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玮
【摘 要】在文人诗作中,莲花一直是高洁素净的象征。六朝时期佛教盛行,对六朝诗歌有着一定程度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也更多地体现在像莲花这样的诗歌意象中。
【关键词】佛教 莲花 诗歌 六朝
莲花在诗词中比较常见,常用的称谓就有十多个:荷花、荷华、芙蓉、水芙蓉、芙蕖、泽芝、水芝、六月春、中国莲等。东汉郑玄的《毛诗笺注》:“荷,芙蕖之茎也。”此“茎”指支撑荷叶的梗柄,细长的梗挺立着,撑着阔大的荷叶,表现出极大的负荷能力,故得名荷。莲花不但名字多,它的每一个部位,古人都为之取名。《诗经·陈风》中也有“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菡萏”的句子。
莲花同时也是佛教的重要意象。很多佛与菩萨都以端坐于莲台上的形象示人,观音菩萨也常常手执莲花,这显示出佛教的庄严,也体现出莲花与佛教的密切关系。六朝时期不仅是诗歌的兴盛期,也是佛教与中原文化进一步融合的时期。六朝时期文人隐居者多,大多醉心于山水诗歌,远离政治中心,这也给佛教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在六朝文人的诗文中,佛教不再是空洞的说理,而是夹杂了许多哲学范畴的“意象”来对佛法进行深刻地阐释。而莲花作为佛教重要的象征之一,也频繁出现在六朝诗作中,显示出六朝文人对佛法的理解与对莲花本身高洁特性的欣赏。
一、佛教中的莲花意象
净洁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恰好喻指着佛教对出世的理解,透露出浓厚的出世思想。莲花在佛教中更多的是意指西方美好的极乐世界。《阿弥陀经》中对西方净土的描述有这样一段:“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可见莲花是西方极乐世界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莲花的微妙香洁,也正寓意着佛法的高深与玄妙。另外,莲花在佛教中也常常用来喻指修行过程,突出表现了佛教的教义教理。佛教认为人生的过程是苦的,历来有“八苦”之说: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这些都是人生的苦。而造成苦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的各种欲望,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要想达到彼岸,就必须通过修行来消除这些无妄的欲望,并最终到达西方极乐世界。而莲花恰恰是佛教中代表“修行”这一过程的意象,莲花从淤泥中生长出来,但是却又做到了“出淤泥而不染”,这也正是人修行的意义。人从苦中来,但又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修行来摆脱各种苦痛。佛教素来有小乘、大乘之分,小乘主张用佛法度己,像莲花一样远离尘世的淤泥,做到真正的高洁素净, “不著世间如莲花,常善入于空寂行”;大乘则主张度人,而度人就不能离开世间,修行时也要保持与世间的联系, 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淤泥,乃生此花”,强调莲花本就是生长在淤泥之中,寓意修行之人也本是世间之人。尽管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在对待修行的问题上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方法,但都以莲花素洁的品质比喻佛法修行、脱离苦海的精神境界。
二、莲花意象与六朝诗歌
早在六朝之前,莲花作为一个文学意象已在诗歌中出现。《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这里的景色描写中不著一字,而水边美景、莲花娇艳、莲花与扶苏的相映成趣,如在眼前。再如《诗经·国风·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诗经·简兮》曰:“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可见,早在《诗经》中,就已经有了很多用莲花比喻心上人的类比手法的运用。以上三首诗虽没有对莲花的形体、颜色、姿态进行过多地着墨,只是一种写意的白描,但也营造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独特美感。
到了魏晋时期,莲花作为一种意象在诗作中开始常常出现。如曹丕《杂诗》中的“兰芷生兮芙蓉披”、《秋胡行二首》中“芙蓉含芳,菡萏垂荣”的句子,都是对莲花从审美方面的描写,也都主要表现了莲花灵动的特征,读来感觉形象亲切。与曹丕同一时期的诗人曹植、刘祯、王粲等人,也写了大量关于“莲花”的作品。如曹植的《公宴诗》中“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的描写,《芙蓉池诗》中 “逍遥芙蓉池,翩翩戏轻舟”写出了文人们泛舟莲池中的形态;刘祯的《公宴诗》:“芙蓉散其华,菡萏满金堂”; 王粲的《诗》中对莲花“幽兰吐芳烈,芙蓉发红晖”的描写也都体现出莲花灵动的特征。不过这时的诗人们还只是停留在对“莲花”这一意象表面上的描写,只是单纯地把它同桂花、兰花等植物一同来写,并没有发掘出莲花更深层的特性与意义。除了诗歌作品,曹植还专门写过《芙蓉赋》,开头四句“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道出了莲花生于淤泥,却不与淤泥同流合污的美好精神,也提到了莲花“灵”的特征。此外,傅亮、闵鸿、潘越等也都做过《芙蓉赋》,如 “乃有芙蓉灵草,载育中川,竦修干以凌波,建绿叶之规圆”(傅亮《芙蓉赋》),“有自然之丽草,育灵沼之清濑,结根系于重壤,森蔓延以腾迈”( 闵鸿《芙蓉赋》),“伟玄泽之普衍,嘉植物之并敷,游莫美于春台,华莫盛于芙蕖”(潘越《芙蓉赋》)。从这些对莲花的描写中,都可以看出六朝文人对莲花独特的认识,也都反映出莲花“灵动”的特点。
孙昌武在《禅思与诗情》中提出了六朝时期佛教对文人思想和诗歌创作的影响:“从历史上看,自东晋普遍习染佛说之后,佛教即开始影响于诗歌创作,禅思想和习禅生活早已进入诗的内容。”这就说明,佛教中的“莲花”意象与六朝文人诗作中的莲花“意象”确实有一定的共通之处。如对莲花“灵动”这一特点的感知上,便体现出佛教对六朝诗歌的影响。佛教在中国的传播,经历了一个由上到下的过程,东汉时在皇帝的倡导下传入中国,在六朝时期成为文人士大夫间的一种风尚,并逐步扩大影响力,直到渗透到普通老百姓之中。佛教在六朝时期的发展是飞速的,并受到了崇尚“魏晋风度”的文人士大夫们的欢迎与推崇,这更多的是来自于佛教讲究的“出世思想”契合了当时文人士大夫们的心理,让他们在个体与社会的对抗中找到了心灵寄托的场所,而这种心灵寄托,也同时表现在这些人创作的诗文中。在六朝之前,莲花的意象尚且停留在“比兴”之中,没有成为独立的审美意象,而在六朝之后,莲花便逐渐从“比兴”中脱离出来,真正成为带有一定思想意义的文学意象。
这种对莲花审美意象的改变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对莲花的描写更具体丰富,不再停留在单纯地与其他植物并举的阶段,而是更细致地描摹莲花的形态特征。如潘越在《芙蓉赋》中“舒绿叶,挺纤柯,结绿房,列红葩,仰含清液,俯濯素波,修柯婀娜,柔茎苒弱”的描写,已经具体到莲花叶子的颜色、花朵的形态、整体的样子这些细微之处。再如夏侯湛的《芙蓉赋》中,不仅提到了莲花“紫饰红敷,黄螺圆出,垂蕤散舒,缨以金牙”的外形之美,还有着“味甘滋而清美,同嘉异乎橙橘”对莲子味道的具体描写。另一方面表现在描写荷花的手法更加巧妙,不仅有传统的比喻手法,更有着白描、拟人等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如梁文帝在《采莲赋》中对莲花的描写,“紫荆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充分运用了比喻的手法,不仅描绘了荷花的样子,还特别把莲叶比作翠盖,把莲子比作黄螺,都显得生动形象,充满美感。再如陆云《芙蓉诗》中的“盈盈荷上露,灼灼如明珠”,并没有直接描写荷花,而是通过荷叶上的露珠,让人对荷花产生无限的遐想,这也是荷花描写中的创新之举。
总之,六朝文人诗作中的莲花意象不仅体现了莲花这一意象不断发展的过程,也体现了佛教中莲花意象对文人创作的积极影响。莲花在六朝的诗文中,变得更加灵动可感,对莲花的描写也更细致入微,这都使莲花作为一种固有意象体现出了别样的审美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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