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鹰

黄++蓉

天空万里无云，四周是悬崖峭壁，不知去向的风带着阳光照耀后的一丝余温在嶙峋怪石间穿梭、肆虐，惹得崖上的沙砾不住地落下，摔得粉碎。

一旁的碎石上，一只雏鹰静静地靠着石堆，没有鸣叫，也没有腾飞。原来它的右翅不知为何被摔得血肉模糊，本就稀疏的羽毛落了一地，显得十分狼狈。它并没有叫喊，反倒睁大了那双如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天空。

蓝天上，正有几只鸟雀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嬉戏、飞翔。

不远处那个平静的小山村里，一座农舍的烟囱升起了一缕轻柔而又咯显孤独的炊烟。一个小男孩躲在屋前的槐树后面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当看到系着一条碎花围裙的奶奶在灶台边身手矫健地忙来忙去时，他便松了一口气。

男孩一瘸一拐地向悬崖下的小峡谷走去。他想，那儿有孤独的山岩和石壁，温柔的风会把他的忧伤带向远方。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他双亲的生命，也让他跛了右脚。至今，还总有顽劣的同学嘲笑他、捉弄他，就像今天一样。想到这儿，男孩早已哭肿的眼睛又泛起一层泪光。

眼泪滴入男孩走过的路，滋润了一方土地。等他擦干了泪，才发现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悬崖下。乱糟糟的碎石堆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干脆坐在碎石上生起闷气。远处的山坡上，几只野兔在青草边欢快地追逐，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男孩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还有些淡淡的忧伤。

天色不早了，男孩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起身回家。这时，一丝微弱而尖锐的叫声钻进他的耳朵，他一回头，惊讶地发现身后躺着一只受伤的雏鹰，男孩感同身受，不假思索地用毛衣轻轻将它托起，一同带回了家。

晚饭后，点亮油灯，微弱的灯火泛出阵阵的温暖。奶奶戴上她的老花镜，用碾碎的草药均匀涂抹雏鹰的伤处，然后包扎好了伤口。男孩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

就这样，雏鹰拥有了它离开鹰巢后的第一个家——男孩床边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小窝。

夜幕降临后，银白色的月光轻洒在男孩的床铺和一旁的小窝上。男孩安然入睡，雏鹰却彻夜未眠，它安静地望着窗外的天，清澈的眼眸中映出月的俪影。

男孩这些天总是兴致勃勃地替雏鹰觅食，或是青虫，或是蚱蜢。天生桀骜不驯的鹰总有些骨气，不肯轻易接受“嗟来之食”，除非是饿极了，才偷偷吞两口。这些都被男孩看在眼里，欣喜不已。

自从雏鹰到来，男孩的心一天天被温暖着，连走路都快了许多。渐渐地，雏鹰痊愈了，只是右边的翅膀上留下了永久的伤。但它毫不气馁，抬头看着这片广阔的天空，眼神坚定，仿佛在暗下决心，一定要再次飞上蓝天。

男孩敏锐观察到了雏鹰的变化，它总是千辛万苦地扑腾上鸡棚、狗舍，甚至高高的屋顶。每次张开翅膀冲上天空，但只能在空中杂乱无章地飞一会儿，便又重重地摔到地上，落得满身伤痕，连喙都裂开了。男孩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可他不愿阻止，他知道雏鹰的梦。

雏鹰每次跌落到男孩面前，总能保持飒爽的英姿。它的眼神依旧犀利，它的眼里依旧只有蓝天。但雏鹰看男孩的眼神却愈发显得清澈而坚定，它知道男孩的梦。男孩似乎也从雏鹰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于是他开始尝试绕着田野、山坡慢跑。

日复一日。男孩一天天地奔跑、摔倒、爬起，雏鹰也一天天地腾空、落地、振翅。

年复一年，男孩出落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雏鹰也长成了英姿飒爽的雄鹰。

又是一个微风徐徐的日子，少年到处找，都没发现鹰的踪影。少年的心骤然一紧，奔向悬崖。崖边刮着凛冽的风，鹰在风中伫立，纹丝不动。它深情地望着蓝天，此刻，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片云彩。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依旧深邃，炯炯有神。

少年站在崖上，望着鹰，鹰望着天。少年心知肚明，没有说话，只是凝重又安静地等待着。

又是一阵风，打着旋儿地吹过，仿佛拨动了鹰心中的一根弦，它仰天长鸣，随即舒展开翅膀，遮住了少年眼中的半边天。

转瞬间，鹰已潇洒地在空中飞翔，盘旋。此刻，它成了真正的鹰。天空成了它的画布，任它随意穿梭，涂抹，渐渐绘成了一幅狂野不羁的画。少年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

当鹰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后，便顿然无力，从空中坠落，消失于少年的视线。少年紧咬嘴唇，泪流满面。

后来，少年在悬崖边，在鹰一直渴望的天空下，为它堆了一座小土坟。坟上是几根鹰落下的染了血的羽毛和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