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云
姑妈姓谭,名玉华。与我家没有亲戚关系,但她对我们却胜似亲人,像亲生母亲一样呵护与帮助。在我和弟弟幼小的心灵里播撒了爱的种子,使我们苦涩的童年,充满了欢声与笑语。
姑妈与我的母亲从小是好朋友、好伙伴、好姐妹。新中国解放不久,她们俩就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到呼玛县城上小学。对于刚刚走出山林的鄂伦春族人来讲,下了山,定了居,与其他民族一样接受新生事物,是何等的高兴啊!进入教室,却听不懂老师讲的话,又不会说汉语。到了吃饭的时间,吃惯了狍肉、鹿肉、大马哈鱼、细鳞鱼、哲罗鱼的鄂伦春族孩子们,对大米饭、大馇粥、窝窝头和炒菜真是没有一点食欲。因母亲和姑妈在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小,眼泪也来的快,她们俩大哭起来,引来了众多的孩子一起哭,食堂顿时热闹起来。幸运的是,她们有可亲可爱的汉族老师,老师们耐心地哄着这些孩子们,蹲下身子哄着我的母亲和姑妈,给她们拿糖块吃。好言相劝,还一口一口地给她们喂饭吃。母亲与姑妈就是这样从童年走到青年,一路相伴,一起快乐地成长,彼此相互信任,相互帮助。
后来,她们俩分别恋爱成家。姑妈身体不好,有严重的哮喘病,20岁就摘除一个肾,只靠一个肾维持生命,一生没有生育。母亲生了我和弟弟,可好景不长。母亲患了肺结核,病情越来越严重。1965年6月,母亲扔下我和只有一岁的弟弟去黑河和呼兰长年住院治疗,一去就是几年。原本富裕的家庭一落千丈,贫病交加。我和弟弟成了母亲的牵挂。也就是从那时起,姑妈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关心和帮助我们。姑妈那时也挺不容易,与前夫离婚后,又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成了二个孩子的继母。
母亲深知自己的病情,时常开玩笑对姑妈说:“我死后,你可要帮我照顾两个孩子啊!”姑妈总是安慰着母亲:“安心养病吧,死不了,阎王爷不会要你的”。说完总是对我母亲讲各种笑话,陪伴生病的母亲,想让她快乐一些。她们俩爱说爱笑,只要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歌声笑声不断。姑妈还经常淘来各种偏方,总是说:“偏方治大病,你可一定要吃啊!”而我母亲“心脏”,特别嫌埋汰,对这些偏方不屑一顾。
1971年的夏天,病魔无情地夺走了母亲只有三十多岁的生命。扔下我和弟弟,带着遗憾和牵挂离开了可爱的人世。那年我十二岁,弟弟只有七岁。这个孤苦伶仃的家,多亏了亲戚和姑妈的悉心照料,兴安岭的冬天特别寒冷。有一天,父亲到山里拉木头,凌晨赶上马爬犁就出发了。为了照顾弟弟,我辍学了,在家里哄着弟弟。由于家里没有干拌子了,剩下的湿柈子不爱着,火墙火炕很快凉下来,外面下着大雪,刮着大风,窗户和门四处透风,屋子里凉嗖嗖的。为了御寒,我把两条裤子拆下来,拼在一起,照葫芦画瓢,絮上棉花,给弟弟做棉裤。弟弟又饿又冷,小脸蛋冻得通红。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了,姑妈手捧着做好的棉裤给我们送来了。她微笑说:“孩子,来试一试,棉裤合不合身?”我和弟弟赶紧穿上,这棉裤穿在我们身上正正好好。棉裤穿在身上,暖在心里。有姑妈的关怀,我们度过了寒冷的冬季和不眠的夜晚。
等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带着弟弟搬到新成立的奋斗村,距离乡所在地二十多里地。我开始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那时家里很穷,父亲拼命地干活,也挣不来多少工分。我每周的伙食费只有2元钱。每天只能吃窝窝头和玉米稀粥。有时候,饿的浑身无力。周末的时候,我来到姑妈家帮着干点家务,姑妈总是给我做点好吃的,包饺子、炖酸菜,包的豆包特别好吃。我永远都忘不了姑妈炒的土豆丝,那是我一生中最好吃的佳肴,刻骨铭心,深深地印在心中,成为永远的记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尽管那时是“文革”期间,也没有学到什么文化知识。但我很争气,在学校里无论是学习,还是学工学农,样样都优秀。努力学习、帮助同学。像雷锋学习,做好人好事。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我,经常受到校长的表扬。因为在我心中,有许许多多像姑妈一样的好心人,帮助我们。我得到了人间最美好的希冀,最温暖的祝福。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呢?我暗暗发誓:一生都要做善良正直的人,服务社会,服务大众。
1977年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生产队长认为我有文化有知识,便让我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从此,我拥有了一片天地,教书育人。给幼小的孩子传授文化知识。当时,我每月的工资是50.03元,但我已经很满足了。为了表达对姑妈的孝心,每月给她10元钱,以报答姑妈的恩情。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我们母女之间就是这样,互相帮助,相得益彰。
到了我谈婚论嫁的时候,姑妈精心为我做了二套漂亮的缎子被褥,这份浓浓的母爱给予我最美好的祝福。新婚之夜,盖上姑妈亲手缝制的嫁妆,那被面上的龙凤、鸳鸯、百合花的美丽图案滋润着我的心房;被子里溢出的浓浓的“奶味”,那是母亲香甜的乳汁;躺在软绵绵的褥子上真正体会到母亲对女儿的那份温情和爱意。此时此景,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姑妈高兴得手舞足蹈,喜上眉梢。到供销社买来好看的布料和棉花,挑灯熬夜。给即将出生的婴儿做小被子、小褥子和小合服。嘴里禁不住地说:“我要当奶奶了,也有大孙了”被褥缝出来的针脚均匀细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缝纫机缝出来的。姑妈一针一线绣出了我多彩的生活,福满当当。
1980年11月初,我的女儿出生了。她高兴的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专程为我伺候月子。做饭、洗尿布,还把胎盘洗净,切成薄薄的细丝,把开水一冲,拌上红糖,哄着让我喝下去,说是大补。而我闻着异味,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姑妈气的不得了,说我“不会养身体!”
后来,我有幸参加了成人高考,脱产上了大学。毕业后当上基层领导干部。我努力工作,心中装着百姓的冷暖和疾苦。业余时间,研究民族文化,著书立说。但无论多忙,我都要抽空看一看姑妈,陪她聊天,尽女儿的一点孝心。父母给了我健康的生命。而姑妈却给予我温暖的母爱,给我一个启迪,帮助我度过苦难的童年,给我们姐弟热爱生活的勇气和力量。如今我已步入“半百”老人的行列,回首往事,我百感交集,敬重之心油然而生。我一生铭记姑妈的大恩大德,感谢善良的人们,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其实,姑妈也是一个不幸的人,体弱多病且不说,有三次不幸的婚姻,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五十多岁后,抱养了一个弃婴。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含辛茹苦,用慈祥的母爱,把她抚养成人,还资助了三个侄女完成了学业,使她们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2012年新年的第一天,姑妈的病情加重了。我守候在她的病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让她得到安慰,给予她战胜病魔的勇气。无情的肺癌吞噬了她的生命,姑妈安祥地闭上了双眼,走完了她七十四岁善良可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