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文
丁局长像大多数领导一样恋恋不舍地退休了。
这些日子,老丁很无聊,没了饭局牌局,门前冷落车马稀。他变得闷闷不乐,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并开始百病丛生……
老伴陪他看医生。医生说:“没有啥大病,主要是情绪抑郁,很多退下来的领导都这样,慢慢调整适应吧。”儿子得知,寻思着如何帮老爸“调整”心态。
兒子在老丁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张彩照。照片里的老丁端坐在办公桌前,左边摆放着电脑,右边叠着几个文件盒,一个台牌醒目地摆在桌边:姓名、职务、相片,还有“负责全面工作”的岗位职责。老丁穿着一件蓝格衬衣,系粉色领带,细看,微微含笑的眼神掩饰不住留恋与失落……这是一张临退休前拍的留念照。儿子边看边点头,突然,用右手食指弹了一下照片:“我明白了。”
几天后,儿子动手把客房改为书房。老丁问搞啥名堂,儿子说,为您营造一个读书看报的环境。儿子买回办公桌,摆上电脑、文件盒、台牌,还订了几份党报党刊。老丁看了似乎很满意,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这地方总该有个名称吧?”儿子怔了一下,马上恍然大悟:“当然。”几天后一个灰底黑字的小牌子钉在书房门口。老丁看见牌子上写着“局长室”,端详良久,频频点头。
从此,每天早上九点钟,老丁准时步入书房端坐在靠背椅上翻看报刊,阅读儿子下载打印出来的时政文件。那天老伴轻轻进来倒上一杯水,“多谢!”老丁头也不抬,目光仍旧集中在文件上。“谢啥谢,都老头老太太了。”老伴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甜甜的,照顾他几十年,很少听见一句感谢话。老丁却好像猛然醒来,抬起头说:“哦,是你呀,这么多年习惯了,我以为是办公室秘书呢……”
老丁每天大约用四十分钟忙完“公务”才去健身、饮茶。这天,老丁看到一份反对“四风”的文件,立即作出批示:班子成员传阅,办公室备份。接着,他又读到一篇实践教育活动及机关作风建设的文章,又作出批示:王副局长带头组织干部职工学习。老丁放下笔,站起来,端起杯喝了一口水,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老伴推门进来,老丁有些不高兴:“怎么不敲门,一点规矩都不懂。”老伴不买账,黑着脸,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有什么事?”老丁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这是在家里,家里。”
“快说吧,我听着呢。”老丁一下子语气温和。老伴回过身来,忍着气说:“你呀,真是不知好歹。后天你生日,到酒楼吃个饭,去不去你看着办。”
“这建议不错。”老丁挺开心,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原则上同意,你写个报告来。”老伴没理睬,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唠叨:“官迷又神经。”说归说,老伴还是叫儿子照做。
第二天,老丁在报告上作了批示:摆一桌,陪客四人,按标准开支,不去高档酒楼。吃饭那天,老丁满意地说:“这酒楼不错,记住,要反对奢靡之风呀……”
几年后,老丁病了,需要入院治病,他在自己的住院报告上批示:费用由医保开支,办公室牵头组织慰问。三天后医院发病危通知书,老丁又作出最后批示:不搞遗体告别仪式,骨灰撒进大海……
左汝正荐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