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晨
前两天,同桌神叨叨地问我:“最近一外科医生给一艾滋病人做手术,把手给割破了,然后就被传染了。换成你,你做不做这手术?”
“你怎么认为?”我问。
“不做呗。”她挑了下眉,“做了病人会死,不做病人也要死,那做什么?”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难受,但又觉得她所言似乎有理。她边喝水边斜瞟着眼睛看我,示意我该说些什么。
但我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我们彼此对着看,看了很久。
假如我是医生,我这样想:每天下班回家看着自家的小孩领着别人家孩子玩耍,吃了晚饭后陪着老人拉家常,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动个安全的手术,救个病人,心里藏不住的美气,看着办公室里“妙手回春”的锦旗……想想自个儿家庭和美,事业顺利,把命搭在一得了艾滋的病人身上,确实不值。
因为自身原因,心里围起一座石坝......
但一个人是有血有肉的,只要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只要你的脉搏还在舒张,你会清楚地感觉到,你流淌的精神血液在一遍遍地冲刷那坚硬的石坝,直到它摇摇欲坠,土崩瓦解。
在那段抗击非典的日子里,柴静曾闷闷地想她有个孩子,孩子问:“妈,非典的时候你干嘛呢?”“你妈看电视呢。”柴静觉得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同样的,假如我是一名医生,我有个孩子问我:“妈,艾滋病人做手术的时候你在哪?”我回答:“你妈站在边儿上看着。”这话更说不出口。
当年柴静直击非典病房的时候,现场没有消毒灯,没有过氧乙酸的味道,开窗通风是唯一的消毒手段。一个老人躺在床上,脸上烧得发亮,脖子肿得很粗,呼吸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个三十多岁的调查员,站在床头一动不动,离老人的脸只有几十公分,为了不妨碍记录,他摘掉了眼罩,等老人咳嗽完,继续询问,声音一点儿波动都没有......那时候,运送病人的医生都没有隔离服,只穿着普通的蓝色外科手术服,某人民医院副院长王吉善因与非典病人近距离接触,一周后也发病了。
柴靜自己也曾问过她妹妹是否应该进病房,她妹妹说:“你可以选择不当记者,但你当了记者,就没有选择不去的权利。”
这是一种精神,叫“恪尽职守”。 选择一门职业,一般有两种目的:一是谋生,二是追求。可以谋生的职业有很多:会计、工人……都可以,但医生这门职业是高尚的,它意味着奉献。如果仅仅为了谋生,完全不用选择这一职业。如果你以救死扶伤为自身追求,对待艾滋病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必须救活他”。于是,手中感受到的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的讯息,那是医生的荣耀。
做手术割破手指,是作为医生自己的失误,只是病人不幸患有艾滋,咱们不能将自己的失误怪在病人头上,更不能以此作为拒绝救人的借口,否则就得为自己身穿的一身白大褂而无地自容。当一个医生拒绝手术,那是他个人的悲衷,但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表示理解支持凡会变成社会的悲衷。
后来我又跟同桌说起这个事儿:“要换成你是艾滋病人,碰到这么个医生,你怎么办?”
她不说话。
“你看,”我握着她一只手,“咱有时候是不是也得为别人想想。”
她没有反驳我,我们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点评】
这是一篇充满灵气的散文,开头以对话形式引出话题,然后设想自己是医生,会怎样对病人,这是“自己”的视角,给读者亲切感,让读者如坐春风,在此基础上,引出柴进等人的故事,这是“他者”的视角,在两个视角的转换中,很自然生发议论,指出“如果仅仅为了谋生,完全不用选择这一职业”,议论的文字不多,但很深刻,如“当一个医生拒绝手术,那是他个人的悲衷,但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表示理解支持凡会变成社会的悲衷”给人入木三分之感。然后,以对话结束,让全文呈现出情节性和画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