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俊
(云南师范大学 西南联大研究所,云南 昆明,650092)
西南联大通识教育课程设置品质及其现代意义
朱 俊
(云南师范大学 西南联大研究所,云南 昆明,650092)
西南联大在艰苦的条件下培育了众多杰出人才,而此与其推行的通识教育密不可分。西南联大在通识教育课程设置上既具有战时大学的普遍特点,也有自身的特质。西南联大的通识教育对于当前人才强国战略中的高校人才培养实践,在强化内涵发展,加强师资队伍建设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西南联大;通识教育;课程设置;现代意义
西南联大在其存在的不足九年时间里,培育了一大批人才,被誉为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当时,西南联大流传一副对联,上联是:“前无古人”,下联是:“后无来者”,横幅是:“集天下英豪于一堂”,这种豪气不仅是时人自身的褒奖,而且后来者也赞叹不已,将西南联大取得的辉煌成就,视之为教育史上的奇迹。如果要追问西南联大何以创造奇迹,培养出如此众多的杰出人才,或许原因有很多种,而开设通识教育课程是其主要原因之一。
通识教育,也称通才教育,最初源于古希腊,意为博雅教育或自由教育,亦即不以培养专门人才为目的,而以培养具有综合素质、全面发展的人才为旨归。通识教育之于我国,是民国初年的留学生归国服务的结果,尤其上世纪二十年代我国高等教育受英美大学注重“人格训练”影响至深,其典型为清华大学。
抗战军兴,华夏大地遭受日军的践踏,中华民族的教育文化同样罹受了重大的创伤。为延绵民族教育文化命脉,遭受劫难的清华、北大、南开三校经过转迁,在云南落脚,合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或“联大”)。作为战时产物,西南联大在教学、科研、管理上合三校之力,取三校之长,形成自身的特质。具体到课程设置,西南联大承袭了清华传统,贯彻通识教育思想。西南联大以通识教育为主导的课程设置,采用学分学年制、必修、选修三者合一的方式。西南联大《本科教务通则》第二十五条、第二十六条及第三十条分别规定:“本大学采用学分制,但学生在校修业期限至少四年”,“本大学课程,除各系共同必修者外,由各系分别规定为必修、选修二种,学生须按照其本系所规定,依次习完”,“学生在修业期间,须修满一百三十二学分”。由此可见,西南联大实行共同必修课、各系必修、选修课组成的课程体系。这一课程体系的实施,是西南联大在遵行国民政府教育部规定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实际而开展的。
(一)按“部”订,开设共同必修课
国民政府教育部先后在朱家骅、王世杰、陈立夫担任部长任上,对大学课程设置体系进行编制调整。1938年陈立夫担任教育部部长,提出大学课程整理的三个原则:其一为必修及选修结合,确定必修课程,选修暂不完全确定,留各大学酌量变通;其二为注重基本训练。强调先注意于学术广博基础的培养,然后专精一科,以达到由博返约的目的,使学生不因专门之研究而有囿固;其三为注重精要科目。在课程设置上,力求统整集中,使学生对于一种学科的核心科目,能充分修习,融会贯通。整理课程时,也提出了几项标准:第一,由部规定各院系必修及选修,并参照实际需要。第二,第一学年注重基本科目不分学系,第二学年起分系,第三、四学年根据各院系性质酌设实用科目。第三,国文及外国文为基本工具科目。第四,施行学年学分制。溯其根源,国民政府教育部的措施在很大程度上是采用了清华的做法。
回溯史迹,清华的通识教育最直接的做法有两点:第一是大一不分院系,第二是注重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训练。梅贻琦在阐扬清华的教育方针时说到:“清华大学学程为期四年,其第一年专用于文字工具之预备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普通训练,其目的在使学生勿囿于一途,而得旁涉他门,以见知识之为物,原系综合联贯的,吾人虽强为划分,然其理想上相关联相辅助之处,凡曾受大学教育者不可不知也。学生自第二年以后,得选定专修学系以从事专门之研究,然各系规定课程,多不敢严格的限制,在每专系必修课程之外,多予学生时间,使于教授商酌,得因其性之所近、业之所涉,以旁习他系之科目。盖求学固贵乎专精,然而狭隘之弊与宽泛同,故不可不防”[1]。西南联大如何开设共同必修课,我们可以从1938年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颁共同必修课、中央大学共同必修课以及西南联大共同必修课设置之比较“窥其一斑”。下面仅以文学院为例来考察:
表1:国民政府教育部、中央大学、西南联大文学院共同必修课对照
从表1可以看出,无论是中央大学,抑或西南联大,在文学院共同必修课一项上,并不出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颁”框架,其他学院亦如之。所不同的是,两所大学均有所调整,而西南联大比“部订”、中央大学课程有所加强,在分值的设置上更明细化而已。
(二)学术自由,安排院系必修课程
国民政府教育部曾试图以“部订”课程的意志统一各公私立大学的院、系课程设置。对此,西南联大不予认同,提出了与之相反的主张。西南联大教务会议认为“大学为最高学府,包罗万象,要当同归殊途,一致而百虑,岂可刻板文章,勒令从同。世界各著名大学之课程表,未有千篇一律者;即同一课程,各大学所授之内容亦未有一成不变者。惟其如是,所以能推陈出新,而学术乃可日臻进步也”,教育部作为教育行政机关,与大学作为教育学术机关应权能分开,西南联大“承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之旧,一切设施均有成规,行之多年,纵不敢谓为极有成绩,亦可谓为当无流弊,似不必轻易更张”[4],坚决地沿守三校的优良传统。
(三)显特色,开设大量选修课
在选修课的安排上,供学生选习的课程比较多,学分分值也比较大。我们可以从西南联大外文系、算学系、经济学系及机械工程学系开设情况进行考察。
表2:西南联大各系选修课开设情况示例[5]
如表2所示,四个系必修课学分很接近总学分,这意味着学校不需开设太多选修课或学生不必选择太多的选修课,学生就能修满规定的学分。其实不然,西南联大充分利用了自身师资雄厚、课程资源丰富的特点,开设了大量的选修课。这些选修课面向全校学生,而这些选修课基本上涵盖了各学科领域,学生可跨院、跨系进行选习,满足了学生的爱好、兴趣,丰富了学生知识储备,拓展其学术视野,为他们将来的成长奠定了坚实基础。
作为当时高等教育体系中的一员,西南联大必须遵照国民政府教育部的规定,但西南联大并不拘泥于此,而是根据三校的传统和优势,在课程体系结构设计上,彰显自己的特色。
新款海洋Ocean系列腕表礼赞一切航海元素,天然珍珠母贝表盘于6点钟位置点缀一颗硕大的钻滴。环绕日期显示窗的精美小钻,以圆形明亮式切工钻石勾勒稀世美钻的水滴型轮廓,致敬纯净无瑕的“温斯顿传奇之钻”。
第一,课程设置与其通识育人目标一致。联大所开课程涵盖了人文、社科和自然科学三大门类,重在培养具有扎实、广博素养的拔尖人才。1941年值清华三十周年校庆,西南联大常委梅贻琦先生作《大学一解》,指出“今日而言学问,不能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三大部门;曰通识者,亦曰学子对此三大部门,均有相当准备而已。分而言之,则对每门有充分之了解;合而言之,则于三者之间,能识其会通之所在”[6]。这里,梅贻琦突出地强调了通识育人的理念。具体到课程设置则注重学科交叉,培养学生知识的“文理渗透”。文、法科学生注重人文社会科学,同时兼顾自然科学,理、工学生强调自然科学也并不疏忽人文、社会科学。这样对于学生知识结构的塑造、方法路径的培养、学术视野的拓展等方面,奠定了广阔的基础。
第二,课程设置强制性与合理性的统一。联大校院两级层面的基础课主要是共同必修课,面向全校和全院学生开设,尤其是共同必修课,学生可选择的余地相当有限。尽管也有学生对于这种强制规定,发出疑问,认为“大一的功课,多半与高中相仿,仅仅是范围扩大而已”[7],对于这种重复,他们颇感苦恼乏味。但毕竟是只是少数学生的“一家之言”,绝大多数学生还是接受了学校的安排。至于必修之外的选修课,联大八年共开设1600门以上课程,而选修课多于一半,选修课重于必修课。只要符合规定,学生完全可以依据专业需要和个人爱好选修本系和外系的课程,如化学系学生选修《杂剧与传奇》,物理系学生选修《元曲选》等,在当时都不算稀奇。加之联大宽松的旁听制度,学生对课程选习尤为充裕。这样,学生可以结合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寻找自己努力的方向,适应了学生的个性化发展。
西南联大的通识教育课程在人才培养上的效果非常显著,它为莘莘学子贯通宏观知识奠定了坚实基础。李政道曾说:“在昆明的这一段时期是我学物理过程中的大关键,因为有了扎实的根基”。如果要考量西南联大通识教育课程实施有方的保障所在,有两个重要的因素:
其一,师资队伍素养是关键。1939年西南联大有教授、副教授179人,占全校教职工总数的22.3%,而1940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这一比例为22%,被当时的国民政府称为“囤积教授”。这些教授,97位留美,38位留欧陆,18位留英,3位留日,23位未留学。联大三常委中,梅贻琦和蒋梦麟留美,张伯苓曾赴美哥伦比亚大学研修。5位院长,全为留美博士,26位系主任,基本上都有留学欧美的经历。可见联大师资力量之雄厚。这些大师不仅是学校的一面旗帜,而且也是各系教授的中坚,他们博学多识、学贯中西、声誉卓著。
从整个教师队伍的年龄结构、知识结构来看,西南联大形成了稳定的教授群体。谢泳先生认为西南联大学术传统延续与其稳定的教授群体紧密相关,而这一教授群体从年龄结构上看,是完整的“三代共存”[8],这个结构对他们的知识结构、学术视野作用甚巨。并且大批教学经验丰富、学术功底深厚的教授乐意担任基础课教学,西南联大学生在其倾心培育下夯实了基础。
其二,学术自由是前提。联大汇聚了一批学贯中西的学术大师,很多人在其研究的领域有自己的见解和体系。虽然学派渊源不同,治学传统各异,讲授方法各有千秋,但都有一席之地。如中国通史的教学就有钱穆、雷海宗、吴晗、孙毓棠四人开设,而四人见解不同,治学方法也相异。这样的课程具有很大的竞争性和吸引力。学生由此能听到不同的见解,领略不同的治学门径。这既开拓了学生的知识视野,也培养了他们的思考能力。
目前,我国的教育主管部门和高校越来越意识到通识教育的重要性,这也是对高校学科专业越分越细,培养口径越来越窄,学生的知识面不广,发展后劲不足,创新能力堪忧的反思。尽管在通识教育进程中,我们总会行走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但并未停止探索的步伐。
就目前我国大学中普遍实行的通识教育课程状况而言,有两种主要的形式:一种是1999年以来以开展文化素质教育为主的模式,在北大、清华等高校中推行,各校根据自身有所不同。这种课程体系的基本做法是文化素质教育课程基本上等同于通识教育课程,学校开设了大量的选修课,如北大称之为“通选课”,开设了涉及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等领域的课程。一种以复旦大学为代表。2005年秋,复旦大学成立了复旦学院,实行书院加导师的教育,大一新生入校后,不论专业,全部进入复旦学院的各书院。在学习文理综合教育与基础教育课程或核心课程后,转入专业院系学习。
应该说,这些高校在实施通识教育的路上,均有所开创,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和问题。首先是对通识教育目标的认识不够。我国大学的高度专业化办学模式明显具有缺陷,功利主义严重影响人的全面发展,制约了高素质人才的培养。“钱学森之问”最直接地就是对我国现行的人才培养机制的追问和深究。而通识教育的终极目标就是造就人才,培养具有综合素质的人才。实施通识教育就要打通各学科壁垒,拓宽学生视野,使学生在人文精神和科学精神的双重沐浴下,养成健全的人格,培养思考意识、使命意识、创新精神和批判精神。在很大程度上讲,通识教育是一种养成教育,不是靠强制或规定就能取得实效。因此,在实施过程中,不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要避免混教学量、混学分的思想情绪。其次,通识教育课程体系的规划存在不足。我们一些高校把通识教育课程看成仅是在主课以外“扩大”一点学生的兴趣和知识面,说到底只是在传统的“专业主义”不变的前提下给学生加点“小甜点”[9]。通识教育课程的构建不应该是“大拼盘”或“大杂烩”,不是范围和数量上的简单扩大,更不是专业教育的重复或延续。在课程结构的建构上,需要根据学校办学特色,合理规划设计。
(二)西南联大的启示
反观西南联大,在条件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却培养出了一大批杰出人才。这种反差值得我们深思。在我国,实施通识教育已成为人们的共识,这也是实施教育强国、人才强国战略的希望所在。通识教育的实践没有固定的模式,需要我们不断总结历史经验,结合自身实际进行有益尝试,或许西南联大联大的经验,能给我们一些启示:
1.明确通识教育目标,确定人才培养特色
西南联大的主政者和教育者多为身兼中西文化修养的有识之士,既有传统文化的底蕴,又经受过欧风美雨的洗礼,对人才兴国以及通识教育在其中的地位认识尤为深刻。当今我国高校的发展,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的大学三大功能上存在一些偏差,比如在人才培养上就存在诸如重科研、轻教学,重研究生培养、轻本科生培养的现象,人才的战略意识和培养综合素质人才的使命感不强。因此,当今高校不仅要找准学校在人才培养中的位置,而且要确定人才培养的类型、层次。这就要求我们在实施通识教育的过程中,结合自身实际,找出既符合教育规律,又适合学校特色的通识教育形式,在通识教育课程设置、体系建构上,探索行之有效的途径。在实施过程中,不能唯西方化、照搬照抄、简单套用,也不能盲目执行、疏于管理。另外,还要不断加强理论研究、理论创新,用科学、合理的理论指导通识教育探索实践。
2.走内涵发展之路,建设优良师资队伍
西南联大的成功,在师资建设发面,融合了三校的优势力量,是强强联合的典范,这是其先天优势,但西南联大并未固步自封,而是采取了“外引内强”的方式,不断加强师资队伍建设,因而才会有大量的课程开设,同一门课程不同老师“同台竞技”这般的壮观。尤为重要的是大多学贯中西,学富五车的教授亲自给学生上基础课。台湾清华大学校长沈君山先生认为通识教育的实践困难之一在于“没有教授愿意去教”基础课;使这些课程得不到“尊重”。而如何使通识教育课程得到应有的尊重,除了在规划设置时要有严格的审查之外,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请那些在大学享有‘受尊重性’的教师来开设”[10]。换言之,大学在通识课程设置上要进行严肃的审查工作,在讲授上应选任那些博闻强识、经验宏富的教师。这也正是我们今天呼唤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理由所在。
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国家和社会有较为宽裕的资金和资源投入到高等教育事业的改革和发展上,但大学在建大楼、美校园的同时,却面临着人才难求、大师难觅的窘境,人才培养质量下滑的不争事实。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我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全面发展,最根本的要靠人才。这必然要求高校加强人才培养质量,这也是社会对高校的评价、市场对学生的选择的客观标准。因此,高校要走内涵发展之路,从建大楼转向出大师,从提高硬件建设转向提升软件水平,从扩大数量转向增强质量。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人才是关键,高素质的教师队伍是高校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只有打造一支精良的师资队伍,才能在人才培养上,得到扎实可靠的保证。
[注 释]
①理则学今称逻辑学。
[1]梅贻琦.清华的教育方针[M]//黄延复.梅贻琦教育论著选.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7.
[2]国民政府教育部教育年鉴编委会.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M].上海:商务印书馆,1948:496.
[3]《南大百年实录》编辑组编.南大百年实录·中央大学史料选[G]//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401.
[4]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教学科研卷[G]//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114.
[5]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06-111,146-150,221-223,266-269.
[6]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三卷(下)[G]//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201.
[7]西南联大除夕社.联大八年[G]//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109.
[8]谢泳.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J].东方艺术,1997(4):20-22.
[9]甘阳.大学通识教育的两个中心环节读书[J].2006(4):3-12.
[10]金耀基.大学之理念[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137.
The General Education Curriculum Quality of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and Its Modern Significance
ZHU JUN
(The Institute of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2, China)
There were many outstanding talents nurtured by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on the shortage of facilities and terrible conditions. It was because of its general education. On the general education curriculum,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had both the common characteristics of wartime university and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The General Education Curriculum Quality of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has important implications on talents cultiva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teaching staff and so on.
National Associated Southwest University; general education; curriculum quality; modern significance
G642.7
A
1008-472X(2015)01-0118-06
本文推荐专家:
刘中艳,湖南工业大学商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企业管理。
周建华,长沙理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研究方向: 产业经济。
2014-11-13
全国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2010年度项目《西南联大教育模式与创新型人才培养研究》(项目批准号:BIAI00062)、国家教育行政学院2010年度一般项目《中国高等教育创新型人才培养研究——以西南联大为例》、2011年度云南教育发展与西南联大研究基地开放课题《西南联大办学经验对现代大学科学发展的启示》(项目批准号:YED11Z001)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朱 俊(1980-),男,云南陆良人。现为云南师范大学西南联大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博士。研究方向:民国教育史、抗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