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用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江苏常州213016]
《命若琴弦》与《老人与海》的叙事比较
⊙付用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江苏常州213016]
从叙事策略的运用来看,史铁生的《命若琴弦》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存在许多的相似之处。其中在叙事主题的隐喻内涵上,二者都是以实写虚,强调人生意义的隐喻性;在叙事手法的运用上,二者都以全知人称的视角来表现叙事时间的多层次性。而在叙事接受的效果上,二者都指向对人类生命价值实现的思考,强调生命的意义重在过程而非结果。
《命若琴弦》《老人与海》叙事比较
史铁生的《命若琴弦》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在叙事策略的运用上都采取了留白的方法,省略了大量的时空要素,给读者的阅读接受留下了非常宽阔的想象空间。同时这两篇经典作品在叙事方式上也都很好地借用了隐喻的修辞手法,为作品内涵容量的提升留足了充分阐释的余地,为人们的研究提供了较好的范例。因此从叙事学意义上比较这两篇经典作品,可以让我们从中发现其中所具有的比较诗学价值。
从叙事主题的象征隐喻指向性上分析,这两篇小说共同的指向都在于主题立意上的以实写虚,以现实严酷的叙事描摹反衬人生精神的伟岸与不屈。《老人与海》属于美国文学的经典之作,也是世界文坛公认的名篇,其叙事主题的复杂多样,自其出版发行后一直是人们热议争论的话题之一,这也正是文学经典的多义性背后所揭示的人性力量。但其中海明威在圣地亚哥老人身上所寄托的“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那种不屈精神的主题评价是有统一认可性的。因此,在对这部小说的评价中,如果仅从写实叙事的角度去理解,肯定会造成认识上的误读。因为从老人的实际生存而言,小说简化了他所有的生存环境及生活的实际内容,只从他钓鱼的有限叙事内容进行主题凝练。如果刻意去探寻他实际的现实生存,则会显示许多不可理喻的情节及细节,比如连续三天几乎没有吃任何食物,却还有力气与那么大的一条鱼搏斗,并最终战胜了它。因此如果从隐喻象征手法的虚指角度去分析,则它所包含的丰富精神意义的多层次性就会变得生动而繁复。比如人的精神不败,做事要永不言弃,甘为自己的精神理想牺牲自己、坚忍不拔、意志笃定等等。
那么,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通过老少两位说书艺人对命运不屈的抗争过程,也揭示出人的精神领域所具有的共性内涵,即人的生命重在于过程的完成,目标的虚设显示出人生价值的意义。无字白纸的药方具有无限的隐喻意义,它与圣地亚哥所追猎的大马林鱼有着本体意义上的相通性。尽管这其中有宿命的东西在,但小说由个体痛苦的救赎而推延到群体苦难的理性接受,也还是显示出小说的价值所在,即所有处在苦难中的人类无论身体残疾与否,他们都有自己执着奋进的理由,人类正是在一步步地克服自我局限的过程中,完成自由的价值探索。而作为理想信念、精神追求、目标价值等等具有虚指意义的载体形式都可以成为小说解读诠释的意义内涵。这两篇对于情节、背景、过程都刻意进行简化处理的小说,在叙事主题的定位方面都突显出写作的力度,饱满而有力。
从叙事文本的视角及时间分层的角度来看,它们都以全知人称的视角来表现叙事时间的多层次性。全知视角的使用可以为作者的叙事提供切入的方便,也可以随时插入故事的分支。两篇小说的叙事时间都是没有起点的,《命若琴弦》是从“莽莽苍苍的群山”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行走着的两个瞎子开始叙事的,他们在“匆匆忙忙”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为生命的光明行走着。行走中的两个人来到野羊坳,故事的时间便开始分出两个层次,一个是小瞎子在偷偷地与兰秀儿一起听收音机,这个时间是在躲避老瞎子与被老瞎子抓到的过程中完成的。另一个则是老瞎子在休息中的心理回忆,五十年的弹奏就快实现千根琴弦的光明梦了,老瞎子内心激动不已。随后小瞎子的意外生病,再次为他与兰秀儿能够在一起提供了时间支撑,而老瞎子每天照例进行的夜晚弹琴说书则成为另一个叙事时间的延续。在这两个交叉的叙事时间层次里,老瞎子接连弹断了最后几根琴弦,完成了弹断千根琴弦的梦想,小瞎子则在兰秀儿的照看中,渐渐成为了可以互相打闹甚至可以试着接吻的好朋友了。此后,叙事时间便以老瞎子出行去寻找药方为显性时间层,小瞎子在兰秀儿嫁到山外,伤痛地离开野羊坳的叙事时间成为了隐性时间层。当老瞎子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坦然面对的长时间宣泄之后,故事的叙事时间又重合在师徒二人相见的叙事中,小说最后又回到开头的“莽莽苍苍的群山”中,叙事时间重新回到开头,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而《老人与海》中的老人圣地亚哥的出海钓鱼,是在连续八十四天没有钓到马林鱼的黎明开始的。而八十四天前的时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开始,则只有去想象了。所以此处的八十四天是一个确切的时间数字,但却表达出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确指的时间,这样叙事时间起点的设定意在强调老人的那种执着与坚韧,实际上也是没有时间起点的叙事。而出海之前与那个小孩在一起的时间是老人与孩子叙事时间重合的部分。等到孩子把老人送到海上之后,老人在海上的叙事成为叙事的显性时间层,在岸上的孩子如何焦急等待、盼望,甚至于猜想种种的可能的这个时间则成为了隐性时间层。在这个显性的叙事时间层里,海明威又设置了两个层次的叙事时间,即老人在钓到大马林鱼以及与这条鱼之间的周旋到最后终于杀死它的叙事时间是故事的显性时间层,而水下的大马林鱼如何与老人斗智斗勇,以逃避灭亡的过程则成为故事的隐性时间层。这两种叙事时间的交集在于大马林鱼的被杀死之时。而二者在这两天搏斗的叙事时间过程中,还穿插了老人年轻时期几个片段的回忆,此后老人带着大马林鱼在回港的途中又经历了与鲨鱼生死搏斗的故事叙事,当老人拖着巨大的鱼骨头架子回到岸边之时,小孩与老人再次相见,两种时间再次重合。以后故事叙事时间起点又会回到这次失败的钓鱼之前,不知道何时才会遇到好运,再次钓到大鱼。所以这两篇小说的叙事时间都呈现出这种多层次的交叉特征,并在这种交叉关系的时间层次中显现叙事的重点与次重点。
从叙事接受效果的角度来看,它们都落在指向人类生命价值实现的方式思考上。文学接受美学在成为独立的研究对象之后,读者的阅读也成为了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实际上,读者的接受作为文学文本价值实现的最后一结,它仍然具有反作用于文学创作的发展趋势的重要价值。因此从文学接受的效果看,读者从《命若琴弦》的叙事中,可以体味到人的生命意识的共性所在,即与命运抗争的过程才是人类生存的意义。人如何实现自己作为人而存在的这段生命历程中应有的价值,不应该是抱怨,而应该是坦然地接受。所以当小瞎子质问老瞎子“干吗咱们是瞎子”时,老瞎子回答说“就因为咱们是瞎子”。这就是命运的偶然性,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地接受,但却不是那种卑微屈辱地接受,而是要在坦然欣然中完成灵魂的超越,将过程做得完美。读者由此而思考自我,自然会完成心灵净化并能够以超然的心态对待社会。这正是琴弦作为命运隐喻的价值内涵所在。
而在《老人与海》中,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老人精神的凝聚,他是孤独的英雄,也是人类在整个宇宙中孤独但却执着的身影的象征。读者从中体会感受的那种对于个体生命意识的价值追索的精神意义,成为人们阅读接受中需要加以思考的东西。因此当我们在读到老人在海中孤独地与大马林鱼周旋,在返航的途中与成群的鲨鱼进行势力悬殊的搏斗的叙事时,我们没有太多的恐惧,反而更激起我们战胜困难的信心。以此而观照个体的自我,我们会发现小说具有了让读者思考并强化个体生命意识的价值意义。这正是这两篇作品在叙事过程中所要传达给读者的接受美学意义上的价值所在。
因此,从中西方文化比较的视角来审视这一叙事类型的比较诗学价值,其中那些具有人类普适性价值意义的作品,都会给人们的阅读带来或悲伤、或喜悦、或震惊、或安适的精神享受。其他类似的作品比较也具有此类相似的价值意义。比如史铁生的《来到人间》中那对年轻的夫妇,对于侏儒的女儿所持有那种谨慎小心以及自我的羞愧感受,也都具有一定的叙事比较价值。中西文学的比较意义在于立足本民族的文化传统,感受人类共性的情感依赖,并进而提升人之为人的精神价值。
[1]史铁生.命若琴弦//史铁生作品集(第2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2][美]海明威.老人与海[M].黄源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作者:付用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常州大学周有光语言文化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