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苦旅

2015-07-07 12:44
户外探险 2015年7期
关键词:大坂尼莫阿塔

自驾路线

乌鲁木齐—若羌—依吞布拉克—阿塔提罕—鸭子泉—依协提帕克保护站—阿牙克库木湖—小黑山—风尘口达坂—依协提帕克保护站—玉素甫阿里克保护站—依吞布拉克—若羌

自然景观

野性的阿尔金荒原,浓绿与金黄相交,雪山与草甸错落,戈壁如海,绿洲如岛,途中会经过美丽的阿牙克库木湖。无垠的大戈壁迎面扑来,又飞速逝去。棕黑油亮的卵石镶嵌在枯黄的芨芨滩上,生死相伴。热风卷起冲天的旋风,一柱柱地腾起,又一柱柱地消殒。面对此情此景,你能想像,我们的前途,正隐蔽在万重沙浪后面的某处,尚须我们去一步步地追寻。果然,大戈壁一马平川,旅人仍感行路难。

旅程仅仅开始了30公里,对讲机就报出了丰田车离合器间歇性失灵的消息。车队才刚刚接近永丰乡,前距当日目的地若羌900公里。而60公里以外,一道4200米的大坂横亘在云缠雾裹中,正等待着挑战这支车队。

初步检查后,决定在不操作离合器的状态下低挡行驶,赶到梨城后再进行维修。在梨城修车行砸了六张伟人头后,失灵的车换上了离合器主泵,晚于车队两小时重新上路了。在塔里木盆地东部的晚霞映照下,路面泛着柔和的光泽,沿塔里木河而筑的218国道如丝带般柔曼,每一株金胡杨都像是朦胧夜色中迎面抛来的玫瑰,让人享受着驱车赏景的乐趣。

陷入迷途

告别了楼兰宾馆满院的梨香,车队折向315国道。老315国道新疆段本来就徒有其名,褴褛不堪,又赶上新国道大兴土木,整个阿尔金山北部戈壁被切割得有些凌乱不堪(注:本文成文后新315国道已经交付)。在各种旗标、牌标、石标、线标和轮迹混乱的导引下,我们这辆头车很快就陷入了迷途,越来越远地偏离了那个熟悉的山口。而后续车辆却因一出发就掉队,反而歪打正着地摆脱了错误的导引,直接奔向俄乌拉孜山口。我们被迫强行横切,在崎岖的砾石戈壁上弹跳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正路。

进入山口后,丰田车刚刚走完颠簸崎岖的俄乌拉孜河谷就开始抽风,癫痫病似的两步一叹息,三步一窜跳。泊车检查,火头脆响油管通畅,无疑是油泵故障。待到两小时后提心吊胆地爬上塔什大坂往下一看,天蓝色的乌尼莫克正静静停靠在险峻的下山盘道内侧,几个熟悉的身影正车上车下的蚂蚁般忙活着—我们的辎重车偏偏在阿尔金山天堑上刹车失灵了!

在依吞不拉克的一家小餐馆吞下一份拉面,我们等待着乌尼莫克尽快赶来。不祥的预感迫使我们就地安排住宿。

乌尼莫克刹车泵损坏,由于没有备件,三名队员正一筹莫展地瑟缩在塔什大坂凛冽的寒风中,从下午4点到晚上9点翘首以盼地等待着外来援助。

秋寒乍降的阿尔金山南麓,漫漫长夜中,我们的队伍被分隔在80公里长的路段两头,莫展一筹。凌晨4点,卫星电话传来消息,乌尼莫克刹车泵已抵若羌,正在送往塔什大坂途中……

事情发展至此,有必要提及一点地理概念—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虽以阿尔金命名,但在地理上却是东昆仑属地。已经翻越了塔什大坂的我们,还必须绕过玉素甫阿里克大雪山,穿越祁曼塔格才能进入保护区。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家此前付出的这些代价,尚不足以使我们到达保护区的边缘。

险过阿塔提罕河

黄昏的阿塔提罕河宽阔而朦胧,西边山际的落日将梳状水道染上一片氲色。在这个季节,冰川融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滋润着两岸橄榄绿色的原野。如果不是为了渡河,阿塔提罕秋日黄昏的景色是很适宜吟诗作画的。但是,面对阿塔提罕河,我们一干人马却如临大敌般警觉。这不仅因为三年前我们曾经在这里遭遇过河水的阻截,还因为昨天的降雨明显增加了河道的流量。在山区,湍急的水流携走大量泥沙,留下相对坚硬的河道。而舒缓的水流却易于沉积泥沙,造成暗藏的陷阱。这段阿塔提罕是梳状河床,不仅要找到渡过眼前水道的路线,还必须合理选择好重新起步所需的锚地,这经常是两难的选择。

我们各自散开,八仙过海般去寻找渡河的可能。一位队员进入水道进行踏勘,在对面沙洲上比画出一个S形路线,让乌尼莫克首先通过。接着是一号尼桑、二号尼桑、三号尼桑。阿塔提罕河静静地流着,不动声色地在河道最深处攫住了它的猎物,将左冲右突的二号尼桑抛锚在了河道中央。

打捞过程是艰难的,待到二号尼桑被乌尼莫克拖拽上岸,乌尼莫克自己又不幸陷入泥沼。就这样大拖小、小拖大,等四辆车全部到达坚实的阿塔提罕河对岸时,夜幕已经降临,寒气迅速向肮脏而疲惫的旅人们包抄过来,我们就地宿营。很快,旷野上回响起便携式发电机低沉的奏鸣,营地弥漫着阵阵炊香。

跨入阿尔金保护区

进入祁曼塔格山区,车队开始迅速爬高。海拔突升造成的缺氧首先波及发动机。任油门一直踩到底,排气管喷出阵阵蓝烟,汽车仍然疲软得像个肺气肿病人,有气无力地蠕动在无尽的山莽间。汽车如此,道路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川地的河流不同,山区地貌对旅人的阻截有它自己的方式—沟壑。不知何时洒下的阵雨会迅速汇聚成短暂的水流,沿倾斜的沟谷一泻而下,其携带的势能如同一把把软锯,把原本并不规整的路面肢解成通过性极差的段落,让你避之不及,在接近4000米的海拔高度上无休止地折腾着。以至于日上中天,鸭子泉大坂仍然横亘在远处,考验我们的体力、耐心和决心。

午后,天空洒下一阵稀落的晴雨,原本阴云缠绕的大坂突然间扯开了厚重的帷幕。随着车队最后的冲刺,鸭子泉大坂4200米高程碑从右侧缓慢滑过。发动机声变得轻快了,车队跨越了山脊。此时,居高临下鸟瞰分水岭南侧,一条九曲回肠的下山盘道将视线牵向远处,一直引入沙山与河流的幻影中。盘道折转处,已经依稀分辨出阿牙克库木湖东端小尖山狼牙错落的尖顶。虽然烟波浩淼的500平方公里湖面尚未显现,但依协提帕克河大转弯处那片水草丰茂的沼泽地已经一览无余。

这是出发后的第四天下午,我们终于跨越了荒蛮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北大门。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里程碑。此时,肉体尚未深入其境,意识中却已经浮现出保护区腹地一幕幕撩人心弦的景象—浩茫的沙山、涌动的沙泉、黢黑的火山口和蔚蓝的湖泊、金黄的针茅、染霜的草甸、轻捷的藏羚和藏原羚跃动其间。荒原尽头,藏野驴腾起的尘云久久地浮动在地平线上……

依协提帕克,直译为“陷驴蹄子的地方”。当晚,饱览了卡尔曲克野生动物英姿的队员们寄宿在依协提帕克中心保护站。

计划有变 兵分两路

早起查车,竟懊恼地发现乌尼莫克完全丧失了自启动能力。辎重车没有了马达,且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这就意味着全队人马将在今后的行程中丧失油料、食品和行装等大部分补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否让全体队员沿中部路线深入阿其克库力,已成为一个严峻的问题。

在司机们埋头引擎盖下做最后的努力时,众人也在做最后的估量。此处距若羌530公里,山高水复,寻求外部援助绝无可能。即使仅仅为了安全撤出保护区,也必须依靠顽强的自救,这是显见的事实。经过一番简短的协商后,方案立刻形成了:既定目标不变。乌尼莫克拖拽启动,然后径直前往风尘口大坂北部扎营等待。其余三辆尼桑按原计划执行,考察大沙泉后,翻越风尘口大坂前往阿其克库力,然后回师大坂北部与乌尼莫克汇合。

这是一个大胆的选择。乌尼莫克在今后的两百多公里路程上必须保证不熄火,或者只能熄火在坡道上,以便滑坡启动。而三辆尼桑失去了后勤,变得好像是一支侦察队,有了一种孤军深入的壮烈意味。

日上五竿,两辆尼桑被调来拖拽乌尼莫克起步。我们分别上路。

阿牙克库木湖东西方向延伸五十余公里,北部路线紧邻湖岸。当庞大的乌尼莫克傍湖而行时,竟被参照得成了一只蠕动在天地之间的甲壳虫,惊起成群的鸥鸟在碎银般的湖面上盘旋。静谧的水湾处,我们甚至拍摄到了珍稀的黑颈鹤。阿牙克库木湖水平面3880米高程,它拥有550平方公里湖面、数个浑圆的湖心岛和一道狭窄而绵长的天然长堤。那道美丽的长堤让我们产生了登堤勘踏的强烈愿望。当山风掠过时,浪涌闲散地拍击着红沙岩的湖岸,无休无止……

但这并不是说,行走在北岸路线上总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阿牙克库木湖北临祁曼塔格南坡,从南坡到湖岸铺展着宽广的山水冲积带。即便是在看似极为平坦的临湖区域,也毫不显眼地分布着千百条大大小小的冲击沟。行驶在这里,三米一沟五步一壑,如同跨越枕木般不得要领,五小时前进了不到40公里。而作为阿牙克库木湖西端标志的小黑山,此时仍然如影似幻地浮动在望远镜缥缈的视界中。

那边,尼桑车队也不轻松。大沙泉是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内的一处奇观。百米直径的黄沙漏斗底部经年喷涌着清澈的泉水,这放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也算得上稀罕。沙泉喷涌的实质是冰川水的远程渗漏,但沙和水决非汽车的好载体,更何况依协提帕克河的沿河沼泽是大沙泉的天然屏障。当躯体笨重的野牦牛在库木库力沙山上傲慢地信步徜徉时,尼桑却在“陷驴蹄子的地方”左冲右突。而当大伙儿终于能够站在一块坚实的土地上举起相机时,那些野性的生灵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一座偌大的沙山展示它的单调与寂寥。

这边,万万熄不得火的乌尼莫克还是熄火了。午后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炙拷着干燥的大地,祁曼塔格蔚蓝的山脊显得格外清晰,阿牙克库木碎银般的湖水依然轻轻地拍击着湖岸,就连天空的浮云也匆匆散去,无暇顾及天底下这欲哭无泪的一幕。一个自重4.5吨又满载装备的庞然大物,绝非五个人单凭匹夫之勇所能撼动的。大家只能指望考察完大沙泉的车队赶来,重新上演那场老鼠拖大象的游戏。

直到日将西下,三只“老鼠”才终于与垂死的“大象”汇合。全队在小黑山背后的一座小山包下扎营,营地海拔4100米。夜幕笼罩下,依然能分辨出阿牙克库木湖向西延展的湖面。一切被安排之前,优先将辎重车倒向浑圆的小山包顶部,用石块堰住,以便明日滑坡启动。

这也许是世上最离谱的停车场。整整一夜,我都在做梦,梦见没有堰牢的乌尼莫克呼啸而下,冲向我不堪一碾的帐篷。

约定大坂

高原上的夜寒使发动机通体透凉,滑坡启动决非易事。两只“老鼠”又被调动过来,二对一地拖拽这尊没了活力的“大象”。16毫米钢丝绳紧绷如弦,打滑的轮胎冒出青烟,才勉强使这尊死乞白赖的“大象”哼哼了起来。

重新上路,澄澈的阳光撕开了东方天际的云帐,我们右方出现了库木布彦塔格朦胧的山脊。左前方极远处,浓重的宇宙尘仍然遮蔽得天地间混沌一片,深浅莫测。傲岸的风尘口大坂就高悬在其间某处,正等着那三辆尼桑的到来。

中午,天空又落下阵阵晴雨,间或还洒下一阵豆粒大的冰雹。在艰难爬坡时,单车独行的“大象”又遭遇一次熄火,但这次没费多大周折就重新启动了。即便这样,我们仍然隐隐地揪着一颗心。如果晚上不能赶到大坂北侧建营,其他队员将落野荒原,陷入饥寒交迫中,甚至引发一次危险的夜间搜寻。那将是一次难以承载的危机。

野性的阿尔金荒原有时也会网开一面。头一次,我们有了充裕的时间,能够在4700米高度上调匀了呼吸,慢条斯理地建立营地,甚至有时间为我们自己单独开餐。但吝啬的阿尔金仍然没有放过我—我那台便携式发电机嗅到了这里的高海拔气息,死活不肯发动。一小时后,当炊事帐里终于洒满电灯的光明时,我几乎已经拉断了那条启动绳,还差点搭上自己的一条右胳膊。

晚上10点,返程的尼桑们鬼撵似的由黑暗中冲进了营地。用不着过多的言语,从泥污的车身、蒙尘的衣着、如革的肌肤、疲惫的面色和热烈的情绪中,我们得以分享他们所有的苦难。

最后的心跳

沿东路和中路深入保护区的计划已经完成。为了少生枝节,次日,我们绕开那50公里熬人的湖岸路和高耸的鸭子泉大坂,沿祁曼塔格西北缘撤往玉素甫阿里克哨卡。

玉素甫阿里克哨卡旧貌换新颜,建成了一个带有办公室、娱乐室、招待所、餐厅和哨楼的四合院。多日风餐露宿,乍回到人间,众人皆大欢喜,纷纷洗漱整装,赶忙给乌尼莫克更换备胎。早晨起来却发现,乌尼莫克的左前轮严重漏气,已经干瘪得没了轮形。

这足以引发一连串问题。高压轮胎必须机动充气,而使用气泵必先启动发动机。乌尼莫克早已丧失了自启动能力,必须接受拖拽,而接受拖拽的前提,是要有一个至少能够凑合使用的转向系统。这台跛了前足又缺乏助力支持的庞然大物缺少这个前提。如果不是一辆进山的运油车救驾,我们没准还得在玉素甫阿里克哨卡继续生活下去。

出发后的第八天,我们告别哨卡,绕行340公里,谨慎避开塔什大坂,沿红柳沟方向到达了阿尔金山北麓。隔夜间,景观的变化是如此突兀,恍若隔世。极目望去,浓绿与金黄不再,雪山与草甸不再,流水与清风不再。

经历了阿尔金荒原上数日间层出不穷的折磨,那种疾驰在柏油路面上的感觉简直就是高级享受。当老虎口大坂高悬的隘口再次出现时,一次难忘的旅行即将结束。分手前,我们合影并互留电话,击掌为盟。与那些辉煌的结局相比,也许丰富的过程才是最有意义的。

路线攻略

D1乌鲁木齐—若羌, 900公里,当天须早晚两头赶路,请谨慎驾驶。

D2若羌—依吞布拉克,280公里,当晚食宿依吞布拉克镇,食宿条件稍差。

D3依吞布拉克—阿塔提罕—鸭子泉—阿牙克库木湖—依协提帕克保护站,约300公里,路途须渡河,多山地坡道和水毁路段,行程紧。当晚宿依协提帕克保护站。

D4依协提帕克保护站—阿牙克库木湖—小黑山—风尘口达坂。沿途多水毁路段,路况极差,俗称“拆车道”,须低速驾驶。

D5风尘口达坂—小黑山—阿牙克库木湖—依协提帕克保护站,路况同上。

D6依协提帕克保护站—玉素甫阿里克保护站,约185公里,便道。

D7玉素甫阿里克保护站—依吞布拉克—若羌,约380公里,便道与国道。

户外探险提示

进入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应事先报请保护区管委会许可。

自依吞布拉克以南,食品、燃料、油料、药品极难得到补充,自驾团队应自备辎重车辆,备足所需物资,辎重车应随队同行。

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平均海拔4500米,气候条件极差,保护区内路况多变,车辆应备足备胎、牵引绳、锹镐等应急自救物资。

进入保护区,应聘请保护区管委会工作人员或地方向导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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