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化、城镇化与社会信任
——基于WVS中国数据的实证研究

2015-06-21 15:12张学志
云南财经大学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信任度市场化信任

潘 静,张学志

(1.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佛山 528000;2.中山大学 国际商学院,广州 510275)

市场化、城镇化与社会信任
——基于WVS中国数据的实证研究

潘 静1,张学志2

(1.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佛山 528000;2.中山大学 国际商学院,广州 510275)

在中国经济和社会转型的背景下,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共同构成影响社会信任的重要宏观制度环境。基于市场化、城镇化与社会信任的关系机理,使用世界价值观调查(WVS)的中国数据,采用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方法,探讨了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对个体社会信任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市场化进程对个体社会信任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就现阶段而言,城镇化程度与社会信任度呈负相关关系,城镇人口和流动人口规模的扩大、地区治安水平的下降对社会信任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随着城镇化程度及其质量的提升,市场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促进效应将得到增强。

社会信任;市场化;城镇化

一、引言

在中国市场经济改革和新型城镇化道路不断推进的过程中,作为影响社会经济效率的重要因素之一,社会信任是如何随之演进的?这是一个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问题。理论上,个体间的信任可划分为个人化信任(particularized trust)和一般化信任(generalized trust),前者指个体对认识的人的信任,后者指个体对陌生人或者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信任,也称作社会信任(social trust)。[1]两者中更具理论和实践意义的是社会信任。现有研究表明较高的社会信任度不仅能够促进经济增长,[2~3]提高政府和制度绩效,[4~5]而且能够增进人们生活满意度。[6]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迅速转型的近20年间,中国的社会信任度也随之发生了较大变化。根据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下文简称WVS)的中国数据,在1990年的调查中,受访者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比例为60.3%,2007年该比例降至52.3%,2012年该比例又上升至64.4%。什么因素引起社会信任度的变化?影响社会信任度的宏观制度因素值得深入探究。

从改革开放到当前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阶段,中国市场化进程在不断推进,市场化水平有了显著提高。1997年中国各省区市场化指数的均值为4.0,2009年该数值上升至7.3。[7]与此同时,中国的城镇化速度也在不断加快并迎来新一轮快速发展期。中国的城镇化率从1990年的26.4%上升至2010年的49.7%①《中国统计年鉴2012》之“六次人口普查人口基本情况”。,并于2014年达54.8%②国家统计局2015年1月公布的“2014年国民经济运行数据”。。在这样的背景下,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对社会信任产生什么影响?国内已有文献探讨了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作用,但忽略了城镇化对社会信任的影响。我们认为,当今的中国正处在经济和社会迅速转型过程中,市场化与城镇化进程是相互伴随的,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共同构成影响社会信任的重要宏观制度环境,把市场化和城镇化放在一个框架分析才能更好地把握社会信任的影响因素和发展趋势。对此,本文拟探讨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对个体社会信任的影响机制,并使用WVS 2007、2012年的中国数据,采用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方法,实证检验市场化、城镇化及其互动关系对个体社会信任的影响效应。

现有的文献主要从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探讨社会信任的影响因素。在微观层面,现有研究基于不同的调查数据实证发现影响社会信任的微观层面因素主要包括性别、种族、年龄、教育水平、收入水平、婚姻状况、健康状况、就业状况、社会网络、在社区居住时间长短、社会组织的参与、生活态度等。[8~12]也有学者认为社会信任在时间跨度上具有较大的稳定性,[13]对此,应从相对稳定的宏观层面上寻找影响社会信任的根本因素。[11]在宏观层面上,国外研究发现政治体制、法律结构、产权保护程度、政府腐败程度、经济自由度等制度因素对社会信任产生重要影响。[1] [14~15]国内文献主要从市场化的角度探讨社会信任的宏观层面的影响因素。这方面的研究主要见于:张维迎、柯荣住(2002)基于“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2000年的省际数据实证发现,在市场化程度高的省区,其企业的守信度也被评价为较高;[16]陆铭、张爽(2008)基于2004年中国农村调查数据库,实证发现公共信任在市场化过程中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变化轨迹。[17]

相对于现有文献,本文的贡献主要在于:第一,不同于国内现有的研究只从宏观层面(张维迎、柯荣住,2002)[16]或微观层面(李涛等,2008)[12]对社会信任的影响因素进行探讨,而是把宏观层面因素与微观层面因素相结合分析;第二,不同于现有的国内文献对宏观层面影响因素的研究只探讨了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影响,本文在讨论市场化与社会信任的关系的同时,还考察了城镇化以及城镇化与市场化的互动关系对社会信任的影响;第三,不同于陆铭、张爽(2008)[17]的研究对象,本文采用的是覆盖城乡的样本,考察对象也不局限在公共信任,而是一般意义上的社会信任。

二、理论框架与研究假设

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推动中国社会逐步从传统的“熟人社会”向“生人社会”转变,社会信任模式在这一转型过程中也不断演进。根据人格信任模式和系统信任模式的划分,人格信任模式是基于传统社会中流动性小和人们交往面窄而了解程度较深的关系模式;而系统信任模式并不依赖于人们之间的熟悉程度和交往时间的长短,而是建立在正式合法的社会规章制度基础上,依靠整个法律系统和制度系统形成的一种信任模式。城镇化过程意味着传统的人格信任模式的基础逐渐被打破;而市场化过程又伴随着系统信任模式的逐步建立。这两种力量共同对社会信任产生影响。下文将分析市场化、城镇化与社会信任的关系机制并建立相关研究假设。

(一)市场化与社会信任

从微观机制分析,信任是在长期的重复博弈中形成的合作均衡。[9]在重复博弈中,人们追求长期经济收益,于是能增进信任。[18]按照这个逻辑,影响重复博弈的可能性和策略选择的因素也间接影响信任的形成,例如,制度构成一种能够影响博弈双方支付函数的博弈规则。[16]对此,Farrell and Knight(2003)认为制度能够促进社会信任主要源于两种机制:一是制度形成一种对个体行为的激励和惩罚机制,约束个体之间的信任关系;二是制度反映了社会个体所预期的行为,提供了行动者在制度环境下所遵循的行为的信息,这些信息让个体更好地了解潜在合作者的可信性,从而增进社会信任。[19]具体到市场制度,Berggren and Jordahl(2006)指出,市场经济能够增进社会信任主要源于两种途径:一是市场制度(market institutions),即作为市场经济的基础,完善的法律系统和产权保护制度能够促进社会信任的形成;二是市场参与(market participation),市场经济能够形成一种对他人行为一致性的预期,于是产生一种下意识的相互信任和有意识的策略选择,以避免出现机会主义行为。[1]后一种途径又以前一种途径为基础,市场制度强化了一种信任的环境,确保遵循合约的参与者得到合适的激励,而违背合约的参与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扩大了市场参与的范围。

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是一个市场经济不断发展、市场制度逐渐完善、市场参与逐步扩大的过程。一方面,市场制度的不断完善能够形成一种约束人们行为的激励和惩罚机制,并提供行动者所遵循行为的信息,以便对他人行为做出合理的预期,形成对他人行为可信度的判断依据,继而促进社会信任的形成;另一方面,市场参与的扩大又强化了市场制度的作用,增强了对参与者按市场规则采取一致行动的预期,继而促进社会信任度的提高。在市场化进程中,市场制度的完善和市场参与的扩大共同增进了社会信任。

据此得到研究假设1:市场化程度与个体社会信任具有正相关关系。

(二)城镇化与社会信任

根据社会结构决定论,信任的形成会受地区的社会结构的影响,其影响机制在于:一个地区的社会结构分化程度越高,人们在职业、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越会产生社会差异,当人们面对一个越是异质的世界,人们之间的交往越容易产生戒备、紧张心理,人际信任越难以培育。[20]实证研究也发现,同质的环境能够增进人们的信任关系和互惠主义行为,[21]人们更愿意信任与自己来自同一家庭、种族、同质社区的人。[9]而在小规模或性质相近的地区,人们的同质性较强,则较有利于信任的培育。Putnam(2000)、Zelmer(2003)实证得出,居住在小城镇或农村地区、处于小规模的社会网络中的人们能产生更高的社会信任度。[22~23]张云武(2009)基于福建省的地区调查发现,不同规模地区的居民对他人的信任度是不同的,乡镇居民的信任度高于县城及其以上地区的居民。[20]在城镇化过程中,随着城镇人口比重的提高和外来人口规模的增大,各地区原本相对同质的社会结构逐渐被打破,人们面对的是一个差异程度更高的社会环境。根据社会结构决定论和相关实证研究结果,社会信任度会因此相应地降低。

除了理论上分析的异质性环境对社会信任的影响外,中国的城镇化进程还存在两个现实问题,这两个现实问题对社会信任进一步产生负向效应。其一,在中国的城镇化进程中,由于城乡分割的户籍制度的存在以及城市倾向的经济政策(urban-biased economic policies)的实施,不同户籍的居民面临歧视性的福利待遇,城乡收入差距较大。根据Rothstein and Stolle(2003)的研究,经济不平等和歧视性的福利政策会降低社会信任度。[24]因此,中国城镇化进程中所未能消除的歧视性待遇和经济不平等状况将对社会信任起阻碍作用。其二,在中国大量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的过程中,形成大规模的流动人口。而由于中国的社会治理相对滞后,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又容易引发犯罪率上升等社会治安问题。[25]根据Alesina and Ferrara(2002)的研究,在社会治安水平较差的地区,人们往往缺乏安全感,其社会信任度较低。[9]因此,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流动人口规模扩大和社会治安水平下降的问题也将降低社会信任度。

综合以上中国城镇化过程中的异质性环境、歧视性待遇、下降的社会治安水平三种效应,得到研究假设2:城镇化程度与个体社会信任具有负相关关系。

三、数据、模型与变量

本文使用WVS的微观调查数据和省区宏观统计数据,构建地区特征和个体特征两个层面的变量,建立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实证模型,对市场化、城镇化与社会信任的关系进行检验。

(一)数据来源

使用的微观层面数据来自WVS中2007和2012年的中国样本数据。WVS是一项反映世界各国价值观变化的跨国调查,1981~2014年共开展过6次调查。其中,对中国进行了5次调查,调查的年份依次为1990、1995、2001、2007、2012年。考虑到WVS微观层面数据与本文可获得的宏观层面数据年份的对应性,本文采用的是WVS 2007、2012年共同构成的混合截面数据。2007和2012年调查抽样对象涵盖除天津、内蒙古、西藏外的28个省(直辖市、自治区)18~75岁的成年人,有效样本为4315个,其中2007年有效样本为2015个,2012年有效样本为2300个。

在使用的宏观层面数据中,市场化指数数据来自樊纲等编著的《中国市场化指数——各地区市场化相对进程2011年报告》,城镇人口比重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外来人口比例根据《2005年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资料》、《中国2010年人口普查资料》计算所得,犯罪率根据《中国检察年鉴》数据计算所得,各省区平均受教育年限根据《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数据计算所得。

(二)实证模型

本文基本模型旨在考察市场化、城镇化等因素对社会信任的影响。该实证模型的因变量“社会信任度”是二值离散变量,拟采用Probit模型对其进行实证研究,并采用极大似然法(ML)进行估计。所建立的Probit模型如下:

+α5yeari,j)

(1)

其中,trusti,j是省区j中个体i的社会信任度变量,取值为0或1。模型的自变量包括地区市场化程度(mk)、地区城镇化程度(ur)、地区层面的其他控制变量向量(Z)、个体特征的控制变量向量(S)、时间趋势变量(year)。下标i表示个体,j表示省区。α0~α5是未知参数及参数向量。Φ(·)表示标准正态分布的累积分布函数。

(三)变量说明

采用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实证研究方法,因变量为个体的社会信任,自变量既包括宏观层面的地区特征变量,又包括微观层面的个体特征变量。变量定义、说明和描述统计见表1。

对于社会信任的衡量,WVS关于社会信任的问题设计是“一般来说,您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还是和人相处要越小心越好?”根据此问题的回答,本文建立度量社会信任度的虚拟变量(trust),对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赋值为1,对认为“要越小心越好”赋值为0。在本文使用的数据中对该问题作出回答的共4069个样本,其中58.8%的受访者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41.2%的受访者认为“要越小心越好”。

衡量地区特征的变量包括:市场化程度、城镇化程度及其质量、地区教育水平。

在经过实际研究后,最终将CW化学灌浆材料用于此次砼表面裂缝的填补工作,该产品由长江科学院研发,可以提升缝隙与粉细填充物之间的粘接程度,并具有高度的抗渗水平,耐用寿命极为优良,在施工时对工艺水平的要求较低,无论是干燥还是潮湿的环境都可以达到固化效果。

采用樊纲等(2011)构建的市场化指数(mk)来衡量市场化程度。樊纲等(2011)主要从政府与市场的关系、非国有经济的发展、产品市场的发育程度、要素市场的发育程度、市场中介组织的发育和法律制度环境五个方面测算中国各省区的市场化程度。[7]市场化指数越高表示该省区的市场化程度越高。对应于WVS2007、2012年样本,分别采用2006、2009年市场化指数*由于樊纲等(2011)市场化指数仅更新至2009年,且短期内地区市场化指数相对稳定,所以此处采用2009年市场化指数作为2011年市场化指数的代理变量。。地区特征变量采用相对于调查年滞后期的数据是为了避免地区层面变量与社会信任度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在WVS样本涵盖的省区中,浙江、江苏、上海、广东2009年的市场化指数较高,而青海、甘肃、贵州的市场化指数较低。

采用各省区的城镇人口比重(urban)、外来人口比例(mig)和犯罪率(crime)来衡量城镇化程度及其质量。对应于WVS2007、2012年样本,分别采用2006、2011年城镇人口比重数据;采用2005、2010年调查的5年前常住地在外省的人口占现住地常住人口的比重作为外来人口比例的代理变量;采用2006、2011年各省区全年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人数与该省区万人户籍人口之比计算犯罪率。在WVS样本涵盖的省区中,城镇人口比重和外来人口比例较高的省区主要有上海(89.3%,22.7%)、北京(86.2%,21.6%)、广东(66.5%,15.2%)、浙江(62.3%,16.3%)*括号内第一个数值是该省区2011年城镇人口比重,第二个数值是该省区2010年外来人口比例。,其地区犯罪率也较高;而城镇人口比重较低的省区主要有贵州(35.0%)、甘肃(37.2%)*括号内的数值是该省区2011年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较低的省区主要有河南、黑龙江,其数值约为1%。

把地区教育水平(redu)作为地区特征的其他控制变量,按受教育级次与其对应人数加权平均,计算各省区平均受教育年限,以此来衡量地区教育水平。

衡量个体特征的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就业状况、家庭收入水平、个人价值观、个人对社会组织的参与度。另外,鉴于在混合截面数据中可能存在时间趋势因素的影响,本文加入控制时间趋势的虚拟变量(year),对2012年样本数据赋值为1,对2007年样本数据赋值为0。

表1 变量说明和描述统计

把地区教育水平(1)作为地区特征的其他控制变量,按受教育级次与其对应人数加权平均,计算得各省区平均受教育年限,以此来衡量地区教育水平。

衡量个体特征的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就业状况、家庭收入水平、个人价值观、个人对社会组织的参与度。另外,鉴于在混合截面数据中可能存在时间趋势因素的影响,本文加入控制时间趋势的虚拟变量(year),对2012年样本数据赋值为1,对2007年样本数据赋值为0。

四、实证结果分析

本文首先根据(1)式的基本模型进行实证检验,然后纳入市场化与城镇化指标的交互项对实证模型做进一步考察。

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见表2。模型1纳入了市场化指数而没有纳入城镇化指标,其结果显示市场化指数的系数为负值且不显著。对此,我们要问: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其社会信任度反而更低吗?为解答这个问题,我们进一步考察城镇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影响,把城镇化的三个衡量指标分别纳入其中,得模型2~4,其结果显示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犯罪率与社会信任均具有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再把市场化指数与城镇化的两个或三个衡量指标纳入其中,得模型5~7,其结果显示市场化指数的系数变为显著正值,城镇人口比重和犯罪率的系数显著为负值。

从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可见:第一,从表面上看,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其社会信任度较低(模型1);但在控制了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和犯罪率后,市场化指数与社会信任度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模型5~7)。市场化指数每提高1个单位,个体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概率(下文简称社会信任度概率)提高约1.2%*根据模型5~7中对应变量的边际效应计算平均值所得。“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小节所论述的变量影响效应的数值计算方法类同。。这印证了研究假设1,即市场化程度与个体社会信任具有正相关关系。

第二,无论模型中是否控制市场化程度的影响,城镇人口比重、犯罪率的系数都显著为负值。城镇人口比重每提高1%,社会信任度概率降低约0.5%;犯罪率每提高1个单位,社会信任度概率降低约1.0%。这说明城镇化进程会对社会信任产生影响,就现阶段而言,城镇化程度与社会信任度呈负相关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研究假设2。

第三,综合以上两点结论可得,实际上,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其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也较高,在社会治理欠缺的情况下,较高的外来人口比例也伴随着较高的犯罪率;较高的城镇人口比重和外来人口比例,打破了传统的“熟人社会”的格局,逐渐转向“生人社会”,与此相伴随的较高的犯罪率降低了社区安全度,进而降低了社会信任度。所以,市场化本身并没有阻碍社会信任的培育,而是在与市场化相伴随的城镇化过程中,城镇人口和流动人口规模的扩大、社区治安水平的下降对社会信任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第四,地区平均受教育年限的系数在1%显著性水平下为正值,这说明地区教育水平与社会信任度呈正相关关系。地区平均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社会信任度概率提高约9.3%。由于教育存在正的外部性,地区教育水平显著地提升了社会信任度。

第五,年龄、健康状况、价值观、参与社会组织的情况等个体特征对社会信任具有显著的影响。社会信任度随个体年龄增长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曲线趋势,青年和老年人的社会信任度较高,而中年人的社会信任度较低。健康状况较好的受访者的社会信任度较高。对朋友越看重、对工作不太看重的受访者,其社会信任度较高。而性别、个人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目前工作状态、家庭收入水平、是否参与社会组织等对社会信任度的影响并不显著。

(二)进一步考察

为考察市场化与城镇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交互影响,本文在基本模型(1)式的基础上加入市场化指数与城镇化指标的交互项,得到模型8~11,见表3。其中,模型8、9、10分别纳入市场化指数与城镇人口比重的交互项、市场化指数与外来人口比例的交互项、市场化指数与犯罪率的交互项;模型11把市场化指数与城镇化三个衡量指标的交互项都纳入其中。加入交互项的计量模型可用于分析一个自变量(市场化指数)对因变量(社会信任度)的边际效应是否取决于另一个自变量(城镇化程度)的大小。在线性模型中,交互项的边际效应等于简单回归得到的交互项系数;而在Probit等非线性模型中,交互项的边际效应不能直接由交互项系数得出;采用计算Probit模型变量边际效应的常用命令“dprobit”、“mfx”也不能得出交互项真正的边际效应。[26]对此,AiandNorton(2003)、张爽(2006)提出了正确的算法。[26~27]本文参照这两篇文献的方法估计得出模型8~11中变量的边际效应。

模型8~11中市场化指数和城镇化指标的边际效应估计结果显示:与基本模型结果一致,市场化指数的边际效应显著为正值,城镇化指标的边际效应显著为负值,这说明就现阶段而言,市场化进程对社会信任具有促进效应,城镇化进程对社会信任具有削弱效应。根据表3中交互项的边际效应估计结果,我们发现:

第一,市场化指数与城镇人口比重的交互项的边际效应、市场化指数与外来人口比例的交互项的边际效应显著为正值。这说明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的提高将增强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促进效应,即随着城镇人口比重、外来人口比例的提高,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边际贡献是递增的。其机理在于:城镇地区的市场经济发育程度一般比农村地区要高,当城镇化程度提升,更多的农村人口流向城镇,这就扩大了“市场参与”的程度,根据本文第二节的分析,市场参与的扩大将强化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影响效应。

表2 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

注:***、**、*分别表示1%、5%、10%的显著性水平;()括号内为标准误;[]括号内为边际效应。

表3 加入交互项后模型的估计结果

注:***、**、*分别表示1%、5%、10%的显著性水平;()括号内为分别对应于系数和边际效应的标准误。

第二,市场化指数与犯罪率的交互项的边际效应为负值。这说明降低地区犯罪率有助于增强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促进作用。其机理在于:地区犯罪率的下降、社区治安水平的提高,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制度惩罚机制的约束力增强,这就强化了第二节所论述的“市场制度”的激励惩罚机制和信息机制作用,从而提高市场化对社会信任的影响效应。

综合以上两点可见,随着城镇化程度及其质量的提升,市场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促进效应将扩大;换句话说,随着市场化进程的加快,城镇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削弱效应将减弱。这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在市场化和城镇化共同推进的过程中,中国社会格局很可能向着有利于增进社会信任的方向发展。

五、结论及启示

在正处于经济和社会转型的中国,社会信任对提高经济运行效率、促进制度发展、增进居民幸福感有着深远的意义。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又是影响社会信任的重要宏观制度环境。基于这样的背景,本文把宏观和微观层面相结合,探讨了市场化、城镇化及其互动关系对个体社会信任的影响。使用WVS的中国数据实证研究发现:市场化进程对个体社会信任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社会信任度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而提升;就现阶段而言,城镇化程度与社会信任度呈负相关关系,城镇人口和流动人口规模的扩大、地区治安水平的下降对社会信任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然而,随着城镇化程度及其质量的提升,市场化进程对社会信任的促进效应将扩大,这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中国社会格局很可能向着有利于增进社会信任的方向发展。

对此,得到两个方面的政策启示。一方面,要增进社会信任需积极推进市场化进程,通过建立明晰的市场规则,完善产权保护制度,加强市场经济法制建设,以便充分发挥市场制度对行为主体产生的激励惩罚机制和信息机制的作用。另一方面,在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需重视提升城镇化的质量,通过有效推进户籍制度、农民工市民化、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等改革,以消除城镇化进程中歧视性待遇因素的影响;通过创新流动人口管理政策,提高社会治理水平,以优化社区治安环境和促进社会融合,继而提升全民的社会信任度。

我们的研究还发现地区教育水平对增进社会信任具有显著的作用,教育的正外部性对社会信任产生积极的影响。对此,加大政府对公共教育的投入,提升全民的教育水平,也不失为在市场化和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增进社会信任的一项重要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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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李品秀

Marketization, Urbanization and Social Trust——An Empirical Research Based on China Data of World Values Survey

PAN Jing1, ZHANG Xue-zhi2

(1.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FoshanUniversity,Foshan528000,China;2.InternationalBusinessSchool,SunYat-senUniversity,Guangzhou510275,China)

In the process of China’s economic and social transition, market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are the two main macro factors which affect social trust. Based on the relationship among marketization, urbanization and social trust, and by using China data of World Values Survey (WVS), an empirical research is made to explore the impacts of market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on individual social trust. Empirical results show that marketization exerts a positive and 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individual social trust. At present, urbanization has a negative effect on social trust. The expansion of urban residents and mobile population, and the decrease of regional public security bring negative influence on social trust. With the improvement of urbanization degree and quality, the positive effect of marketization on social trust will be strengthened.

Social Trust;Marketization;Urbanization

2015-06-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珠三角劳动力市场研究”(12BJY044);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我国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因素及提升路径研究”(12YJC790275)

潘静(1983-),女,广东佛山人,佛山科学技术学院经济管理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经济发展理论与政策;张学志(1975-),男,河北滦南人,中山大学国际商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幸福理论与公共政策管理。

F062.6

A

1674-4543(2015)06-00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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