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巴掌一百元

贺小波

黄毛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他开车有个三不拉客的原则：一是病人不拉，怕沾晦气;二是不拉光头，怕遇打劫;三是穿制服的不拉，怕惹麻烦。

赶上雨季，这一天空中乌云密布，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来一场大雨。黄毛心想，这天气可是拉活儿的黄金天气，就是多提个价也不会有人计较。他顾不上吃早饭，捎了两个昨晚剩下的菜包子边啃着边开车上了街。送了几趟活儿后，肚子忽然闹腾起来，绞着劲儿地疼，恰巧路边有个公厕，不容他细想停下车就窜了进去。方便到一半，黄毛肚子舒服了，才意识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他着急解决问题，忘记带卫生纸了，而此时，厕所里只有他自己。正叫苦之际，见一个光头男提着裤子急乎乎地窜了进来，黄毛心下打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试探着问了一句：“哥们儿，能否借点卫生纸用？刚才走得急，忘记带了。”

光头扭头盯了眼黄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行，我带的纸仅够我一个人用，分你一半我就不够了。”

黄毛哀求道：“哥们，行个方便，出门在外的，谁不会遇上个急事！”

光头想了想，说道：“分你一半也行，不过有条件，你得花钱买。”

黄毛立刻警觉起来，试探性地问：“多少钱？”

茅坑旁边伸出一根手指，黄毛看了一眼，知道赶在这时候趁火打劫的人，一定不会只要一块钱。不过还好，问题总算能解决了，他松了口气，愉快地笑着说：“十块就十块，我等会儿出去了就给你钱，钱在车上呢。”

光头纠正说：“不是十块，是一百块。”

听这话，黄毛差点没从茅坑上站起来：“啥？一百块？一百块我能买五提卫生纸！”光头收回了手，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就去买一百块钱的卫生纸放车上备用吧。”说着开始从兜里掏卫生纸，偏偏这半天没一个人进来！黄毛急了，立马妥协道：“好，好，一百就一百。”

一百块钱买了一张手纸，黄毛的心里犹如吃了只死苍蝇，光头拿钱走后半天了，他还坐在车上难受：“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还有用这讹人的呢！”

他刚骂完，窗外噼里啪啦落起了豆大的雨点。黄毛一扫刚才的苦恼，喜不自胜地发动了车辆，正要驶离，只见刚才讹自己那人捂着个光脑袋急匆匆朝他奔来，连眼睛都没抬，一拉车门钻进了车里。

一看是刚才讹自己的那个光头，黄毛第一感觉是立刻把他赶下车。转而一想，机会来了，正好趁机把那一百块钱赚回来……他在心里“嘿嘿”了两声，也不看黄毛的脸，面无表情地问道：“去哪儿？”

光头边擦着脸上的雨点边着急地说：“去医院，去医院。”

黄毛一踩油门，车子撒欢似的朝前冲去。这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刚才还好好的天一下就暗淡下来，雨刮器不停地摆动，还是刮不净玻璃上的雨点。十几分钟后到了医院停车场。说也怪，车子刚停下，雨也停了。

光头埋怨了几声天气，然后从腰包掏出了一张百元票，边问黄毛：“能找开吧？”

黄毛头也不回地说：“一百元，不找零。”

光头惊问道：“一百元，这不是讹人吗？计程表显示才十块钱！”

黄毛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来是要开车接我儿子放学的，这下我儿子就得坐公交车回家。他没带伞，万一着凉病了，你这一百块够干啥的？我们这行讲的特殊天气，价格另算。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出租车，是不是这规矩？”

光头立刻恼了：“你刚才可没说雨天坐车一百块！这分明是欺诈消费者！”

黄毛不愠不火地说：“随你咋想，反正我把你安全送到了目的地，从法律角度来讲，我们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

光头也不管黄毛同不同意，下车后扔下十元钱扭头就走。黄毛尽管有点害怕光头，但也不愿放弃讹回自己那一百元的机会，推开车门一把拽住光头，说啥也不让走。于是两人推搡起来。

这时，四周开始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黄毛感觉有人壮胆，把光头抓得更紧了，心想：尽管我的要价高了点，但要是一讲刚才他讹我的事情，大家肯定会同情我。正想着，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

黄毛顾不得拽人了，捂着半边脸怒斥道：“坐车不给钱，还敢打人，我要报警！”

光头凶巴巴地瞪着黄毛，冷哼一声说：“你认为打你是白打的？我花钱买！”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到车里。

“这一百块钱还是我的呢。”黄毛大声嚷嚷，伸手拽住了要走的光头。

“笑话，你的钱咋在我兜里！撒手，我老爷子还在病房里等我去扶他上厕所呢。”

黄毛还是不依不饶，非要找警察讨个说法，这时人群中不知谁打了110，不大会儿，一辆警察呼啸着开过来。

一见到警察，黄毛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絮絮叨叨地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警察问光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光头点点头，说：“是真的，不过我在厕所卖他卫生纸是他自愿的，愿打愿挨。而他收这些车费事先却没告知我。警察同志，你们给评评理，他是不是欺诈消费者？”

黄毛一听哑口无言，半天后嘟囔了一句：“一张手纸一百块，那不是敲诈吗？再说他也不应该打人，打人犯法，你们警察就不管了？”

警察回过头教训光头道：“要是按你的逻辑，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打人，打完后再给点钱补偿，那社会岂不是乱了套。幸亏你没打伤人，不然非请你去所里待上几天。”

光头说：“我打人是不对，但我为什么打他？是为了让他长点记性，做人得厚道，尤其干他这行业的。”

黄毛站在一边不服气了：“你算老几呀？用得着你教育我。”

光头瞪了黄毛一眼，说：“你们先听我讲个事儿。那天，住在城郊的我老爸肚子疼，打算去医院看看。走得急，忘记带手机了，在路边等车时，忽然疼得不行了。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刚好路过这里。”说到这儿，光头又狠狠瞪了黄毛一眼，“我老爸急忙招呼，出租车仅停了几秒钟，不知为啥又把车开走了，等好心人打120把他送到医院，老爷子已经昏迷不醒，一检查是肠穿孔。医生说，要是早一会儿送来病情也不会加重，到现在我老爸还躺在病床上叨叨那辆出租车，说是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那辆车的牌号。”

一聽光头说这话，众人纷纷谴责起黄毛来。黄毛脸一红，小声嘀咕道：“我，我是从来不拉病人的，现在社会上老发生些救人被讹的事儿，让人防不胜防，谁敢自己无事找事啊！再说，我也不知道他病的会那么重呢！”

“呸，少给自己开脱。如果都像你这样，这社会还有人情味吗？”光头鄙视地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冷漠的人，所以就留意起这个号牌了，刚才我上厕所时发现那辆车就停在门外，而他正好向我借卫生纸，我就想好了要整整他。谁料天公不作美，我又被他讹了一回，所以我打了他三巴掌，这三巴掌也是有偿的，我不但给了他车费，又把他那一百块钱还了回去，目的是想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如果你想报警，我愿意接受惩罚！”

众目睽睽，黄毛红着脸说：“算了，这几巴掌的教训对我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