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夏末秋初,雨水颇多,只要有过山云飞来,就会毫不吝啬地洒下一阵亮晶晶的太阳雨。雨点在阳光照射下,光怪陆离,如同撒下满天钻石。
从早春到孟秋,那些斑斓的山花,就像数不胜数的青衣花旦,流派纷呈,各有千秋,为了报答大山的养育之恩,无不互竞才艺,倾情表演,直到意兴阑珊,方相继谢幕。正待萧条冷清之际,山菊作为压轴戏登台亮相,它们阵容庞大,往往一开一大片,甚至漫坡漫谷比比皆是,黄白相间,粉红掺杂,宛若飘落的绚丽云霞。
一位少女独自来到山中,坐在一片粉红色的山菊丛中,触景而生情,神色忧戚,将一簇山菊贴在腮边,两眼噙着泪花儿。山菊无不同情她,那晶莹的露珠儿分明是它们的泪滴,它们同样记忆犹新……
去年,也是山菊盛开时,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背着画夹来到山中,他是省城美院的学生,慕名前来写生。这儿距村子有数里远,空旷的山谷仅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有一位少女和她的母亲。当青年画家与少女乍一见面时,不由得双目粲然一亮,深山有俊鸟,此言不虚!他有较高的审美标准,看得出这是一位纯朴的妙龄少女,如同一汪清醇的山泉,亦如一朵初绽的山丹。
山里人古道热肠,热情待客。当青年画家提出请少女当乡导时,娘儿俩爽快地应允。她生于斯,长于斯,对山中的景致了如指掌,巴不得让其跃然纸上,广为传扬,以便让更多的文人墨客前来造访。她怀揣美好的憧憬,领着他登山攀崖,挑选最佳角度,让他充分领略家乡的山川灵秀。
两天来,他画了厚厚的两大本速写,不免眉飞色舞,直说不虚此行。她从旁欣赏,甚是入迷,尽管笔法简练,却画得逼真,令她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敬佩之意油然而生。闲谈中,他说要把她带到省城,经过培训,准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模特儿,他还说为了参加全国美展,想画一幅少女裸体,她呢,是最理想的人选,当然他要付报酬的。她经不住他的一个劲儿地赞美和请求,举目环顾,山中阒无人迹,便羞答答地答应了。她走进一片山菊丛中,极为腼腆地脱光了衣服。他有些头晕目眩,恍若面前升起一轮丰满的月亮;她又如芙蓉出水,仙女下凡,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看啊,她肩披瀑布样的秀发,白嫩细腻的肌肤透出淡淡的酥红,还有那俊俏的芳容,无不洋溢着活力,洋溢着青春气息。他暗自揣摩,那双圆而盈润的黑眸,莫不是山泉折射的吧?那白皙的面颊,莫不是山林遮掩的吧?那满面娇羞,莫不是山花辉映的吧?她正值豆蔻年华,崇高的人体美正赋予这位山中少女以最迷人的魅力。他一边端详,一边作画,许久才完成了。然而,他面对画稿,苦苦一笑,毋容置疑,他感到力不从心。是的,她确实完美无缺,妙不可言,难以描摹。他走过去,让她再换一种姿式,一双手刚触到那凝脂般的躯体,不免心旌摇荡,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并与她隐入了山菊丛中。他仿佛融入五彩的云霞里,悠悠然,要飘向九霄宫阙,要飘向海底龙宫。
临别时,他让她耐心等待,过些日子他会再来。
她践约般到山上等他,可是,山菊凋谢了,他却没有回来。
满天飘雪花了,他还是没露面儿。
映山红开了,他还是不见踪影。
眼下山菊开得正盛,棒槌鸟又飞回来了,仍在遍山呼唤:“王干哥儿,王干哥儿。”它在苦苦寻找亲人,即使找不到,也决不灰心,索性找到天荒地老!她真想变成一只棒槌鸟,到省城寻找那位青年画家。她痴情地坐在山菊丛中,秋阳暖烘烘地照着,她有些疲倦,不觉打了个盹儿,恍惚间,弄不清是自己幻想化成了山菊,还是山菊变成了自己。
一阵山风吹来,山菊疼爱地簇拥着她,也掩藏着那个山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