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
初夏傍晚,敞开的窗外,一只飞虫戏游于水面上,时飞,时落,时起,时旋……
似一片雪,却润了夏之色;若一抹羽,又缀了生之悦。
恬静的生命里,盈满了残朵,灵息飘落 ,你便在这一朵花开的时间,观生望死。
於归,於悦。
对人生和时光的思索,是永不沉寂的话题。
古时的人们,已开始注意到宇宙中的万千生物,即便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也未曾逃离人们的视野。
面对蜉蝣的一生,乐观的人会说,蜉蝣的生命过程虽短,却热烈而充实,短短的几小时内,要经历两次退壳,练习飞行、恋爱、交尾、产卵……短暂而又忙碌、明晰。悲观的人则会想到自身,感慨人生苦短,那些怜惜蜉蝣朝生暮死的人们,自己又何尝不是造物主指间的一只小虫呢?苦苦熬度的几十年光阴,在造物主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这样的悲观并不奇怪,反而是一种清醒。这样心怀谦卑,没什么不好。人在不经意间总会被强大到骇人的时间击中,惊悟自己的微不足道。难怪苏东坡那么洒脱的人亦油然感慨:“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难怪陶渊明那般豁达之人亦心生哀叹:“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长江在,赤壁在,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却消失得不留痕迹,时间就是这样的无情,任何一个人、一件事的逝去都无法让它停下匆忙的脚步。曾经认为已经改变了的,改变的不过是当时当事;曾经以为尽在掌握的一切,也只是光阴里的纤芥尘微。
今察看我手经营之琐业,及我劳碌所成之微就,哪知都是空虚,都是捕风——先知已悉数点破,而我仍旧置若罔闻,甘心这样煞有介事,欣喜若狂。
多情的人说,爱如蜉蝣,是短暂而一生必经历的大业。如果看蜉蝣,它们是这样的——拼尽了力气从水泽中挣脱,褪去原有的形骸,长了翅膀,去寻找可以相爱的伴侣,不管之前有多辛苦,不管遇上之后相爱多短暂,只是不饮不食,心无别念地去做这件事,直至留下后代而死亡。
也许蜉蝣是最脆弱却又最坚定的痴于情的生物。万般辛苦只为了那句——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死亡也无法摧毁这种强人意志。
光阴流转,是蒋捷说的最美: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却是禅宗的女尼说的最惊喜:“尽日寻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观生望死,这一瞬间离世而去,下个轮回转世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