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汪欣
孔祥星,中国文物学会青铜器专业委员会会长、北大资源学院文物鉴定专业教授、《中国古代铜镜》著作者,在发现“六安出土战国六山镜”这件文物的信息见诸报端之后的第二天,为了见到这件文物,带着几个学生专程来到六安。
汪欣,一名从事了近30年的文物考古工作的文物工作者,主要负责六安市经济开发区的田野考古发掘工作,发掘了数以百计的古代墓葬,见过大量的文物,却在发掘到这样的文物之后内心兴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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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样的一件文物,让这些见多识广的专家们如此兴奋呢?这就是2011年3月在六安市经济开发区白鹭洲墓地战国双墓中出土的一面六山镜。该镜双弦纹钮,圆钮座,主纹区为顺时针方向相连的六个“山”字,羽状地纹。“山”字字体瘦削,倾斜度很大。“山”字中间的竖画甚长,顶住镜缘。每个“山”字的外框镶有细边,左边细边延长伸至另一山字的底边,形成六出星芒形。六个“山”字内部围成对称的六角形,六角内及“山”字上方左右两侧共18个小区间分布18个小圆圈,圈内空。宽平素缘。镜面近平,保存完整镜圆形(见图1)。直径27厘米、镜缘厚0.6厘米。
这面铜镜刚出土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起眼,泛着微黄的锈迹,静静地躺在琳琅满目的陪葬品之中(见图2)。没有大件青铜器震撼眼球的魅力,也没有镂空玉器的精美光泽。似乎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实际上这面六山镜有它的特别之处。
一是尺寸大、数量少。直径达到27厘米,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战国汉代铜镜,这么大的尺寸都不多见。它的主纹区有六个“山”字,称为六山镜,这样的铜镜非常少见。根据铜镜“山”字的数目可分为三山镜、四山镜、五山镜、六山镜四种,其中四山镜出土数量最多,可占山字纹镜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而山字纹镜中六山镜的数量是绝少的、罕有的。目前全世界现存的六山镜不足十件,其中一件较大的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六山镜,直径23.2厘米,厚度0.6厘米。在厚度一样的情况下,此镜比六安出土的六山镜直径小3.8厘米。铜镜这种以毫米计算直径的文物,相差3.8厘米无疑具有颠覆性。六安出土这件铜镜是迄今为止已发现的六山镜中最大的一件。
二是纹饰形制特别,品相堪称完美。该镜铸造工艺精湛,纹饰精美。每一处细小的纹饰都清晰可见,每一个“山”字都如出一辙,棱角分明,刚劲有力,拐角处如刀似削。羽状地纹,繁星点点,变幻多姿,耐人寻味。经历两千多年埋藏地下的水、土侵蚀,没有自然力的损害,在出土时没有人为的破损,至今依然保存完好。
三是铜镜制作工艺特殊。在中国业界习惯将制作精细的工艺美术品类称为“特种工艺”,铜镜专家把以上述方法装饰的铜镜称为“特种工艺镜”。此六山镜背部分布18个小圆圈,在小圆圈内至今尚可见朱红色,应是涂的色彩。同时小圆圈内空,据推测可能曾镶嵌有宝石等,在铜镜下葬时镶嵌物已遗落。所涂的朱红色凸显出古人对斑斓色彩的迷恋,也一定程度彰显当时此地的繁华与强盛。
六山镜中“山”字的含义至今仍然是学界的未解之谜。有人认为这是对自然界“山”的图腾崇拜,是从象形文字“山”演化而来的图案;也有人认为甲骨文里“火”与“山”相似,山字镜应该是火字镜;还有人认为铜镜中的“山”字与中山王墓出土的“山”字形礼器十分相似,而寓意也是一样,并且都是作为礼器使用。目前大家对“山”字的认识还没有统一,其具体何意,需要进行新的考古资料出土和研究。
六安出土这件铜镜绝非偶然。春秋战国时期,厚葬之风盛行,并与仁、义、孝相结合,所谓“棺椁必重,葬埋必厚。”因而不管是诸侯还是平民,都会在墓葬中随葬大量的世间用品,铜礼器、铜剑、铜镜、玉器、金银器、陶器等,品种和数量众多。早在商代,铜镜是作为祭祀的礼器出现。战国至秦,一般只有王和贵族才能使用。到汉代,铜镜慢慢地走向民间,成为人们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具。墓葬发掘中,商、西周和春秋时的铜镜都有零星发现,战国后出土铜镜的数量和质量都有很大的飞跃。战国末期的六安是一处繁华之地,也是一片不平静的土地。境内诸侯争霸,强大国家征服弱小、蚕食土地,互相征战。战争对于人民是残酷的,却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历史的延续、社会的发展、经济的发达、人口的繁荣、文化的交融,这一系列因素成为出土这面铜镜的原始背景。
六安地区出土这样一件铜镜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就像铜镜的两个面,承前启后,它一面展现了战国甚至更远时期六安地区的社会风貌和生活场景,另一面也展示了当时社会高超的铸造工艺技术和经济发展水平。在青铜工艺即将没落之时,以这件六山镜为代表的春秋战国铜镜以其绚丽多姿的纹饰、精致的形态达到了当时青铜铸造工艺的高峰。从之前的类似铜镜和出土这件六山镜的墓葬形制及随葬品来判断,这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所铸铜镜。大量春秋战国墓葬发掘和六山镜的出土,为六安作为楚国的重镇之一提供了有力的实物证据。铜镜并不是青铜器中的重器,当时并不能引起上层社会的重视。而为何这样一座等级并不是很高的墓葬内可以出土这样一件少见的铜镜,可能是某些贵族有特殊的偏好,不过也只有高级贵族才会陪葬如此珍贵的特种工艺铜镜。这件铜镜背后的价值仍然是值得考古人员继续探讨的问题。
孔祥星先生见到这件铜镜时,激动不已,评价其为“国内首屈一指”。不管是先祖皋陶之公琴,还是硝烟弥漫的春秋战国沙场,都沉淀在这微黄的锈色里,熠熠生辉。如今这件铜镜尚未定级,就陈列在六安市皖西博物馆的大厅里,向每一位来此参观的人们娓娓地述说着两千多年前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