服;人不正则权不正,就会是非颠倒,百姓自然不服。这是千古定则。
本来哀公只问怎样才能使老百姓诚服,只要回答出“民服”之法来即可,孔子却连老百姓不服的原因也一并抛了出来。显然这就是哀公的病根,所以孔子要特别强调一下,希望引起他的特别关注。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与上章一样,这一章也是讲治民的。
季康子是鲁国的执政大夫,季孙氏的后裔,名肥,康是他的谥号。敬,恭敬;劝,努力。“临”有由上视下之意,这里指面对下民。庄,庄重严正;举,提拔;善,品质好的人;不能,能力低的人。大意是:季康子希望百姓敬重、忠诚于他,为他努力工作,就此问题他请教孔子。孔子回答:对他们庄重,他们就恭敬;能尊老爱幼,他们就忠诚;能举用有才德的人,并对能力弱者进行帮助、教诲,他们就努力。
显然季康子遇到了和哀公一样的难题,感到百姓不好对付,因此希望孔子给他支招。不同的是哀公是国君,不直接面对百姓,因此只要个“民服”的结果。而季康子是具体管理者,因此他对民提出了三个具体的要求:敬、忠、劝,也就是希望有办法使百姓态度上恭敬,用心上忠诚,工作上努力。
如何才能使百姓做到这三点?孔子针对性地提出了三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是“庄”。意思是要有一种正大之气,树立起威仪堂堂的形象来,百姓就会心生敬畏。而这“庄”——衣冠端庄,容貌严正,本身是自重的表现,也是对百姓的敬。确实,一个没有威仪、流里流气的官员,要想让百姓敬重,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二种方案是“孝慈”。在这里,孝慈并不是专指子孝父慈,而是指对长辈的顺从和对晚辈的慈爱,《魏书·甄琛传》说:“慈惠爱民曰孝。”⑤只要仁爱百姓,百姓就会竭诚尽忠。第三种方案是“举善”,即提拔有才能的人到领导岗位上,训导那些能力低的人。这样,从修身、爱民、用人三个方面努力,就可以收到使百姓貌恭、心忠、行劝的效果。季康子的意思是责民,孔子的意思是要他责己。这实际上是要季康子树立一个理念:治民在己不在人,官好民便良。以身化民,是最好的办法。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唯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这一章讲为政的本质。
“或”是“有人”的意思,日本田中颐《论语讲义》说:“凡称或者,率皆妄意作不当之言,而其事不足揭其名者,略之曰或也。”⑥这个理解很妙。“奚”是何、为什么的意思。“为政”就是从政,指做官。《书》指《尚书》,这里所引的是《尚书·君陈》中的话,意思是:唯有孝顺父母的人,才能在通常情况下爱兄弟,也能将孝友之道用在政事上。但孔子这里并不是用《尚书》的原意,而是断章取义,这是当时人的一个习惯。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最后一句“施于有政”。“施”字有影响、延伸的意思。“施于有政”也可以理解为影响政治。奚其,什么;为,是。大意是有人问孔子为什么不从政,孔子说,什么是从政?只要能影响政治决策,也是从政的一种方式,不一定做官才叫从政。
参与政治有多种方式,一是做官,直接参与政治事务;二是以言行影响政治决策,这是间接的从政。官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的,而通过言行影响政治则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孔子是给更多想做官而不能却又关心政治的人指了一条路。政治关系到大众的利益,因此人人都应该关心,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使国家决策向着有利于大众的方面发展。儒家倡导的“治平”理想,也可以通过“施于有政”的方式来实现。
这一章重在讲信的重要性。
大车是牛拉的车,主要用来拉货物;小车是马车,是人乘坐的。牛车和马车中间都有一辕木,辕的前端有一横木叫“衡”,衡于辕连接处有插销,这插销,大车上的叫“”,小车上的叫“”,作用是把横木固定在辕木上,这样横木就可以承力,驾在牛马的颈部,通过辕的引力,拉动车体。和虽是小零件,但少了却不行。引申为缺少了“信”,人在生活的道路上就无法行走。这段话的意思是:人要没有诚信,不知他怎么办。就像大车没有了,小车没有了 ,怎么行走呢?
信用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会被人忽略,以为大事不能含糊,小事则不必拘泥。如约会,约了九点十点到;如承诺人的事,不能兑现,而用种种借口开脱,这都是常见的事。但这种事积累得多了,就会使一个人的信誉受到质疑,随之影响到与人的合作。孔子的这番话,就是针对这种情况说的。他认为信用看似是小事,实则关系甚大。就像车子上的和,虽然很小,少了它们却不行。近走几步还勉强,但绝对不能致远。天地无信,万物不生;人而无信,事业难成。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这一章谈的是历史沿革问题。
“世”就是代,“百世”即“百代”。“因”是沿袭,“礼”指国家制度、法规,“损”是减,“益”是增,“其或”可解释为“如有”。虽,即使。大意是:子张问十代以后的情况能否预知,孔子回答,历史总是在前代的基础上发展的,商朝沿袭夏朝的礼制,在夏制的基础上有增有减,情况大致可知;周又在因袭商代礼制的基础,根据时代要求斟酌增损,情况也大致可以知道。如果有谁继承周朝,也不会违背继承与变通的规律,因此虽历百代,也还是可以知道的。
子张提出的是一个如何把握历史的大问题,这种问题只有具有绝高智慧的人才能回答。孔子的回答中蕴含着三个意思:第一,历史是在不断变化的;第二,这种变化只能是在旧的基础上进行,而不可能建起空中楼阁;第三,只要把握历史变化的规律,就可以知道未来。就其根本言之,历史有不断变易的一面,也有其“不易”的一面。在历史中,“不易”的那个东西是人情,是礼的核心;而变易的则是形式层面上的制度。千古人情不相违,圣人依人情而制礼,周礼是在夏周两代的基础上完善起来的,其后的变化也只能以周礼为基础,故说“百世可知”。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这一章主要讲违礼弃义的问题。
“鬼”是人神,“谄”是讨好,“义”指正义之事,“勇”指勇敢。大意是说:不是自己的鬼神而去祭祀,即是献媚;遇到正义的事而不去做,那是不勇敢。
前一句讲了一个“礼”字,后一句讲了一个“义”字。“礼”和“义”应该是人行为的原则。“义”是对事物在道德意义上的认定,但认定的要害重在“为”,就是去做,即所谓“见义勇为”,这是一种美德。否则便是“无勇”,对“义”的认定便失去了意义。“礼”的核心精神是敬,但不能过度,否则便是“谄”。前人根据郑玄“非其祖而祭之者,是谄求福”的解释,以为这“谄”指讨好鬼神,即讨好别人家的祖先神以求福佑,这显然是有问题的。请想一想有谁会傻到跑到别人家祠堂叩头求福的程度呢?这里的“谄”,所讨好的是人而不是鬼。领导给娘扫墓哭拜,司机、秘书也跟着哭拜,这不分明是“谄”吗?显然这是违背礼的。孔子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孔子强调“恭近于礼”,也是针对类似的情况说的。在西周,天子祭祖,诸候助祭。可能到了春秋时期,大小贵族之间也出现了助祭的现象,即士大夫为了讨好权贵,跑权贵家庙助祭,或以为恭敬,而孔子则指出此种行为的本质是“谄”。“谄”是违礼,不当为而为;“无勇”是弃义,当为而不为。行事不知其所当,何以为君子?
若试做情景还原,这当是有一士大夫中人,人们觉得他温恭克让,像个君子;孔子则举其行事,指明了他违礼、弃义的本质,说明他是乡愿式的人物,不值得称道。
①〔清〕孙希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礼记集解·学记》,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332页。
②杨朝明、宋立林:《孔子家语通解·好生篇》,齐鲁书社2009年版,第118页。
③〔越南〕范阮攸:《论语愚按》,“国立”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1年版,第159页。
④〔朝鲜〕 鱼周宾:《论语说》,成均馆大学校出版部《韩国资料集成》本,第439页。
⑤〔北齐〕魏收:《魏书·甄琛传》卷六十八,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516页。
⑥〔日〕田中颐:《论语讲义》卷一,日本刻本(无刊刻年月),第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