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球变世界球？一个美丽的传说

莫小隽

苏州世乒赛结束的第二天，当苏州国际博览中心训练馆内一张张乒乓球台被拆走时，中国队总教练刘国梁站在一旁，双手插裤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位长年报道乒乓球的央视记者走过去询问，是否可以帮苏州当地电视台补录一条对世乒赛的总结，刘国梁欣然答应。面对镜头，总教头直言，苏州世乒赛是一届完美的世锦赛，不仅因为中国队的成绩好，还因为在他的倡导下，国球变成世界球的梦似乎越来越清晰。

论成绩，实力强大的中国队此番尽管不是包揽，但也没有让金牌旁落，只是在混双项目中，许昕跟韩国姑娘梁夏银这对跨国组合共享了一项冠军。这也是继1977年中朝搭档杨莹/朴英玉夺得女双金牌以来，再次有跨国组合登顶。但是，在中国乒乓球优势越来越强大的当下，世乒赛冠军归属早已不再是人们关注的第一焦点了。

跨国组合是这次世乒赛的一大亮点，今年2月国际乒联在官方网站上公布以来，就被媒体轮番炒作。自从欧洲三虎淡出人们的视线后，波尔一人苦苦支撑着对抗中国队的局势，但在世锦赛、奥运会等国际大赛中从未拿到过金牌，年过30岁，他不得不面对无奈。

波尔没有以老带新，跟德国小弟搭档，而是通过中国乒协的牵线搭桥，跟马龙组对参加男双比赛。这对中国乒乓球“第三次创业”的龙头产品从组合伊始，就很是高调：要给中国队点颜色看看。

世乒赛开赛前，训练馆里一片乒乒乓乓的练球声。波尔从远处走来，直奔中国队训练的球台。热身准备活动作罢，他和马龙一组，对抗方博和周雨，裁判席坐着的正是刘国梁。

打完3局模拟比赛后，马龙/波尔组合2比1拿下。刘国梁不把波尔当外人，通过翻译指点着波尔前三板该怎么打，对手改变技战术时该怎么回应，正手如何变得更强大。那一刻，乒乓球超过了国籍的概念，变成了“世界球”，因为在任何国际大赛中，不大可能看到自己国家队的主帅给主要对手如此细致和耐心地讲解。这让相邻球台正在训练的张继科和许昕都停下练球，直勾勾地盯着对手，甚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羡慕。

好景不长，这对赚足了噱头的跨国组合第二轮就遇到了张继科/许昕，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样的抽签让刘国梁只能遗憾：“没办法，签运不好。在我看来，这样的对决是奥运会决赛级别的水平。如果放在奥运会或者世锦赛的决赛，相信会有更多人来关注，也会推动乒乓球的发展。”

刘国梁的美好愿望终究被无情的现实打破：马龙/波尔组合第二轮就被许昕和张继科击败。不过，不可否认这场技术发挥达到极致的对决算得上本次世乒赛的经典，也让观众拍手叫好。“如果国际乒联再放宽一些限制，可以让跨国组合不仅出现在世锦赛上，那才是真正推动乒乓球运动”，出现在混合区的刘国梁也只能摇头。作为里约周期的大赛，波尔和马龙的搭档已经到尽头，再想尝试，至少要到2016年之后。

从跨国组合尝到甜头的只有韩国乒协了。20岁的梁夏银作为女队的一号人物，此番和许昕搭档拿到了混双项目的金牌，时隔38年，终于让韩国再次尝到世锦赛夺金的滋味。

说到韩国乒乓球，忘不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决战那揪心的一幕。韩国的柳承敏将中国选手王皓的金牌梦生生碾碎。10年过去，猛虎已衰老，韩国队靠着朱世赫等老将撑持，要说对中国队构成威胁，恐怕只是痴人说梦。韩国男队新任主教练安宰亨面对的考验极重，时间紧，任务重，韩国民众对金牌的渴望，韩国选手成绩难有起色的尴尬，都让这位中国女婿倍感压力。

在苏州世锦赛期间开放的训练馆里，中国队的训练台不远处，总能看到安宰亨的身影，仿佛在偷师，“我们成绩不如中国队，只能看看人家怎么训练，学点东西”。

能学到东西吗·对韩国队提高整体实力有帮助吗？恐怕连安宰亨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给出答案。

不过，中国乒乓球队现在的态度倒是很积极开放，凡想来学，当然欢迎。总教头刘国梁在上任后就提出过开放“核心利益”这个概念。在刘国梁眼中，所谓的“核心利益”不是故意输球、让球，而是开放优势资源，“以前，中国乒乓球的一些优势资源都是封闭的，不对外开放，比如我也不可能这么细致地指导波尔。但现在我们愿意国外选手来和我们配对，甚至对手可以通过中国乒协提出来中国训练的申请，让乒协安排到具体的省市或者跟随国家队一起训练”，刘国梁态度明确：非常愿意带着大家一起玩。

一起玩？别人未必都会拍手称快。罗马尼亚姑娘西里奇跟记者聊天时表示：“六七年前，我们曾经在中国的一家地方俱乐部训练过，确实有不少提高。”如果有机会，还会来吗？西里奇笑着摇摇头：“她们训练太辛苦了。现在我一边上大学，一边打球，每天大概会有不到四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这样的安排我很满足。”

单可曾是蔡振华在江苏队的队友。在结束自己的运动员生涯之后，没有拿过世界冠军的他以“帮助当地提高乒乓球水平”为由，被公派到了阿联酋。援助结束后，单可选择了留在当地，没想到，一转眼已十多年。

聊起海外执教感受时，单可感慨颇多：“在这样的国家，打球从来不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技能，优厚的福利和社会保障让阿联酋人不知‘艰苦奋斗’是何意，更无从坚持。想打球的孩子们都是我去学校一个个挑出来的。”

“有什么标准呢？”

“没有标准，只要举手告诉我想来学，想来练，只要身体条件说得过去，我都会让他们来练。”单可已经把选材标准降得不能再低了，可选出来的孩子们到俱乐部训练又是另一番情景：心情好，多练半个小时，心情不好，会理直气壮地告假。一旦每天的训练时间超过两小时，队员们就会以各种理由选择离开。在当地人的心里，没有什么比随心所欲的生活更重要。

如此，一百个、一千个单可去支援，阿联酋的乒乓球水平还是不会有显著的提升。抱着这样态度的不单单只有阿联酋一个国家。

苏州世乒赛期间，中国乒乓球将传播推广做到了极致：为了给刚经历了地震灾难的尼泊尔乒乓球运动员送去温暖，王励勤亲自挥拍教他们的运动员打球。单从水平上看，随意在中国民间找个高手，都能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

如此看来，国际乒联主席维克特高调宣扬“已有222个成员协会”的喜悦是不是有几分注水的成分呢？参差不齐的协会水平让乒乓球变成“世界球”的梦想就像水中花、镜中月一般飘渺。

抛开一些乒乓球水平历来比较低的国家不说，先看看一直想跟中国队玩的欧洲。20年前的国际乒坛，以瑞典为首的欧洲列强对中国男队有过长达6年的优势，瓦尔德内尔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在奥运会拿到男单金牌的欧洲人。如今，年近40岁的萨姆索诺夫已经在和第六代中国对手隔桌抗衡，曾经是激情少年的波尔额头也有了明显的皱纹，他们像一驾越走越慢的马车，没有了活力和生机。白俄罗斯人萨姆索诺夫直言：“乒乓球运动在欧洲已不像过去那么流行。”老萨为了保持较高的水平，要只身前往法国和意大利的俱乐部去练球，“这么下去，玩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可欧洲的年轻选手一直冒不上来”。

曾经是“欧洲三虎”之一的佩尔森认为，与他们创造的辉煌时代相比，现在的欧洲选手技术落后于中国是最大的问题，“我们那时打法先进，能制得住中国，可现在呢，没有顶尖的技术，训练质量不如从前，想追赶当然难”。

不仅对手愁苦于屡战屡败，在思考该如何保持曾经如火的热情，中国乒乓球在傲人的成绩面前，也有躲不开的忧愁：曾经被万人追捧，如今随着职业体育的浸染，高尔夫、网球等高端项目一步步推进和发展，跑步和健身等大众项目的根深蒂固，乒乓球却面对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该怎样自我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