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像爷爷”，一句调侃终让悲情老父倒在血泊中

花颜

老夫娶少妻，孩子成拴住婚姻的纽带

齐凯1962年出生于顺平县下叔村的一个普通农家。靠一辆货车跑运输起家，后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物流公司。23岁时经人介绍与当地姑娘丁文俊结婚，次年生下女儿齐芳，一家人幸福美满。然而1995年暑假，他开车带着家人到北戴河旅游，返程途中，因疲劳驾驶，在京石高速保定段遭遇车祸，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妻子当场丧生。此后齐凯一直没有再娶。2003年，女儿齐芳考取北京信息工程学院。其后，齐凯在北京丰台区紫园小区给女儿买了一套二居室住房，安顿好女儿，他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

2004年9月，经人介绍，他与在县城的华中商城做会计的秦莉相识。秦莉小齐凯12岁，她对齐凯很有好感，可齐凯却表现得不冷不热。后来，齐凯表示：“像我这样的年龄能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年轻未婚女子，是一件很幸运和体面的事情。可我已年逾不惑，并且有个读大学的女儿，婚后不打算要孩子了，而你还年轻，没有生育。因此，我感觉咱们在一起不合适！”秦莉解释说，自己是个丁克族，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两人如果能有缘走到一起，她会把齐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齐凯这才打消顾虑，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后，感情升温。

可对于结婚，齐凯还是有很多顾虑。齐芳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听说爸爸有了意中人，很高兴：“爸爸，你早就该找个伴了，这些年，你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我，实在不容易。”但齐凯还是有点内疚：“我都跟你秦阿姨说好了，婚后我们不再要孩子，你还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爸爸，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齐芳安慰父亲。在女儿的支持下，齐凯和秦莉在2005年登记结婚。

婚后不久，你侬我侬的激情退去。秦莉发现丈夫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每天早出晚归，生活变得百无聊赖。父母亲朋都劝她要个孩子，秦莉也有些动摇，可她旁敲侧击给丈夫提了几次，都被齐凯拒绝了。齐凯不同意，秦莉也没再坚持，可随年龄的增大，秦莉要孩子的愿望越来越强。说服不了丈夫，她干脆偷偷瞒着齐凯停了避孕药。怀孕四个月后，才告诉丈夫，自己避孕失败，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到医院检查，又发现孩子太大，不能做流产手术。秦莉哀求齐凯生下孩子，齐凯愧疚地给女儿打电话急求意见。齐芳安慰父亲：“爸爸，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不用总考虑我，只要你和秦阿姨生活幸福就好。”女儿的理解和支持，让齐凯很是宽慰。

2006年3月，秦莉顺利生下儿子齐越，中年得子的齐凯难掩心中喜悦。儿子出生后，齐凯只要回家，就一刻不离地守在儿子床前，一会亲亲儿子小脸，一会摸摸他的小脚丫……当时的秦莉甚至觉得，自己暗自怀孕，是今生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身心俱疲，老父亲不能承受之重

此后，秦莉做起全职妈妈，而齐凯工作起来则更卖力。一次，齐凯陪一客户，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还直喊头疼，秦莉嗔怪他不该喝太多酒。齐凯却抱起儿子，一边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一边笑着说：“我要趁自己还能干，多给我宝贝儿子挣些钱。”或许是因为中年得子，齐凯对儿子更多了一份疼爱。直到儿子四岁了，无论他一天工作多累，晚上回到家，只要儿子要求，他都会笑着爬在床上，驮着儿子一圈圈爬行，儿子则拍着他的屁股，不停喊：“驾、驾。”秦莉看了心疼丈夫，便斥责儿子：“爸爸累了一天了，别玩了。”齐凯却护着儿子说：“没事，只要儿子开心。”秦莉看着父子俩，满心欢喜。

但很快齐凯就感觉到了高龄父亲的力不从心——儿子5岁时，幼儿园举行春季运动会。其中一项亲子活动是家长背孩子赛跑。齐越是个小胖墩，而秦莉又身材娇小，平时抱儿子都费力气，更别说参加亲子活动。秦莉劝儿子放弃这次活动，齐越却吵着要爸爸去，那天齐凯正巧约了客户，可又不愿让儿子失望，就推了客户陪儿子一起去幼儿园参加活动。可年近50岁，又大腹便便的齐凯，再抱着胖嘟嘟的儿子，去跟一些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父亲比赛，哪里还有优势，结果落了个倒数第一名。儿子回家哭闹不止，齐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儿子出生后，齐凯不经意疏忽了远在北京的女儿。懂事的齐芳本科毕业后，应聘到北京广达文化公司做策划。当时她还在和山东籍同学刘洋相恋。刘洋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家境贫寒，可学习成绩优秀。两人相恋后，齐芳常常在经济方面帮助刘洋。

刘洋本科毕业后，被保送研究生。因经济条件，刘洋想先工作挣钱。齐芳却劝他还是珍惜机会，先把研究生读完……有一次，她给父亲打电话，本想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谁知，那天电话刚接通，她就听电话里弟弟一阵大哭，随后是父亲急切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齐芳只听到电话那端一阵喧闹……齐芳本想跟爸爸说说自己和刘洋的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简单问候几句无奈挂了电话。慢慢的，父女俩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打电话，也是简单问候一下，说完事就匆匆挂了。事后，齐凯也多次和妻子谈到没有更多时间去关心女儿的愧疚，唯有在经济上多补偿女儿。只要齐芳开口，他就给她卡里打钱，每次不是五千就是一万，希望用钱能弥补他内心的愧疚。然而，就在齐凯试图用钱来达到儿女之间的平衡之际，意外发生了——

2013年7月的一天，齐凯查看上半年的财务报表时，发现公司竟然出现了亏损！急火攻心，他突然脸色苍白、呼吸困难，瘫坐在沙发上不醒人事。手下人慌忙拨打120将他送到阜平县医院，检查得知他患上了心脏病，需住院治疗……齐芳也为父亲的健康担忧，于是她建议父亲把公司的事务交给其他人打理，回家好好调养身体。可齐凯却坚持自己能行，说儿子还小，自己还要趁能干，再挣几年钱。

谁知2014年3月，齐凯心脏病再次发作，幸好送医院及时，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才捡回一条性命。这次齐芳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父亲再经营公司。她劝父亲：“就算挣再多的钱，身体垮了没也用。”秦莉怕齐凯身体有闪失，也同意把公司转出去。齐凯无奈，最终转让了公司90%的股权，自己只剩10%的股权，作为家庭经济收入。

齐凯住院，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出院后在家静心调理，每月还要近两千元医药费;儿子还小，一家人总不能坐吃山空……秦莉很快感觉生活有些吃力。秦莉跟齐凯商量，想自己出去工作挣钱。齐凯虽然心里不舍，可考虑目前家庭状况，最终勉强同意。秦莉便托了以前的同事，在县城顺发百货，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

秦莉上班后接送儿子的任务就落到齐凯身上。那时齐越已经读小学二年级，每天接送往返四趟，成天跟一群老头老太太和全职妈妈们挤在一起，齐凯情绪异常低落：想当年自己也是叱咤商场的人物，如今却成了废人，让妻子辛苦上班挣钱养家，自己在家接送儿子。

不久后，齐凯又被检查出糖尿病，为控制血糖，每天早晚要打25个单位的胰岛素。严重的糖尿病影响了肾脏，使齐凯性功能减退。一天晚上，已经有好久没和丈夫亲热过的秦莉突然来了“性”趣，她用心设置了浪漫的氛围，可齐凯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秦莉沮丧地把他推到一边：“算了算了，睡吧。”看着妻子失望的表情，齐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觉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妻子都开始嫌弃自己。

夫妻感情开始在这些琐事中越来越淡，齐凯的情绪也消沉到极点。然而，整天忙于工作的秦莉根本没有发现齐凯情绪的变化，远在北京的齐芳更是不了解父亲的近况。

按下葫芦浮起瓢，不堪老父倒在血泊中

2014年11月15月，齐芳哭哭啼啼给爸爸打电话说男友刘洋把她甩了。原来刘洋研究生毕业后，齐芳想和他把婚事定下来，谁知，刘洋称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两人还是分手算了。接下来刘洋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齐芳的世界。齐芳的电话也不肯再接……自己心甘情愿付出，如痴如醉爱了多年，没想到男友说分手就分手，齐芳向爸爸不停地哭诉。电话这端的齐凯却爱莫能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女儿。那天晚上，他独自喝起了闷酒，痛哭流涕，想到自己再婚生子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儿子身上，完全忽视了女儿的生活。如果他能像再婚以前那样关心女儿，女儿遇到感情挫折不可能这么脆弱，他甚至觉得女儿失恋，自己才是始作俑者。那一刻，内心五味杂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最失败的事就是再婚生子。虽说一时虚荣，或者说让齐家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可自己的生活却几乎被逼到绝境。可人生之路，无论多苦多难，只能低着头往前走，没有回旋的余地，更不允许你转弯掉头，齐凯又能怎么逃避呢？

就在齐凯考虑怎么帮助女儿走出情感困境时，一波又起——

12月2日晚上，儿子很慎重地对他说：“爸爸，以后你不要去学校接送我了！”齐凯细问原因，齐越才哭着说：“同学们都笑你太老了，说像我爷爷。”那一刻，齐凯非常尴尬。但母亲秦莉又没时间接送儿子，于是，每次齐凯去送儿子，都是把孩子送到校门口不远的拐角处，齐越则躲过同学的视线进了校门。谁知，12月6日早上，齐越被父亲送到学校附近，被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好的同学发现了。下午课间时，他嘲笑并挑衅齐越说：“你的父亲怎么像个乌龟一样躲躲缩缩呀，老乌龟见不得人呀？！”气急败坏的齐越用铅笔狠狠地扎向了那个男生。第二天一早，对方的家长找到班上来了，他向班主任刘老师反映孩子挨打一事，并气愤地说：“你们学校不管，下次我就去揍他一顿。”为了息事宁人，保护齐越，刘老师把他暂时调到最后一排，自己单独一桌。谁知道，这最终成为该案的导火索。

那天中午，正在为女儿的感情焦虑万分的齐凯边走边喝着闷酒。突然看到齐越哭哭啼啼跑向自己。问清原委后，他立马带着儿子找刘老师“兴师问罪”来了。

班主任刘老师以及多名同学向记者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因为酒意正起，他完全没明白我给他解释的。好像也不想知道事情的缘由一样，只知道指责我。”“齐越的爸爸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推搡着刘老师。刘老师和齐凯争辩了起来，随即齐凯被闻声赶到的其他老师劝到办公室。”

而受了委屈的刘老师当即给自己的弟弟刘绪打电话。齐凯哪里知道灾难正在逼近——接到姐姐电话时，刘绪正在叔叔刘建卫家，刘建卫听说自己的侄女在学校受了委屈，随手拿起桌上一把水果刀，跟刘绪向学校赶去。赶到学校与正在办公室的齐凯当即吵起来。刘绪年轻气盛，上去和齐凯打到一起，而齐凯人高马大也不示弱，狠狠打了刘绪两下，一旁的刘建卫见侄子吃了亏，还没等旁人反应过去，就向齐凯冲上去，向着他左腰和左大腿连刺几刀。学校老师们把三人拉开，有人急忙拨打120急救电话……当救护车赶到后，齐凯却因被刺中了左侧大腿的动脉，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身亡。刘建卫叔侄被顺平县警方控制。

“你的父亲像爷爷”，一句调侃终让悲情老父倒在血泊中。在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每个人或许都会遇到“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结，这时家人之间的相互支持是跨越心理障碍最有力的后盾。如果齐凯的家人能在他大病初愈回归家庭的过程中，多给予情感方面的支持，或许他对人生就会有更积极的看法，悲剧也许不会发生。获悉齐凯遇害的消息，齐芳和秦莉悲痛欲绝，悔恨万分。而截至发稿，刘建卫仍被顺平警方拘押在看守所，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除犯罪嫌疑人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