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的霉事儿

琴台

远方亲戚来了

没有血缘关系、不知道远到哪个旮旯的远房表姑，同老妈神交多日后终于相逢在了我的婚礼上。

两个人其实正式建交也不过两月时间。那天老妈接到一陌生女人的电话，对方客客气气地问候，说了一堆老家的事儿后终于唤醒了老妈的记忆：是姥姥同村的老邻居，年轻时见过几次。

然后老妈就多了一个聊天的老姐妹，再然后听说了我的婚事，表姑当场就在电话里嚷起来：“今年我承包了二亩棉花田，正好小勇考上公务员要进城工作了，我做两床被子给大梅带来。”

过了两周，簇新簇新的棉被真被一个黑黑瘦瘦的青年送上门。姥姥知道这件事后，赶紧打来电话叮嘱：这些年表姑没少帮忙，难得她家孩子到我们这边来工作，该照应就多照应下。

投桃报李，老妈帮小勇解决了租房的麻烦，表姑很快寄来一大堆土特产表示感谢。有了这番革命友情，老人家在婚礼上一见如故，尤其聊到儿女终身大事时，说是相见恨晚也不为过。

我卸妆完毕入席时，她们俩的对话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

“哎，大梅都结婚了，你看小勇都快30岁了，还没个女朋友，我快愁死了。”

“现在的孩子都不急，愁的都是我们当妈的，我身边也有很多朋友家里孩子单身着。像我们楼下那家，姑娘都28岁了还一个人，她妈现在见人就让帮着找女婿。”

“是吗？要不然你帮小勇牵牵线吧，我们的要求也不高。”

我心里一咯噔，做媒这么烫手山芋的事，老妈你就这么自信优雅地接啦？

老好人的优点与弱点

我妈有一大优点：热情善良，乐于助人。但反过来，这优点也是弱点。热情善良，其实是耳根软、面皮薄;乐于助人，就是不会拒绝人！

表姑开开心心带着儿子走了。我赶紧给老妈泼冷水，亲戚里道的帮个忙倒没什么，但涉及到说媒，除非关系特别好、特别有把握，否则就是惹事上身。不光一对小年轻的幸福，那可是老的小的都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媒人身上了。

老妈敢接这媒，自信来自现在城里太多的大龄剩女，再说小勇是个公务员，这职业还是很多姑娘喜欢的。

趁着晚饭散步的机会，老妈和楼下的王阿姨闲聊，说起自家有个公务员外甥，一表人才还是单身。王阿姨一听小勇的情况，兴趣颇浓，两个人一拍即合，积极安排见面。

两个年轻人相约见了一面后，没了下文。小勇不好意思问，表姑急切打来电话询问：“那姑娘也没个回音儿了，你看能不能帮忙问问？”老妈自己揽的活儿，也不能半途而废，一口应承下来。

老妈是个行动派，放下电话就下楼敲门。一开门，两个老太太站门里门外就有点尴尬。似乎早料到老妈要问什么，王阿姨吞吞吐吐地组织语言：“那个，我家姑娘说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太一样，可能不合适。”

出门买菜，老妈听到几个邻居八卦：“王家姑娘说那小伙子是农村来的，土里土气的，看不上人家啊。”“我看是怕遇到凤凰男哦。”“凤凰男是什么？”……

凤凰男对年轻人来说早就是过时的词了，老人家们还当个时髦家什。不过这不妨碍老妈瞬间明白个中缘由，老好人的倔脾气立刻被刺激到：你家闺女娇贵？我偏要给我侄子找个比你更好的！

于是来不及阻止她的我，眼睁睁看她在做媒的深渊中一路下滑：“她姑，这个不成，我再给小勇说说同事家的闺女。”

媒人就是夹心饼干

也是因为和邻居姑娘置气，当天晚上老妈就给她提过的那个老同事打去了电话。她夸下海口要给小勇找媳妇，可现实不给力，同事的女儿一听小勇没房子，连面都没见。

老妈为此很不爽，和另一个同事无意说了句对方太势利，被人家知道了，传来不冷不热的晒风凉话：“我家姑娘可金贵哩，随便谁就想打主意，那可没门。”

老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打起精神继续张罗。朋友圈对她这件媒事都有耳闻，连连声称自家闺女有了对象。我第一次见识到中国大妈的交际能力有多强，公园里晨练新认识的姐妹、超市里的营业员……只要她愿意，覆盖全宇宙都没问题。那段日子，家里座机成了说媒热线，叮铃铃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饶是如此，说媒的进展并不顺利，虽然自身条件一般了点，小勇还是挺挑剔，黑了不行胖了不行文化低了还不行。而能介绍到小勇面前的，都是辗转各种关系拉来的，听到被挑剔，自然不高兴。一不高兴，老妈这个媒人无端就受了连坐，一来二去竟然得罪了一帮人。

可架不住表姑情商高。三番二次提着东西上门，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盼儿媳妇心切我们都看得出来。

面对表姑的热情，老妈的笑越来越勉强。背地里拉着我没少诉苦：“我一世英名，就被你表姑这媒事儿给毁了。朋友都说我帮着自家人骗婚呢，小勇条件不行把他说得太好了。”

我心疼她左右为难，正想着出面帮她和表姑请辞说媒大计，小勇的婚事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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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对象是三舅邻居的独生女小静，人长得挺精神，和小勇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两个人既然愿意自己处处看，媒人就该谢幕了。一口气没松几天，两家父母因小情侣的矛盾找上门。

先是女方家长打来电话，声音挺客气，用词就很严重：“我家姑娘前两天哭哭啼啼地回来，也不说原因，是不是和小勇吵架了啊？你是小勇的表姨，能不能说说他，小静被我们娇养惯了，小勇一个男子汉，得让着小静点儿。”

这边电话刚挂，表姑电话又来了，“哎，小勇跟小静吵架了。”

一问才知道，两人约会看电影，小勇迟到了十分钟，小静不依不饶地闹，把小勇逼急了，一甩膀子走人。小静于是哭天抹泪地回家，闹得一家不得安宁。

“小静一点小事就闹情绪，这可怎么行啊，以后还要过日子呢。你是媒人，帮忙劝劝小静吧。”表姑几句话又把包袱丢给了老妈。她哭笑不得，小两口闹个矛盾也要媒人处理，这责任太大了。

老妈夹在中间忙得焦头烂额，苦口婆心地两边劝解，两个人终于和好。小矛盾虽不断，但过了大半年，他们决定结婚了。

婚礼上，老妈被抬举到了主宾席上，待遇规格挺高。可表姑给的謝媒红包有点不够意思，只有二百元钱。老妈虽有点失落，但想到当初也不是为了红包钱说媒的，小勇结了婚终于甩掉个大包袱，过了几天也就忘怀了。我考虑到从此能和表姑家再无纠缠，我又替她高兴，以后大家就维持面上的来往就行了。

老妈吃了大亏，这次多了个心眼：“不能高兴得太早，你表姑这一家的媒事儿，保不齐以后婆媳矛盾都会找上我，小静的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家要是闹起来我就惨了，还是小心为上。”

这不，只要家里电话一响，她就吓得直甩头躲进房间，“就说我没在家，就说我没在家。”这桩极品媒事，居然把老妈吓出了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