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没有变成天鹅的丑小鸭都去了哪儿

虎皮妈

本来想起的题目叫“丑女也有狠角色”，因为最近凤姐又红了。据说上了“纽约时报”，还要融资千万进军网络美甲行业创业，网调显示，网民们对其好感度大幅提升。所以原本打算写一个“逆袭励志姐”的故事。但后来本着“鸡汤也要有论据”的原则查了《纽约时报》，发现凤姐的大名并没有出现在那两篇“美甲业大起底”的报道中。只是之后“纽约时报中文网”因为凤姐也在纽约从事美甲业，而对她进行了一次专访。可在那次专访中，凤姐透露出来，她在美国的生活并不励志。

凤姐刚成名时，神志正常的人大约都会觉得她可笑，大众对她的感情，和望着小丑类似。“9岁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前300年往后推300年，没有人会超过我。”乍听这种言论，无非是两种可能：一，她精神方面有点不正常，是个病人；或者，二，她神智正常，只是忍辱负重，故作雷人之语，借此成名。

但我看了“纽约时报中文网”的专访，凤姐逻辑严密、谈吐得当，神智绝对正常；在能拿出场费30万的当年，远渡重洋，在美甲店踏踏实实从最低层的小工做起，一做4年，慢慢做到能进曼哈顿大店的大工，凤姐也绝对不是为了名和利可以毫无底线廉耻的跳梁小丑。

那究竟是为什么？

翻看她这两个月的微博，她这样评价曾经的她口中的“人文类书籍”——“喜爱知音和故事会并不可耻。作为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我们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书”；她曾经列了几条吓掉人下巴的择偶要求，现在却说——“因为年纪已大的关系，所以来的不管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我都会嫁的”；她曾经看不上范冰冰，演艺圈目标是巩俐，现在承认——“我长得不美，但我觉得人生并没有很遗憾”；她曾经坚称600年内无人望其项背，现在说——“我不要任何人崇拜我，当然我也不想有人骂我。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关心，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我忽然多少有些理解了她。

那些雷人之语，那初到上海就敢寄履历应聘总经理的勇气，到了美国希望去华尔街当大鳄的自信，当然可能有为了媒体效果而夸张的成分，但本质上，难道不是因为年轻时候眼界浅、自信到自大、对这个世界豪情万丈吗？渴望得到承认，幻想自己是世界的宠儿，难道不是隐蔽在我们每个人内心里的一个梦吗？

是不是每一个丑小鸭都幻想过自己会变成白天鹅？是不是每一个失败者都以为这只是这个世界不识货？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一个盖世英雄的心上人，终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自己？

凤姐说：“以前我常常梦想自己是富二代，有套漂亮的房子，可以种花种草，还可以买好多好吃的。每天逛逛街，买衣服啥的……可一觉醒来，除了冰冷的床，什么也没有。”接着她又说：“世界上最苦命的人就是生了个做丫鬟的命，却偏偏有了颗当皇后的心。”

出生在一个小地方，从小寄人篱下缺乏亲情温暖，因此渴望一个更大的世界，渴望这个世界的注视；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所以对自己颇有自信，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别人只敢在梦里想的事她敢对着全世界嚷。她或许有表演型人格，或许偏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多多少少，谁没有一点呢？

看看她一路的脚步。

一开始，是一鸣惊人哗众取宠。不管收获的是掌声还是嘘声，至少她得到关注了。她的成名之路或许是这样计划的，你们现在骂我侮辱我都没关系，之后，我要努力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于是第二步，她真的一本正经开始做名人了。她参加唱歌选秀、参加足球宝贝、拍裸露照片、选秀、做代言。我相信她当年一定是抱着极大热诚来做这些的，她以为“丑角”只是一时身份，她以为别的明星比她多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在机会她也有了，为什么大家还是笑她罵她？她的朦胧诗，颇有意境；她就事论事评论时，逻辑清晰；身材在普通人里，算是不错。但她不明白，她在观众眼里，为什么永远只是一个丑角？谁是谁的有趣？谁又能拿谁开心？于是她失望了，愤恨了，所以，她顶着“在中国最遭恨的女人”（the most hated woman in China）的名头，远渡重洋，去证明自己，去重拾自尊。

第三步，逃离。“出走”是许多人对彼岸的唯一追求方式，何况那个地方是被很多人想象成遍地机会、制度公平的美利坚。美国的天很蓝、美国的水很绿、美国有华尔街、美国还有奥巴马，但美国并没有给凤姐逆袭的机会，除了一张她在专访中否认的绿卡。她拿着最低工资、在出租房里迁转、被人骗炮、没有积蓄、买一件40刀的衣服就觉得自己穿了名牌。于是凤姐终于慢慢地，也和这个世界妥协。原来即使在纽约，华尔街与美甲馆的距离，也并不比陆家嘴与家乐福之间的短。

在微博上，她说租房却被房东任意驱逐颠沛流离，说想嫁人男人却只对约炮有兴趣，她说带300块钱出去购物最后一分没花自己好得意。她写一点朦胧诗纪念汪国真，看到故乡的植物呆呆站在下面几小时，为蚁族和弱势群体辩解，看八卦迷恋帅哥喜欢林更新和陈伟霆。

终于，我们都慢慢和这个世界和解了。年岁越长，越发现这个世界很大。有些人看了世界，变成了耀眼的一颗星；而大多数人看了世界，只能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井底，只是再没有指点江山的勇气。长了见识，也伤了自尊。如此艰难。幻想过、迎合过、逃离过、骄傲过，终于我们都开始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与这个世界慢慢地和解。

“一些日子草草的开始，又草草的结束。”（《春天的颜色》，罗玉凤）

只有凤姐在创业申请表里还会写——“我在美国待了几年，和无数精英打过交道，我现在的商业头脑胜过巴菲特”。

好吧，凤姐，还是祝福你。不管你最后成为了创业弄潮儿，还是攒足了三万块自己开了美甲店。至少你没有为了骗福利报低自己的收入，至少你在“王思聪和狗”里选择了“狗”，至少你还保有着最初的梦想，“平等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