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荫

梅林横笛

雪野茫茫，只有一棵老柳孤零零地挺立于天地之间，与雪后非要出门的他一样倔强。

推开柴门进家时，他阴沉着脸，家人上前关切地询问，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村口冻死了一个人。”

说完，他背着双手慢踱步子，绕着宅院开始转圈，来到后院看到苫盖地窖的秫秸秆子时，突然眼睛一亮——地窖里还存着半柳条筐土豆。

他催促家人洗净土豆，然后往大锅里倒水，扯动风箱，全家人开始煮土豆。

往锅里加进去几勺盐，淡淡的香气便随着雾气氤氲，很快弥漫了整个灶房。

这次出门时他带上了长孙，提着的柳编篮子里盛着几十个土豆，上面还苫了两层破毡子。每到一个路口，爷孙俩就停下脚步，从篮子里取出三四个土豆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篮子里的土豆越来越少，一老一少两张面庞也渐渐被冻成了酱紫色。

再到一个路口处，长孙正按照爷爷的吩咐摆放土豆，从他们的身后急匆匆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汉子来到他们跟前，嘴里哈着气，问道：“老爷子，您是李恩茂吧？”

他微微一怔。

汉子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突然一把抓紧他的胳膊，接着就往雪地跪去。在他连忙伸手阻拦的当口，汉子嘴一咧并嚎啕大哭起来：“善人，真是大善人呐！我吃了路边的土豆，跟人打听是谁放的，有人告诉我是‘李恩茂，说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虽然家里条件不是很宽裕，却力所能及地出手帮别人……”

这件事发生在民国年间。

數十年后，我因为装修房子去建材市场买各种材料，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面容和善、态度和蔼的店主小李。

有一天我过去时正赶上午饭时间，小李留我在店里小酌。几杯酒下肚，我问道：“你来北京好多年了吧？”

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被我问得有点不好意思，小李的脸微微发红，他回答道：“不，我刚来北京两个月。”

“是吗？”我的狐疑顿时显露在了脸上，“可你的生意很不错啊，看来你真能干！”

“不是，初来乍到的我两眼一抹黑，都是老乡在帮忙。”小李的脸更红了，“不瞒您说，这条街上卖建材的都是从山东沂蒙来的。”

接着，他给我讲了上面那个故事。

我开始思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又饮下一杯热酒，小李为我揭开了谜底：“我来北京闯荡，不知老乡们怎么知道了我是李恩茂的重孙，他们来北京也比我早，都是同行，因此在生意上帮了我很多。”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