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班牙艺术史演变看洛佩兹的绘画艺术

王海磊 （北京蓝色壹佰文化艺术有限公司 100000）

从西班牙艺术史演变看洛佩兹的绘画艺术

王海磊 （北京蓝色壹佰文化艺术有限公司 100000）

“委拉斯贵兹和苏巴朗处于同一历史时期，艺术观念也大致相同。他们态度严谨，作品深刻，自然，具备透过有形的对象来表现极端神秘的才能，是真正的西班牙风格。与科坦，塞万提斯以及某些伟大诗人一样，委拉斯贵兹也极好的表现出了这种才能。一般来说，艺术家与生活的关联直接滋养了西班牙艺术。它朴实无华，绝不卖弄，内向矜持。这为它提供了某种特殊的民族特色。”洛佩兹在2007年接受采访时这么说。

西班牙民族是一个极富艺术气质并且具备伟大创造精神的民族。西班牙民族在历史上是诸多入侵异族与伊比利亚半岛土著居民逐渐融合而成，在本地文化与多种异族文化的不断撞击中锻造出富有特色的本民族文化。

西班牙绘画以阿尔塔米拉洞窟为代表的史前壁画为起点，在整个史前和古代时期的遗存主要见于陶器和镶嵌画，但其所体现的精神和装饰趣味，则是伊比利亚半岛的史前传统及后来演变中承上启下的基因。

公元711年，“摩尔人”（西班牙对北非入侵者的称谓）占据整个半岛的南部达七百年之久，与北边基督教诸国（称基督教西班牙）对峙，称为穆斯林西班牙。摩尔人带来了他们高度发达的文明，极大程度的影响了当地文化艺术的发展，进而融入其中，与其他因素一起，共同形成“西班牙特色”。这一时期的穆斯林西班牙艺术使抽象思维和装饰趣味融入伊比利亚半岛这个民族的美学思考中，为西班牙艺术的不断发展演变铺下了独特的道路。

公元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西哥特人进入西班牙，在伊比利亚半岛建立王国，半岛文化从此进入以基督教神学为精神支柱的中世纪。在造型艺术领域，西哥特人接受了半岛上存在已久的罗马传统，同时也受拜占庭帝国的影响，还从东方游牧民族借鉴了许多动植物装饰图案，以丰富自己的表现手段，他们在创作上不拘泥与陈法而大胆创新，敢于突破，于粗陋之中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这一时期的作品主要表现在基督教经书抄本的手绘插图（即“细密画”），这也是西班牙绘画对人类的一大贡献。

公元11世纪对西班牙艺术演变极为重要，因为一种自成体系的成熟样式“罗曼艺术”在伊比利亚半岛北方出现。罗曼艺术是基督教在艺术表现领域的完美体现，是人类艺术演变的一个独立体系，也是出现在西欧基督教诸国的真正意义上的西方艺术。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地区是这一艺术的发祥地之一。在形式上，罗曼绘画已经创造出了一整套表现手段，能够充分的表现上帝的世界，这不同于10世纪细密画虽然独特但却不完备的变现，而终成一个独立体系。西班牙的罗曼绘画，与同期其他基督教国家的罗曼绘画相比，显得十分独特，不但继承而且发展了西班牙已经形成的艺术传统。从总体看，西班牙罗曼绘画有两大倾向：其一，讲究精神阐释，以加泰罗尼亚地区常见，显然吸取了拜占庭因素，或以恢宏气概造出庄严的景象，或借奇思妙想描绘异象奇迹。其二，崇尚生动再现，以圣雅各之路为核心，接受法兰西影响，虽然同样图释基督教教义，同样表现上帝王国，但却重视描绘形象，能够真实可信，靠自然生动达到目的。

进入13世纪后欧洲中世纪城市艺术的哥特艺术传入西班牙。哥特艺术还是基督教艺术，但其宗教内涵已经发生了变化，基督教诸圣人人性的一面开始得到空前的强调。为此，长于阐述抽象教义的罗曼符号表现体系，便被比较生动自然的体现基督教人性的哥特艺术体系所取代。乌格特和贝尔梅霍等人的出现，西班牙的哥特绘画已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贝尔梅霍不特别注重绘制手法的精美，而强调从朴素的表达中加强力度，这对日后的西班牙绘画演变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西班牙的哥特艺术是在伊莎贝拉一世和费尔南多将复地运动推向胜利和伊比利亚半岛获得空前发展的基础上，于15世纪下半叶进入鼎盛时期。但文艺复兴运动到16世纪才在伊比利亚半岛形成气候，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与哥特艺术并存。因此，西班牙的文艺复兴显示出自己独特的特色，即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人文主义艺术。这一时期出现一位绘画奇才，他把西班牙绘画推到一个新的高峰，为人类的绘画语言创造出了一种新的表述方式，他就是埃尔·格列科。格列科出生在希腊，后来到意大利深造，并最终定居西班牙。拜占庭传统对于格列科有重大的影响使他坚持中世纪关于宗教题材上不采取自然主义手法描绘眼前的真实，而是以共性和理性的眼光刻画心灵之光。他在掌握文艺复兴技法的同时，仍然不放弃拜占庭艺术方式，如平涂的色彩，随意的透视，象征性的形象等。西班牙的民族精神和艺术传统成就了埃尔·格列科，而埃尔·格列科又发扬了西班牙民族的精神和艺术传统 。正式格列科拉开了17世纪西班牙绘画“黄金世纪”的序幕。

“黄金世纪”的西班牙绘画仍然是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人文主义绘画。然而，基督圣母教徒和殉道者，在意大利或是其他国家是以帝王王后或贵族的面貌出现，但在西班牙，他们却是苦修的穷人，纯朴的农妇，艰辛的劳动者，不但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而且家徒四壁。西班牙的神圣世界落到底层社会的可怕真实中。但17世纪的西班牙艺术家恰恰热衷于这种可怕的真实，他们正要从这种真实中挖掘出神圣的品格。17世纪，现实主义的思想和自然写实表现成为西班牙绘画的主流，而且与传统的西班牙表现主义精神发生着因人而异的奇特结合。在这里，埃尔·格列科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其一是更加自觉的对民族灵魂的揭示，二是艺术表现上格外大胆，敢于标新立异。特别是在埃尔·格列科手中成为典型的西班牙肖像画。这种肖像画极为简朴，全不讲究锦衣美饰和排场道具，而是直诉人的相貌，通过相貌（甚至是丑陋的和畸形的）来表现灵魂，表现其性格与气质，品德与尊严。这点与欧洲其他国家肖像画有所不同。这一时期出现了里贝拉，苏巴朗，委拉斯贵兹和卡诺。被称为“黄金世纪”伟大的一代。其中首推委拉斯贵兹。西班牙绘画到了委拉斯贵兹又登上了一个高峰。

进入18世纪后，波旁王朝取代了哈布斯堡王朝成为了统治者，王朝的更迭也给艺术领域带来了深刻变化，外国艺术家成为新画风的传播者，这是西班牙绘画进入十八世纪后的第一个特点。第二就是学院派开始出现。1752年圣费尔南多皇家美术学院成立，美院的成立在推广新风上起了很大作用。正因上述两种情况，西班牙绘画在题材上真正从宗教统治中走出来，开始多样化起来。18世纪来西班牙献艺的艺术家中，巴蒂斯塔·蒂耶波洛是最著名的一位。他是威尼斯画派最后一位大师，他改变了卡拉瓦乔以来风靡已久的明暗画法，使画面更为明亮，色彩更鲜艳。蒂耶波洛对18世纪后期西班牙艺术家有重大影响，戈雅也多少受益于他。

18世纪下半叶戈雅的出现，不仅重振西班牙的黄金世纪，而且将欧洲绘画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戈雅早起的作品技艺已非常精悍，但似乎生活气息过强，少了一点西班牙宗教艺术中固有的精神。但1792年后发生了两件大事，使戈雅命运从此改变，一是疾病，致使戈雅永远失去了听觉，无声的世界令他发狂，但同时又使他可以在死寂的孤独中审视自我。二是战争，拿破仑法国的入侵和随后国内反动势力的猖獗，这引发的一系列事件，直接造成他思想的极度矛盾和苦闷。对矇昧和专制统治，对世间的贪婪，凶残，虚伪和无耻，特别是那个借上帝之名的宗教裁判所的残忍暴虐深恶痛绝。戈雅这一时期的艺术成就以“黑画”为其顶峰，不但将西班牙绘画传统发扬光大，而且使西方绘画开始拜托文艺复兴体系进而进入现代的探索。

戈雅将西班牙绘画带入了19世纪后，西班牙绘画从写实的客观性，向表现的主观性逐渐演变。这时随着法国启蒙思想的进入，法国大革命的发生和拿破仑军队的入侵，西班牙政治局势动荡，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空前激烈，在这样的局势下，终于将宗教题材从西班牙艺术创作的绝对统治地位推了下去。19世纪西班牙绘画流派纷呈，却又都汇聚到在这个世纪蓬勃发展起来的历史画领域。再加上这时流行起来的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绘画，都与历史题材有不解之缘。另一个热门的种类是风俗画，这时候，风景画也借着法国印象派的兴起而风行于19世纪晚期的伊比利亚半岛。这一时期的西班牙绘画自有一番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不仅丰富多彩，而且推陈出新。正因为有戈雅揭开序幕的19世纪西班牙绘画成就，具有光荣传统，创造精神，和强大实力的西班牙艺术才能令人叹服的驰骋与20世纪世界艺坛。

20世纪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现象就是一群西班牙艺术家闯荡巴黎画坛，施展才华，出尽风头，领导新潮。其中以毕加索，米罗，达利业绩最为辉煌。20世纪，形象在绘画中已不再是写实的单调结果，而是获得无限的生命力。于是各式各样的“具象”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从而构成了20世纪新潮运动中的主要内容。而在西班牙本土，不论是战前还是战后，延续荒诞一脉传统，从事超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家大有人在。另有一派，虽与超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不无瓜葛，却在相当程度上返回到对客观世界的精确描绘，成为战前新现实主义。

20世纪进入下半叶，西班牙绘画呈现出一派空前繁荣的景象。不仅极富革命性质的非具象主义得到蓬勃发展，具象艺术也是不断推陈出新。战后的具象绘画和战前相比有很大不同，主要分为三个流派，一是战前具象的延伸，二是新写实的崛起，三是具象中的前卫探索。新写实是形成于西班牙战后画坛的又一大潮流，这在世界范围内也是个引人注目的现象，上半个世纪的种种具象演变大致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为了摆脱学院主义的束缚，创作者都在考虑如何从过分依赖客观世界的局面中走出来，都在强调主观因素，在艺术创作中的决定性意义。但主观性一旦被过分强调，就势必会变成一种随意性，致使因失去客观依托而难以表现对象本质上的真谛。在五十年代西班牙出现了一批画家，有感于艺术越来越摆脱客观真实，便重新审视客观世界，企图在主观意识和客观真实之间找到一种新的平衡。第三种潮流就是具象领域的种种前卫探索。这些探索，都是在观念上突破传统具象的习惯套路。原因是非具象的繁荣为具象绘画提供了各种从前难以想象的可能性。

被称为“西班牙当代三雄”之一的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便是第二种潮流的代表人物，他的观点具有着普遍意义。他也代表了当代世界具象领域的最高成就。而他说的“将眼前的世界抓的越准确，就越可能把未能明确认识的神秘这种非物质性的真实多少表达出来”正是这一潮流的最好阐释。

洛佩兹于1936年出生于马德里北部雷亚尔城的曼查地区，父亲继承祖业，同当地大多数居民一样，种植葡萄和小麦。只有叔叔洛佩兹托雷斯是画家。正是他发现了侄子的艺术天赋，并成为他的启蒙老师，对其成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1949年，洛佩兹考入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在学校接受的是典型的传统教育，但教授们具体的指导并不多，他最重要的学习场所是藏品丰富的普拉多美术馆。学习期间他主要学习绘画，兼学雕塑。1964年－1969年，他应聘在母校任教，向学生讲授色彩。以后他除去偶尔在欧洲做些旅行，便作为职业艺术家，潜心从事绘画和雕塑创作。洛佩兹的创作态度十分严肃，每创作一副作品总要反复推敲，反复修改，致使不少作品都是历时四五年，甚至十余年完成的。他并不是故意要慢，而是因为没有达到追求的目标而对自己不满意，因此他从艺将近半个世纪作品却相对不多，但几乎每件都是精品，他于五十年代中期初登艺坛，便不同凡响，到六十年代后期，更是引起欧美的普遍重视，时至今日，洛佩兹已经是举世公认的当代具象艺术的一位杰出代表。

洛佩兹选择具象绘画道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命运”。西班牙绘画的演变，在洛佩兹开始学艺的五十年代前期，已经向这位决心从艺的艺术青年提供了各种可能性，而在当时抽象等种种非形式造型语言正空前繁荣，洛佩兹却选择了具象道路，显然，优秀的西班牙绘画传统对他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他从皮耶罗德拉，弗兰西斯卡等早期大师的作品中受到启发。时至战后，如何从事具象新探索，是一个十分艰巨而严肃的任务，而辉煌的传统正是一个坚实的立足基础。然而只知继承不思创新对他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我们已经不是伦勃朗时代了，不能再像伦勃朗那样去画人了”洛佩斯这样说到。

洛佩兹的艺术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即1955年前后的“表现绘画”，1956-1965年的“魔幻现实主义”，1965年以后的“含蓄的客观描绘”。洛佩兹早起绘画都服从于他有动于衷而要表现自己以期望引起观者重视的强烈愿望，但与此同时，他又对过于显露感情的表现手法或戏剧性手法产生了疑问。他开始把看上去似乎毫无关联的作品拼接到同一作品中，用隐晦而恼人的叙事手法，制造出某种令人难忘的印象，从而确立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后来这种风格被贴上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标签，随着洛佩兹逐渐真正理解现实的力量，他逐渐摒弃了这种虚幻的构图模式，“当现实在你面前展露，并成为你的一部分时，你对现实物体的审视更加有把握，也就觉得更安全。那我自己来说，我渐渐丢掉了所有的技巧。这是进入下一个层面的必经之路。”他后来说。这也说明他在严格观察绘画对象方面越来越自信。

洛佩兹曾坦言“我不象过去那样画了，不象其他强调主观表达的画家那样画，因为我越来越觉得对世界的理解很不够。现实那么复杂，存在着神秘的东西，看不见，或一眼看不透。有时感觉到了，但又把握不住。但是，眼前的东西可以捕捉，而且是抓的越准，就越可能把未明确的神秘这种非物质性的真实多少表达出来。”

洛佩兹之所以对委拉斯贵兹表示钦佩，正因为他认为他的高明就在此处，他一直在向委拉斯贵兹学习，认为这位艺术家非常当代，并且似乎与他有着某些私密的联系。“西班牙艺术可以使你能够仅用‘人性的材质’，不加任何篡改的去表现你看到的世界和最神秘的想法，委拉斯贵兹将这种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最近说。

在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这里，现实主义和真实的深度无法预料，超越了我们一直的任何表现形式，他因此也获得了不同于过去的时代感。

[1] 啸生著.《西班牙绘画》.

[2]洛佩兹等.《当代艺术家：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 雷蒙德.卡尔著.《西班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