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末日

Mike+Hamill

4月25日，下午1点：地震和雪崩发生后1小时

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陌生。当你找不到营地的时候，传统的地标可以让你知道自己在哪里。有一面挪威国旗，还有Jagged Globe登山公司的蓝白旗子，之前我们可以走过冰爪点（crampon point，从珠峰下进入昆布冰川的大门，从这里可以看到珠峰登山大本营）的路踪迹全无，盖满了岩石和碎冰。浓雾笼罩营地，鹅毛大雪开始飘然而下。

一个小时以前，我们被一片乌云笼罩；一股汹涌的大雪、气流和岩石的混合体席卷了我们的帐篷，我们的营地瞬间被吞噬，覆盖上一英寸厚的白雪。我和普·努鲁（Phu Nuru）当时共处一个帐篷，我起身顶住结实的金属帐篷杆，好让它不要倒下。这着实令人恐怖，就像飓风一样。没有逃生之路，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我们脚下的冰川剧烈震动着、摇晃着、暴躁着，我们能听到两侧的高山嘶吼着，将岩石和冰雪喷薄倾泻下来。挨过这阵以后，我们才如释重负，想办法爬出帐篷来，在山上寻找我们登山队的队友。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们还以为我们没事的。我们都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手，以前经受过类似的考验，都是聪明人。安·江布（Ang Jangbu）、我、还有一群夏尔巴一起走向大本营，去查看那边的状况。

今天距离16个夏尔巴人死在昆布冰川整整一年零一周，那是登山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那种天灾一辈子也就能碰上一次，怎么可能连着两年发生两次呢？今天距离12名登山者命丧马纳斯鲁峰（Manaslu，意为土地之神，海拔8163米，世界第八高峰），也不过就两年半的时间。去年秋天，70位登山者在尼泊尔的登山季遇难，他们遇到一场孟加拉湾吹来的季风，下了好几英尺厚的雪。就在几天之后，攀登阿玛达布朗峰（Ama Dablam，海拔6812米，被誉为攀冰者的圣殿）的登山队又有三人罹难。我知道什么是悲剧；我曾遇到所有这些事故，但是我还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规模的破坏。

冰川就在我们营地上方不到200米的地方，因此破坏很彻底。所有一切都被毁坏了，没有一个帐篷是立着的。帐篷变成了碎片，帐杆都断了，登山器材和炊具散落在结冰的地上，到处都是。其他人受伤倒地的时候，一些夏尔巴赶紧把这些装备收集起来。大家以前都认为这个地方很安全。大多数人认为进入大本营上方的昆布冰川以后，才开始在危险区域攀登。尽管周围的山峰时不时有雪崩发生，产生一些噪音，但是处在昆布峡谷广阔的U形中间，我们还是觉得很安全的，认为半英里宽的冰川侧碛和冰桥能起到缓冲区的作用。

当我察觉到地面摇晃起来，我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在上方一号、二号营地的队友是不是安全。我隐隐约约想起来2005年那里好像发生过一次冰崩，我知道西边的山侧凹地（CWM，昆布冰川上方狭窄的冰川峡谷）的风险是什么。很难相信，我们对于安全和风险先入为主的看法全都错了。

安·江布和我在大本营巡查，做验伤分类的工作，还帮助受伤的人，尽力挽救生命。太多的人等着救助，数都数不过来。有些人在我们到的时候刚刚去世，还有的人在我们没到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我们只能抢先救助那些仍有一线生机的幸存者。我们巡查着，发现一位夏尔巴人被一个睡袋盖在下面，满身是血，不住的哆嗦。他的左眼肿了，意识模糊，很明显头部受了重伤。我们用一个被冲击波弄坏了的梯子做了一副担架，捡起满地都是的碎绳子把他固定住。其他的夏尔巴人跑过来，帮着把他运走做治疗。

4月25日下午5点：地震和雪崩发生后5小时

终于，我看到在珠峰急诊室，医疗志愿者建立起一个小诊所来为大本营的人们服务。他们的帐篷坏了，医生的负责人很明显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在南极的时候就认识她，我问她怎么回事。“哦，我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我的髌骨可能是裂了。”她说。

“在我们周围，聚集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医生，包括有些没怎么受过培训的野外内科急救人员和野外第一反应急救员（EMT 、WFR）都发了疯一样的在救人。珠峰急诊室的门口躺着10个受伤的人，伤情都不一样。夏尔巴人把明黄色的帐篷布撕开，包裹已经去世的人，把他们安置在旁边。我的两个朋友和他们的向导不辞辛苦地帮一个日本男士固定住他破碎的骨盆，他们之前素昧平生。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几个钟头。

无线电响了起来。我探险队的领队格雷格已经成为事故现场的指挥官。大家都公认格雷格是名冷静、高效的领袖。因为我们有最大的一顶完好无损的帐篷，他们决定把医护中心搬到我们这片帐篷来。一路穿越冰川、岩石和打滑的雪地，大家费劲力气才把病人从半英里外的珠峰急诊室转运到我们这里。我指挥着几个人把一位双腿骨折的日本男子搬到这边来。

没出一个钟头，我们的餐厅和休闲室帐篷就已经改造好。有格雷格的领导和医生的精湛医术，我突然觉得有了希望。有10位医生和一大群志愿者来为35名伤者服务。我们之前的大餐厅帐篷，现在已经变成重症监护病房；小餐厅帐篷现在已经变成伤情相对稳定的伤员的诊所，另外一个帐篷给受了伤、但是还能走动的人用。在我们附近，Asian Trekking公司的帐篷给了其他伤者住，Himex公司的帐篷给了那些没有受伤、但是没地住的人。这些组织让人印象深刻。每一点效率都是在挽救生命。

4月26日上午7点：地震和雪崩发生后19小时

瑞士驾驶员驾驶的红白色的AS350 B3 “阿尔斯塔”直升机起飞了。它先向东飞，然后折向南方的佩里泽山（Pheriche），然后加速飞走。这是今天15波飞行中的第四次，飞机将伤者紧急撤往佩里泽山的诊所了。希望在乌云阻断航程前，飞机能把他们送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每趟飞机可以载走三位伤病员，遇难者的遗体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运送。

今天我们很幸运。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多云有小雨，但是早上6点左右天空开始放晴，天气条件足够我们把伤者运送出去，这样他们就能得到更好的救治，时间就是生命的格言在大本营印证无遗，如果今天飞不了，就大本营这稀薄的空气，毫无疑问会有更多受伤的人死掉。

大家在冰川上整理出一块临时可供直升机起落的地方，这里成了行动中心。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有位医生记录下每个伤者的姓名、所属探险队的名称，准备把他们运出去。受伤最严重的45个人需要抓紧运送走。乌云笼罩着峡谷，但是乌云之下还有一条通道，勇敢的飞行员还能继续飞行。以西是普莫里峰（Pumori），高耸的努子峰（Nuptse）就在东边，一眼望得见，但是要飞多久呢？这些时间能救他们的命吗？

林格特伦峰（Mount Lintgren）和冰塔因为地震和雪崩松动了。大家以前都认为大本营很安全。处在昆布峡谷广阔的U形中间，我们还是觉得很安全的，认为半英里宽的冰川侧碛和冰桥能起到缓冲区的作用。筋疲力尽的救援人员累得坐在临时停机坪旁边的岩壁上时，一位夏尔巴为大伙弄了一壶果汁，我们一饮而尽。地震引发的雪崩已经过去25个小时，我们把五十多位伤者运送到了山谷下，整个珠峰大家庭的成员都尽了大量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