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来贼往

2015-07-06 05:22菊韵香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5年21期
关键词:黄毛

菊韵香

年关将近,卢浩从人潮汹涌的始发站挤上了L字头列车。他买的是硬座票,位子靠窗,刚对号入座,就瞅见一个年轻女孩盯着她那鼓鼓囊囊的拉杆箱犯了愁。

人瘦腰细箱子重,凭她的力气,肯定没法托上高高的行李架。卢浩下意识地摸摸腰间,接着双臂一较劲,搞定。女孩道声谢谢,坐在了卢浩身边的座位上。这时,电话响了。是女孩的妈妈催她去相亲,没听两句,这个叫赵颖的女孩索性将超薄的新款手机撂到小桌上,任由里面叽里呱啦,自己则闭目养起了神。也就十几分钟光景,人便脑袋一歪,倚上卢浩的肩迷糊过去,手机也滑进了卢浩的手里。

赵颖的脖颈光洁白皙,事业线隐约可见,分外招惹眼球。一瞥之下,卢浩不由得心跳怦怦,慌忙扭头,可这副窘态还是被对面的乘客瞧了个满眼。

对面是两位男乘客。临窗的那位,年纪和卢浩差不多,二十六七岁,染着扎眼的黄头发;另一个西装革履,颇有派头,从屁股落座那刻起就对着手机嚷个没完,训斥秘书办事不利,连机票都订不到,害他挤坐这种逢站就停、慢如蜗牛的“穷人专列”。

黄头发听得心烦,冲仍靠在卢浩肩上的赵颖努了努嘴:“你们认识?”

“不认识。”卢浩实话实说。话刚出口,列车进站了。想必司机若非新手便是心气不顺,竟来了个急停。赵颖被闪得一侧歪,一头扎到了卢浩的腿上。

“对不起,我太困了。”赵颖支支吾吾道,突然又转向黄头发嗓门陡高,“喂,这是公共场合,你能不能讲点公德!”

黄头发似笑非笑,抬手指指卢浩的肩:“该讲公德的是谁,你自个儿清楚。大过年的,都别藏歪心眼!”这含讽带刺杠上劲的两位,谁也不是善茬:一个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淌了卢浩一肩膀哈喇子;一个在桌下脱了棉皮鞋,极具杀伤力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赵颖差点背过气去!

平心而论,赵颖相貌姣好,身材苗条,放眼整节车厢,当算头号美女。别说借只肩打个盹,淌点哈喇子,就算趴你怀里你都不会推开,卢浩也不例外。不然,他也不会趁赵颖睡着之际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可是,黄头发偏偏和他作对,臭鞋一脱,赵颖顿如打了兴奋剂,再无半丝倦意。卢浩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去了厕所。

方便完,卢浩前脚刚跨出厕所,黄头发便跟过来,一把将他拽到了车厢连接处。

“你想干吗?”卢浩警觉地问道。黄头发飞快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放心,我是好人,和你一样都是打工仔。你腰里,藏的是工钱吧?”

见卢浩手肘贴腰本能后退,黄头发一本正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说:“我叫陈小龙,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年年进城打工,至今已有8年,啥世面、啥人没见过?比如刚才那女的,搭眼一瞧就知道是扒手,女贼,专盯咱们这种家住山沟、随身带钱的主儿。我倒没事,染了头发像痞子,扒手不敢碰。”

卢浩听罢,满脸的难以置信。黄头发凑近卢浩的耳朵:“她往你身上淌哈喇子,借机给你擦,往你怀里钻,是在确定藏钱的地儿。要不是我脱鞋熏她,说不定她就得手了。兄弟,你得谢谢我。”

“不会吧?我看她不像。”卢浩依旧将信将疑。

“你呀,太嫩,幸亏遇上了我这热心肠的老江湖。”黄头发左右望望,快速拍了下自己的肚腹,“听兄弟的,赶紧转移。人身上,这儿最安全。”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的当儿,赵颖也跟着推车售货的列车员挤了过来。黄头发冲卢浩使个眼色,先回了处于车厢中间的座位。卢浩正要迈步,赵颖却拦住了他:“我妈又打来电话磨磨叨叨,愁死我了。要不,你客串我男朋友,我租你回家过年得了。”

卢浩想起黄头发的警告,赶忙推托:“我,我恐怕不行……”

“别想美事。我故意说给黄毛听的,没人租你。”从余光里瞄到黄头发走远,赵颖碰了卢浩的腰,动静低如蚊嘤:“是钱吧?看在你借我肩膀用的份儿上,我奉劝你一句,别傻呵呵的谁都信。那小子,十有八九是贼!”

“不会吧?”卢浩惊愕回道。

“你呀,太嫩。”赵颖言辞凿凿,“我是装睡,一直盯着他呢。贼眉鼠眼染黄毛,好人有长他那副德性的吗?”

黄头发坚称赵颖是偷儿,赵颖猜疑黄头发是贼,他们两个,到底谁是贼?回到座位,卢浩暗暗观察,发现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防死守,还不时挤眉弄眼提醒他切莫大意。就这样,三人跟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彼此防了一站又一站,谁也没给谁可乘之机。而出乎卢浩意料的是,午夜时分,三人居然在同一个小站下了车!

稍一愣怔,黄头发率先叫起来:“敢情,我们仨是老乡。妹子,我是槐树岭的。你是哪个镇的?”

“桃花镇。你呢?”赵颖也欣喜不已,看向卢浩。

“我、我是,”卢浩话未出口,一个男子打着电话边喊边急急走来,径直撞开了他,“让一让,别挡道,我着急转车。”

是那个有派有脾气的老板。就在擦身而过的同时,卢浩觉出了不对劲,猛地推开黄头发和赵颖扑了去:“他顺走了我的工钱!他是扒手。抓贼啊——”

小站顿时闹哄哄乱作一团。贼老板倒也灵巧利落,闪身避开卢浩的扑击,顺着铁路线撒腿就逃。卢浩仅追出了五六步远,脚跟忽地一软,“撲通”跌坐在地。

卢浩的腰部流血了!显然,贼老板的手法差了点火候,在用锋利刀片划破衣服拽出钱的刹那,力道稍稍大了些,割伤了卢浩的皮肉。赵颖紧跟着奔来,催促黄毛快背他出站,送他去医院,自己则扔了箱包,义无反顾地追向贼老板。

“你挺住。这儿我熟,出了站台就是医院。”黄头发搀起卢浩,弯腰正要背,卢浩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别管我,我没事。求你快去抓他,那些钱是救命钱。我爹得了大病,正住院等我去救命呢——”

确定卢浩受的只是皮肉伤后,黄头发报了警,继而一阵风似的追向贼老板。此时,瞅着柔柔弱弱的赵颖已越追越近,并薅住了贼老板的衣服。贼老板登时恼羞成怒,回手便是一记老拳:“臭婊子,活腻了是吧?那老子就送你去西天过大年!”赵颖躲闪不及被打中脑门,晕晕乎乎就要栽倒。好在黄头发及时赶至,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贼老板仍没罢手,又气急败坏地飞起一脚,恶狠狠踢向赵颖的肚腹。

这一脚,贼老板使出了吃奶的老劲。紧要当口,黄头发用力拧身,硬生生和赵颖调换了位置。结结实实被踢个正着,黄头发顿觉腹中绞痛,可还是强撑着扑上前,和贼老板扭打成一团,试图抢回卢浩的救命钱。争着抢着,那几扎崭新的百元大钞破了捆,散落得满地都是。贼老板愈发狂躁,死死扼住了黄头发的脖子:“王八犊子,敢和老子抢食,我看你是找死!”

万幸万幸,危急关头,小站派出所的警察到了。贼老板无路可逃,只得乖乖就擒。抓完人,借着灯光,大伙儿又忙忙活活捡起了钱。你一摞,我一沓,合到一块儿刷刷一点,整整三万块。

“这是我老乡的工钱,救命钱。他爹病了,他还被这个王八蛋割伤了。咦,人呢?”

黄头发和赵颖环顾四望,卢浩不见了。站内站外又一通找,也没发现他的影儿。更叫人诧异的是,警察很快瞧出了端倪,被贼老板拿下的那三万块,竟全是假币!

为啥会这样?卢浩呢?

卢浩走了。临走前,他把一个背包送到小件寄存处,随后登上了另一趟过路的火车。上车后,在车厢连接处,他给领取凭证拍了照,传送回了赵颖的手机。一同传去的,还有一个现录的音频故事:

“赵颖,黄毛,几天前,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眼看要過年了,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家吧。不瞒你们,我已三年没回家了,在城里给地下赌场看场子,帮人打架,也蹲过拘留,给号子里的人做饭,想想这些年,一分钱都没攒下,哪还有脸回去见父母?

“蹲拘留时,一个老贼曾教过我几手摸荷包的技术。于是,我揣着几沓假钞上了这趟车,想伺机调包,以免没到站就被察觉。只一眼,我就断定黄毛的内裤有兜,里面藏着钱。此外,我还相中了赵颖的手机,打算等你们睡着,一勺烩掉。可你俩为了我竟较上了劲,谁也没合眼,害得我没机会下手。咱们素昧平生,你俩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很抱歉,我不是你们的老乡,之所以下车,当然是心有不甘。谁想,那个牛气哄哄的大老板也是贼。他偷走了我的假钞,我则在推搡你们、假意去追的时候也出了手。

“说来也怪,得手后,看着你俩和贼老板拼命的样子,我竟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想,也许是我还没练成那颗当痞子当坏蛋的狠心吧。犹豫中,我又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说,她想和我好好过个年。对,回家过年,我不能让爹妈失望。黄毛兄弟,你的钱在背包里,我一分没动。最后,在说再见前,我还想对你们说一声:谢谢。”

约摸半小时后,卢浩收到了一条短信:“兄弟,新年走新路,多保重。对了,赵颖非要租我做她的男友。我要不答应,她也往我身上淌哈喇子。没辙,我只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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