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钦楠
5月7日,我和北京澳际学校新南威尔士大学预科班的同学,到三里屯太古里进行学术英语课题报告的问卷调查。前两年看过一些关于北京的小说,三里屯每每被当成有魔力的地方,但我在北京出生长大愣是没去过。比如冯唐写的随笔《三里屯前史》,说自己在那儿树立了价值观、人生观,还强健了体魄。1984~1990年6年的学生时代是在三里屯南街那片的北京八十中学度过的。往北是饴糖厂、北京联合大学机电学院、假肢厂。再往北,是如今的三里屯北街,当时那里是“三里屯汽配一条街”。 因为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些地方,所以看着街名地名觉得离自己挺遥远的,但也激发了无限的好奇心。
老师跟我们说会组织去三里屯作调查,但我们作报告的效率不怎么高,定题目选内容写调查问卷一直都拖着。于是去作调查的日子也是3月拖4月,4月拖5月,还好,老师没直接给取消了。班里为调查分了几个组,我们组认为报告内容和这地儿八竿子打不着就没意思了。刚开始进入讨论的备选题目都是对三里屯的直接印象,香车、美女和美食,最后题目定的是“关于酒的难题”。我们打的算盘是这样作调查问卷时会容易一些,但着手作报告时觉得这个题目就像是给自己挖了一大坑——毫无前例,可参考的资料在网上都找不到。那位教我们学术英语的英国大爷,每次都像看热闹一样给我们挑毛病,所以能熬到去作问卷的那一天实属不易。去的当天上午,同学们根本没有什么心情上课,满脑子计划着怎么赶紧弄完问卷,好在三里屯转一转,我也不例外。下午一点从学校出发,路上堵车,到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我一路上在想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40份问卷,但是所有的预设都在下车时消失无踪。那一刻,自己完全被周边的氛围牵绊,好像忘了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当看到太古里广场上人来人往,不得不承认强大的虚荣心让我只想成为那些人群中的一员,而不是来这儿请求他们答问卷。
和伙伴们先到星巴克各买了杯星冰乐,调整下工作状态。问卷需要让外国人给我们填写,三里屯的外国人真的很多。第一次尝试去作问卷调查的同学,看着外国人从眼前飘来飘去,就是不知如何下手去拦住他们。我们组四个人,有两个老想着“打酱油”,之前的调查设计一点儿都不想参与,到这个场合就多辛苦一些。那天我犯了懒,因为三四级的风兜着我的裙子,差点没走光。再加上刺眼的阳光照耀和内心的悸动,我和另一位组员在现场比划了几下就跑了。将40份调查问卷都交给我的室友和一个福建乡党,有点于心不忍,但想起刚刚看到新鲜的杯子蛋糕,透过玻璃橱窗挤上去的奶油都闪闪发亮,还是经不起诱惑。我甚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Colibri,当我们点完餐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是我们,别的组有几个已经早早打起了酱油,吹着空调蹭Wi-Fi。这一切被我们学术老师看到了,可他夫人已开启疯狂购物模式,他就没什么心情嫌弃我们了。
2005年《北京纪事》采访的音乐人黄燎原写道:三里屯生于1995年,死于2005年,它是一连串北京具有先锋精神的酒吧:白房子,隐蔽的树,芥末坊,swing……没有办法忘记三里屯南街,因为他所有的业务几乎都是在这里的酒吧谈的,和他谈事的人只能在酒吧找到他,他所有的女友都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只有在酒吧里他才能见到人。这就是历史意义上的三里屯,这些历史碎片的年头一点都不长,可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同学彷徨在三里屯酒吧街上,没有夜晚的衬托和昏暗的灯光,看起来也不过是挺平常的一排矮楼,但足以给人幻想,当夜晚降临时那环境必然的妖娆动人。矮楼的对面是繁华时尚的购物区,购物区中间还有着又老又小的巷子,有卖吃的小铺,还有比外面那排矮楼看起来更有历史的酒吧。我“偶遇”我们的组员,他们两个也是棒棒哒,凭着一腔热血和勇往直前的精神算是拿住了一些老外。我室友说,刚开始可能是因为胆怯,根本不敢与陌生面孔攀谈,心跳加速,脸颊滚烫。但是后来觉得不能退缩,最后成功地打破了拘谨。这类的街头调查我在美国高中年年都要做,为了显示我们的团队精神,我跟着他们从广场到小巷再找到附近的外教公寓。很多同学以为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天真地认为老外肯定会很配合,但这一天知道了什么是“被拒绝”。
当我们走到老外面前说,我是澳洲新南威尔士大学预科的学生,由于学习的需要要做一个有关对酒的问题的调查,希望能配合我帮我填写一下这个问卷的时候,也有人很热情配合。记得其中就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当队友把问卷递给她的时侯,她接过去拿起笔就开始填,边填还边说:“你们上这种预科课还要搞这些实践活动的呀,你们这样是不是很辛苦呀?”我同学用蹩脚的英语说:“一点都不辛苦,对我们来说还很有益呢,我们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的交流能力、实践能力,我们非常乐意。”她欣然笑了一下,把填好的问卷给了我们。当然也有的人虽然很热情,但一听到问卷时马上就拒绝,甚至直接推托一句:“我有事要忙。” 还有一个人让大家记忆犹新,就在喷泉广场上,有一位喝着咖啡悠闲地看着周围的大妈。同学走过去问她能不能帮着填写一下,她一听就回答说:“我没空,你找别人吧。”虽然心里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不想轻易放弃,我接着说:“我只耽误您几分钟时间,不会太久的。这是一份很简单的关于酒问题情况的问卷,我想您很快就可以填写好的,拜托您了。”那位大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份问卷,最终还是答应了。还有些人则很谨慎,对每个问题仔细地问一遍,甚至还纠结一番,怕泄露个人信息。但是这问卷上一没问你姓名二没问你电话,当时真的想就这码事跟他们争论一下。
面对同一份问卷里的同一道题,不同的问卷对象能就该问题提出新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大多都出乎我的意料,至少我从未考虑过。不同的人对待“喝酒”这件事持有不同的看法,当我整理问卷时,每一份问卷都带给我新的思考、新的想法。
傍晚,小组4个人吃了顿饭,就在小巷里的一家小面馆,也因此又加深了友谊。问卷总算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当然是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总结,写一个调查报告。把这一切都做完时,我们深深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份作业做得十分不容易,但是让我们真的学到了很多。课程需要我们主动和陌生人交流,我们也学到了许多工作的技巧,感到了团结协作的珍贵。做事要始终保持一个积极的态度,要善始善终,将书本上的知识运用到社会实践中,变得更有趣更灵活,相信这会对我们以后的成长有很大帮助。还有我们的学术英语老师,用超常的仔细和耐心来挑我们的刺儿,让我们以坚持不懈的精神又改又编,熬了好几次夜,最后交上了一份还凑合的东西。
在网络野史里,三里屯有着潦草的不着边的记载:明代距离“北京城墙”三里地的一个村庄,现在是一个耀眼的潮流聚集地,吸引着中外最潮、最时髦、最具创造性的人士的光临。但我觉得,北京的三里屯是个充满临时感的地方。这里好像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它并不肩负着巨大的历史使命,但它接地气,有些方面做得很出色,那就是制造欲望和满足欲望。不论游荡到这里的人从哪儿来,他们都像海上的水手刚刚靠岸,在这里享用酒肉和性感,在这里建立短暂的雇佣关系、临时的爱情和脆弱的友谊。他们没有一个想要长久地待在这里,水手嘛,满足了欲望后当然要跳上船继续行走。三里屯就像空降到北京的一个岛屿,笼罩着富有异域感的人造气泡。你可以在南部的书虫咖啡馆听完一场普利策奖获得者有关后独裁社会的演讲,再在北区酒吧Punk伴随着DJ Wordy的无意义电音把脑袋清空。你可以在优衣库购买袜子,69元三双;也可以去Lanvin买一条礼服裙,至少准备4万元。你可以拎着茶缸自带饮品在这里溜达;也可以去Mesh点那瓶镇店之酒——1988年的Petrus,34500元人民币一瓶。在这里可以一分钱不花,仅仅傻呆在广场上,成为每小时1500名游客中的一个。
(编辑·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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