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曼
第一章 相公娇小
谭家湾的小姐谭筱白蹉跎了十六年光阴后终于嫁出去了。
五月里,春光烂漫,黄道吉日,宜嫁宜娶。谭家湾锣鼓声不断,十里八方的乡亲赶集似的都涌了过来,想看看大户人家的女儿如何嫁法。
谭家是谭家湾的大户人家,祖上靠行医起家。如今谭老夫妇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唤作筱白,已经养到十六岁了。前阵子曹州城里的许家来提亲,隔了不到半月,迎亲的花轿便敲锣打鼓地到了谭家门口。
谭筱白在父母的哭声里被人牵上了花轿。她坐进轿子,摸了摸奶娘塞给她的房中秘籍,这才安安稳稳地捧着大苹果坐好。迟迟没有起轿,她偷偷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
“筱白!”她娘在外头哭成个泪人,软趴趴地挂在她爹身上。
拿乳汁喂养她长大的胖奶娘咬着手帕的一角哭得喘不过气来,身两侧两个才梳了头的小丫头有些勉强地搀扶着她。
她暗恋了几年的柳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谭筱白有些伤感的同时也揣着满心的期待,奶娘说了,相公都是高大威猛的。听说许家是开武馆的,那相公是不是比柳大哥的武艺还好?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到了许府。拜完天地,拜完一干长辈后,谭筱白被人扶进了喜房,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相公的“宠幸”。
吱呀一声,门开了,沉稳的脚步声向床这边移来。谭筱白的心咚咚咚地跳得特别厉害。
那双脚停在床边,顿了一下,又往外走。
谭筱白有些着急,这,相公怎么走了?想起奶娘说的新娘子要矜持,谭筱白便忍了。
嘎吱,门又关上了,一室寂静。
……
谭筱白忍不住了,一把掀了红盖头,怨气腾腾地往房中一站,四处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难道她被抛弃了吗?
“娘子,为夫在这里。”一道细细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谭筱白一下子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娘子,为夫在这里!”声音比方才响了一点。
谭筱白茫然地乱看:“相公,你在哪里啊?”
“这里,这里!”
声音好像是从床上传来的。可是,谭筱白诧异地打量着,床上除了一条绑了大红绣球的缎带就没什么了呀。难道,相公武功盖世,可以隔空传音?
这样一想,谭筱白立马兴奋了,奔到床前:“相公,你在哪儿啊?我看不到你啊!”
“这里,这里!”声音更亮了。谭筱白不由得循声弯下了腰,一双明亮水润的大眼睛因为吃惊睁得更大。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穿着喜服的小人儿,还不如她的巴掌大,站在缎带结成的大红绣球花上拼了命地叫嚷:“这里,娘子,为夫在这里!”
谭筱白因为惊讶凑得更近:“你,你是妖怪吗?”
“我不是!”小人儿似乎很气愤,胸脯一鼓一鼓的,“我是你的相公,许家的少主,许轩!”
“什么,你叫许仙?”谭筱白大笑一声,把那个小人儿给震了下去。
许轩艰难地重新爬上绣球,气喘吁吁地吼道:“你听好了,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你的相公!”
谭筱白干笑两声:“哈哈,你开玩笑吧。我的相公可是威武无比,怎么可能是个侏儒?”
侏儒?轰隆隆,许轩再次被雷倒。
“不对,侏儒也比你大。你是黄豆里生出来的妖怪吗?”谭筱白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东西,虽然长得小,可是还挺好看的。
“我是人,不是妖怪!”许轩再次扯着嗓子尖叫,“不信你去问管家,我就是你的相公!还有,我叫许轩,不是许仙!”
谭筱白迅速跑出去求证。半炷香的工夫后,她哭丧着脸回来了。
正盘腿坐在绣球上的许轩同情地看着她,唉,八成是被他爹娘拐骗来的良家少女。“娘子,你不必担心。”他安慰道,“我们许家不会亏待你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谭筱白坐在床沿抹了两把眼泪,被泪水润得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盯着他,问:“相公,你这么小,可怎么保护我呀?”
她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强调他小啊、矮啊什么的!许轩从绣球上跳到筱白的裙子上,伸出小手拍了她两下:“没事,我们家有好多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你绰绰有余。”
“是吗?”谭筱白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往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那本王奶娘给的秘籍摊在床上,“相公,这里面的功夫你都会吗?”
许轩站在她膝上望着那本册子上的春宫图,男性的自尊心再次受到轰击,他沉默了会儿,沉重地说道:“那个,娘子,这个,等我恢复了,我再同你一同将这功夫练上一练。”
“也是啊,”谭筱白看了看图画,“这里面男的比女的要大好多。相公,你怎么这么小?”
又来了!许轩闷声道:“我是被奸人所害。你放心,我复原的日子不远了。前年有个和尚说我十八岁这年娶了亲,让娘子带着我去东海边上的蓬莱仙境去一趟,我和小七身上的咒就都解得了了。”
“小七是谁?”谭筱白四处张望着,“难道也有一个和相公一般小的人儿?”
“就是它!”许轩扯扯谭筱白的手指示意她往下看。
一只圆滚滚超出谭筱白认知能力之外的东西正蹲在她脚边,浑身的毛是金色的,一个尖尖的鼻子并两粒眼珠子嵌在脸上。
“这是?”谭筱白弯腰将那东西拿了起来,那东西很纯真地和她对望着。“你是狗吗?还是猪?怎么这么像猪!”她捏捏它鼓鼓的肚子,将它颠来倒去地翻看着。
“是狐狸。”许轩说出真相,“它叫七宝,原本是个狐狸仙,和我一同被人下了咒。它也算是我的坐骑,平日里我想去院子里或者其他地方逛一逛,它还是挺好用的。”
谭筱白揉捏着七宝的肚子,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表情:“它好可爱啊!”说着,一双嫩嫩的唇便贴上了它毛茸茸的脸。
噗的一声,金色的七宝变成了粉红色的。
许轩不乐意了,努力拽了下谭筱白的腰带,大声说道:“娘子,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能和其他男性过于亲近。”
“你不是说它是只狐狸吗?”谭筱白对七宝爱不释手。
许轩的眉毛严肃地皱了起来。七宝狐狸仙是他们家的守护仙,当年他们俩都正常时七宝生得很风流,没少雌性妖精来招惹他。他的这个娘子看起来纯得很,可不能被七宝勾了去。想到这,许轩很艰难地解开了谭筱白的腰带。
腰间一松,谭筱白诧异地看着将她腰带扛在肩头往下拖的许轩:“相公,你干什么?”
许轩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道:“娘子,我们来洞房吧。洞房只能两个人,把小七放下。”
谭筱白一张小脸俏生生地红了,将七宝放到地上,顺了顺他的毛:“我明天再找你玩。猪宝。”
猪宝?许久不近女色的七宝原本堵在鼻子里的一腔热血顿时改了航道奔去了眼睛,淌成两行清泪流下。七宝伤心地走了。落魄的神仙,猪狗不如哇!
谭筱白见许轩着实辛苦,便主动将两边的红帐放了下来,自己宽衣解带,不一会儿便很清凉地坐在床上。
瘫在一边歇了会儿的许轩一睁眼便看到她露着的白生生的肉,差点喷出鼻血。
谭筱白脱得多了,开始觉得冷,摸了摸光溜溜的胳膊,问道:“相公,我们怎么洞房?”
许轩:“……”
夜深了,谭筱白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侧过身子看到躺在枕头上的许轩也睁着眼睛,便伸过手帮他扯了扯身上盖着的手绢:“相公,你怎么不睡啊?”
许轩很严肃地看着她:“娘子,你愿意陪我去蓬莱仙境吗?”
“愿意。”谭筱白欢喜地答道,“王奶娘给我说过好多蓬莱仙人的故事呢。她还说要是见着了仙人,一定要求他给她一个会自己织布的织布机。”
许轩仍是面色严肃:“听说从曹州城到蓬莱岛上十分艰险,你要是不愿意,等出了许府大门,我和小七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再走。”
“不行不行!”谭筱白惊慌地坐起身,“我娘说了,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再回去的!”
许轩看她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爬起身拉一拉她垂下的长发:“好了,那你就跟我去吧。”
第二天,谭筱白起床后便和许轩一同去拜见公婆。昨天成亲,她被吵得头昏脑涨,再加上盖着红盖头,还没见过公婆的真颜。
许轩骑着狐狸仙七宝跟在谭筱白身后悠悠地走着。谭筱白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和他商量道:“相公,我们可不可以走快点?”
许轩两腿夹了夹七宝的肥肚子:“它腿太短,走不快!”
七宝再次愤怒了,呜呜噜噜地哼了几声。
谭筱白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那是她未出阁前自己绣的。王奶娘说了,相公身上总得有个娘子做的针线才体面。可是相公这么小,她便索性自己带上了。“相公,这里面挺好的,你进来吧,我带着你更快。”
许轩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谭筱白一手从七宝背上拎下来放进了荷包里。他坐稳后趴在荷包边沿往外看,别说,还真不错。
许轩一直是许母心头的大痛。一大早看到新进门的媳妇给自己奉茶,许母愁了十几年的脸终于放晴了点,结果一时不慎瞄到儿子竟然在荷包里,顿时老泪横流,一口气没上来便晕了过去。
谭筱白担忧地问道:“相公,娘亲是不是讨厌我?”
许轩很淡定,他娘见着他一回便要晕一回,没办法。
“娘子放心,她是太高兴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谭筱白揣了一大把银票,背着个包袱,荷包里放稳了许轩,脚边再跟上七宝狐狸,就在许府众人的注视下踏上了去蓬莱仙境的旅途。
外面的日头很旺,天空瓦蓝瓦蓝的,只有几缕薄薄的云飘在上面。七宝再次咬住谭筱白的裙脚可怜兮兮地哼哼着。
谭筱白擦了擦头上的汗蹲下来看它:“猪宝,你怎么了?”
许轩从荷包里探出头来充当翻译:“娘子,小七是累了,它想歇着。”他鄙夷地说道,“它腿短,娘子体谅它一下喽。”
七宝连忙点头,愤恨地瞪了某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小人。
谭筱白将七宝抱了起来:“相公,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上吧。”
“好啊。”许轩很爽快地答应了,走了这么久,他也饿了。
谭筱白将七宝搁在自己肩头,安慰它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吧,我带着你走。”
许轩心里凉凉的:娘子,原来相公我不是你的唯一。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轩发觉自家娘子一脸疲累,才良心发现,建议买一匹马来骑。
“那,这样会不会就不诚心了?蓬莱仙人就不给你解咒了。”谭筱白嘴里嚼着饭问道。
“应该没事,他只说到了就行,又没规定那么多。”许轩坐在一根鸡腿上拿着小刀切着鸡腿肉吃,从自己包里翻出家里给定做的酒杯举给筱白,“娘子,给为夫倒杯酒吧。”
“哦。”谭筱白拿干净的筷子沾了滴酒给他滴进它的小酒杯里,不多不少,正好三滴就满了。
谭筱白想了想,坦白道:“相公,我不会骑马呀。它们都太高大了。”
许轩思考了下:“要不你去问问店家,我们买下他们拉磨的驴好了。驴小一点,你也好上去。”
那边七宝被一口鸡肉卡住了,眼泪汪汪地怒视许轩:行,你小子就自甘堕落吧,想我堂堂一伟大仙人,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今世和你的命运绑在一起!
吃好饭,谭筱白要洗澡。许轩认为男性应该回避,打算骑着七宝出去溜达一圈,还没动身就被谭筱白提了起来。“相公,我们一起洗吧。你的衣服也该换了。”
“不行不行!”许轩挣扎着连连摆手,“男女授受不亲,娘子先吧!”
谭筱白眨眨眼睛:“王奶娘说了,要和相公行鱼水之欢。虽然相公你这么小,但是我们一起洗澡,一同沾了水,也算是了吧。”
“不是这样说的!”许轩无奈,还是被谭筱白扒光了放进热腾腾的大桶里。
“相公,我要进来了。”谭筱白踩着小板凳迈进了浴桶。
“相公,我们要一直往北走吗?听说出了城门就是森林了,掌柜的说里面有一群强盗。我们要绕道吗?相公?”谭筱白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便在蒙蒙的雾气里睁大眼睛努力寻找许轩的身影。
一行细细的红色在水里蜿蜒开。谭筱白顺着血迹捞起了鼻血横流的许轩,捧着他担心地叫道:“相公,你没事吧?相公!”
出了曹州城,再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据说蓬莱山在最北边。谭筱白和许轩只需要一直往正北走就行了。
他们花了五两银子从店老板手里买了一头驴,随后正式进入了森林。
“站住!”谭筱白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森林的美好,便听到一声大喝。她身下的那匹驴没骨气地先打了个哆嗦,七宝警惕地从她肩上站了起来,一身蓬松的毛戒备地竖起。
窸窸窣窣几声响,草丛里钻出几位彪形大汉,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弯刀,头上绑着不同颜色的头巾。
“呔!”一个络腮胡子、头绑红布巾的大汉往前一步叫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相公,我们遇到打劫的了。”谭筱白捂紧了身上的包袱。
“娘子,他们要钱就给他们,别让他们伤着你。”许轩提醒道。
“可是,”谭筱白不甘心,“这么多钱呢。”
“老大,只有一个女人,要不抢回去给老七当媳妇得了!”一个带着绿头巾的大汉建议道。
“娘子,清白要紧。”许轩指点迷津。谭筱白忙道:“别别,我有钱,把钱都给你们!”说着将装有银票的包袱丢给了他们。
红头巾大汉拿刀尖挑开包袱一看——厚厚的一沓银票,顿时满面红光:“娘咧,抓到条大鱼,弟兄们注意了,给大哥好好伺候这位小娘子!”
“是!”一群汉子应声便向谭筱白围了过来。
“啊,柳大哥快来救救我吧。”谭筱白吓得几乎哭出来,“相公,怎么办,我要不要抹脖子以示清白?”
“娘子放心,为夫在此,定不让你受委屈。”许轩从荷包里跳出来,顺着驴的脖子爬到了驴的头顶上,大喊道,“住手,她是我娘子,你们谁敢动她!”
许轩的出现造成的效果十分震撼,近十个壮汉看到他纷纷目瞪口呆。
“相公,你好厉害。”谭筱白称赞道。
“哪里,只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而已。”许轩指出事实。
果然,片刻震惊过后,一群强盗一拥而上,扑倒了谭筱白坐着的那头驴。七宝试图反抗,咬住了一个人的手,结果被一掌劈着了面门,直接晕了过去。许轩被那个戴绿头巾的抓着头发提了起来。
谭筱白奇怪了,他们怎么不抓她?
一群强盗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绿二哥,你去抓那小娘子。”
“嗨,我有老婆,”绿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婆娘,让她知道我碰了别的女人,不砍了我的手!”
又有人道:“黄三,你去!”
“我也有老婆,你去啊!”
“都别争了,”红大发话了,从绿二手里抓过许轩,对谭筱白说道,“小娘子,想要你的相公活命就得听我们的话,乖乖地跟我们上山!”
许轩已经被晃晕了,软趴趴地吊在半空中极为可怜。谭筱白忙道:“好好,几位大哥一定不要伤害我家相公啊!”
其他人纷纷赞叹:“还是大哥有智慧!”
囚犯的日子不好过。
谭筱白往灶上的大锅里又添了瓢水。明天就是十五了,她和许轩还有七宝已经在山寨里待了大半个月了。
山寨里除去一堆土匪娃娃,领头的男人只有七个,最小的叫紫七。大概是过于羞涩,听他的几个嫂嫂说是给他抢来个媳妇,无论众人怎么劝,他都红着脸不肯来见一见谭筱白。
“老七媳妇,馒头还没蒸好吗?当家的要来了!”红大媳妇扯着嗓子站在门外催促,她生的人高马大,连红大都怕她。
“就好了。”谭筱白扯了把柴火塞进炉灶里,蹲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擦了擦额上的汗。
红大媳妇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站在门槛上鄙夷地看着谭筱白:“城里的姑娘就是娇贵,才干这么点活就出汗了?对了,”她又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你识字不?前几日鸽子送来的信,给我念念,我家男人说了什么!”
“寨主大人说赚了好多钱,给夫人买了好多漂亮的布,还给娃娃们弄了好玩的东西。”
红大媳妇很高兴,一把从谭筱白手里抢过信,喜滋滋地拈了颗瓜子放进嘴里,吩咐她:“馒头蒸好了,再炒几个小菜,多放点油。”
谭筱白将蒸好的馒头从锅里拾出来,想起自己受苦受难的相公,不由得泪流满面。红大的字极丑,不过还是说清楚了,他倒是赚到了钱,可怜她的相公和七宝仙。红大在信中说他们弟兄几个把许轩和七宝拿到了附近的集市和山寨里进行表演,因为他们俩模样稀奇,赚了不少钱。红大乐滋滋地表示准备改行进军商业。信中还表达了他们对富贵生活的美好向往。
将近子时,安静了一天的山寨沸腾了起来。正在厨房吃馒头的谭筱白听到了男人的哄然大笑声,还有寨里那群媳妇们的爽朗笑声。
“唉,小娘子,你的小相公,出去这么久,你们老实点,今晚上爷高兴,就准你们在一起了。”满面喜色的红大将七宝和许轩丢进谭筱白怀里,大笑着出去了。
被抓来后,因为许轩和七宝反抗过于激烈,谭筱白还勉强分到了张床,他们俩则被红大拴在了他家养的大狼狗窝边,两人胆战心惊地与狗共枕。没几日,两人便被红大几个带出去赚钱了。这么久没见亲人了啊,许轩躺在筱白柔软的掌心里,长长吁了口气。
“相公,七宝,你们受苦了。”谭筱白看着趴在自己掌心动也不动的许轩,又摸了摸七宝明显瘦了几圈的肥肚子,它油亮亮的金毛因为疏于打理,变得乱糟糟灰蒙蒙的,都要纠结成一团了。
听到筱白温柔的话语,七宝默默地趴在她肩头流泪。
“这里有烧好的热水,你们先洗洗吧。”谭筱白给他们俩每人备了一个粗瓷大碗,“水不够的话我再添。”
清洗干净后,许轩和七宝都觉得舒爽不少。谭筱白拿出她做饭时偷偷留下的饭菜,热了热,两人一仙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许轩正啃着猪肉,突然放下,踮着脚尖扯谭筱白的衣袖。
“怎么了?”谭筱白啃着鸡腿,满嘴流油。她把鸡鸭猪羊什么的,凡是有腿的,都偷偷留下了。她放下鸡腿,许轩盯着她手指上的伤口,头颅低着,显得很颓废。
半晌,他闷声道:“娘子,你受苦了。”这双手,初见时细嫩光洁,如今却都是些细碎的小伤口。
“没事啊,倒是你和七宝才可怜呢。相公,我们怎么逃出去啊?”谭筱白嚼着鸡肉,担心地说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要是柳大哥在就好了。”
“柳大哥是谁?”许轩尖锐地问道。他不止一次听到谭筱白念叨这个姓柳的。
“柳大哥是我们家最厉害的护卫。”说起暗恋对象,谭筱白兴致勃勃,“柳大哥能文能武,长得还好看。”说着,她有些脸红。
淡定,这个臭丫头还什么都不懂呢。许轩深吸了口气:“娘子,我长得也很好看。”
“扑哧!”正在啃花生米的七宝因为太急切地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颗圆鼓鼓的花生米碎粒从鼻孔喷了出来。它红着脸抬爪子捂住了鼻子,背转过身将肥屁股对着许轩。
谭筱白将许轩举起来仔细地看,嗯,脸蛋白里透红,眉毛挺英气的,嘴唇粉粉的。
也不能怪谭筱白,再英气逼人的一张脸配上他这副身材,也只想让人亵玩一番。男人可以没有脸,但一定要有身高!这是许轩流出血泪得来的切身体会。
“七宝,明天就满月了。”许轩和七宝站在窗沿上,他仰望着天上的大月亮,严肃地说道。
七宝也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明天是个机会。
红大他们收获颇丰地回来,因此第二天家家户户都没再劳作,整个寨子里一派欢声笑语。没见识的山寨娃娃拿着玩意儿在街上到处跑。许轩和七宝也没闲着,红大媳妇在大街中央支了台子,让他们表演把戏,向每个来看的收一文钱。
七宝和许轩该是山寨的共同财产,虽然众人对红大媳妇要收钱感到不满,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她是老大。
夜里又是喝酒又是赌钱,谭筱白按着许轩的吩咐,悄悄地打包好了东西,他说今晚上能离开。
到了子时,月亮变成了正圆,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醉眼迷离的红大被一阵风刮得险些倒在地上。
只见桌上原本站着许轩和七宝的地方起了风,渐渐的,那风便带起了些烟尘,成了螺旋状,时不时地冒出些红光。
红大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妖,妖怪啊!”
红光过后,小饭桌上立了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呃——裸男。还有只浑身金毛,毛的尾端却带着红色火焰的狐狸。只是这狐狸比红大家最好的马都高大!
桌子太小,一人一狐又太高大,桌子嘎吱嘎吱摇晃了几下,便散了架。
“七宝,就说要你下去,本少爷摔着了!”许轩哀号。
七宝抖了抖身子,将压在它身上的许轩弄了下去,威风凛凛地站起来:“这又没办法控制。”
娘咧,狐狸会说话,不是妖怪是什么?红大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外屋的动静惊醒了靠着墙打盹的谭筱白,她跑出来小声唤道:“相公,是不是……”因为过于震惊,她舌头打了结,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时间不多,先带走夫人,以后再解释。”七宝足下生风,催促许轩。
光着身子的许轩毫不害臊地大步走过去将呆愣的谭筱白打横抱了起来,利落地跳上了七宝的背:“走!”
原本在七宝足下的风瞬间幻化成了实体的云朵,谭筱白只觉耳边的风声忽然变大,回过神来,发现人已在半空中。
“啊……啊……啊……”
她缩紧了身子搂住了抱着她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轩拍拍她安抚道:“别怕,是我,筱白,我是许轩。”
谭筱白:“你……你怎么突然变大了,而且……”摸到他滑不溜丢的肌肤,她脸红了,“相公,你的衣服呢?”
许轩不在意地笑笑:“变大的时候撑坏了。我可是你相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钱和吃的都带上了吗?”
谭筱白呆呆地看着他,迟缓地点了点头,他真好看,而且,还好有男子气概。这是她小小的相公吗?那她现在坐着的?她抖着手摸了摸七宝毛茸茸的头:“那个,你是七宝吗?”
“夫人,是我。”七宝浑厚性感的声音再次刺激到了谭筱白。它突然不耐烦地震了下身子。
“啊啊,狐仙大人,请不要再甩动尾巴了,要掉下去了!”后面突然传来男人的惨叫。
谭筱白诧异地回头,只见七宝毛茸茸的尾巴间不时翻飞着一条紫色的东西。她脱口而出:“紫七!”
许轩扶额:“好像带来不好的东西了。”
“救命啊,筱白,呜呜。”话说羞涩了许久的强盗紫七终于鼓足勇气要去见谭筱白,谁知正好遇见变大版的七宝和许轩。他惊慌之下摔了一跤缠进了七宝的大尾巴,就这么被带上了天!
七宝在许轩的指挥下降落到了姜城附近的树林里。紫七被愤怒的七宝掀翻在地,它最讨厌有人触摸它宝贝的尾巴了!
谭筱白给许轩围上块布后激动地抓着他不放:“相公,是不是我们感动了神仙,你和七宝身上的咒语解除了?”
“没有,”许轩看了眼谭筱白,怜惜地将她抱进怀里,“我和七宝只在月圆之夜才能暂时变大,”他看了下远处发白的天空,“太阳一出来我就要变回去了。筱白,这些天你受苦了,你也知道有多难了,趁现在七宝还能飞,不如把你送回谭家湾吧?”
好像,相公变大了,人也讨喜许多。谭筱白从他臂弯里探出脑袋来:“你不是说要我跟着才能解咒吗,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大不了到时候暴力解决!”许轩冷冷说道。
紫七在一边瑟瑟发抖:“大人,饶了我吧。”
许轩看了紫七一眼:“你是不是会医术?”
“只是略懂皮毛。”当年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当年他做郎中的爹死在了山寨里,寨里的人念在他爹救了不少人,他娘死得又早,便合着大伙将他抚养长大。他虽顶了强盗的名号,实则纯良无比。
“娘子,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许轩说道。
“我要回家!”紫七反对。七宝怒视他一眼,他便嗫嚅着不敢出声了。
“喀!”七宝威严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干吗?”被七宝一惊,谭筱白红着小脸挣脱了许轩的怀抱,许轩不满地横它一眼。
“以后他就改名了,用回他的本名,文苑是吧?挺好的,就继续用吧。”七宝盯着紫七看了会儿,然后像个大爷似的篡改了紫七的名字。
文苑恭敬地伏在地上给七宝磕了个头:“多谢狐仙大人。”
许轩偏过头翻了个白眼,真没骨气!
谭筱白诧异地看看七宝周围,怎么它脚下踩着的干叶子没烧着,文苑一碰它就被烧了?许轩看出她的疑惑,耸耸肩膀:“很明显嘛,七宝讨厌文苑。不对,是讨厌任何和它名字沾边的东西。”
七宝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文苑失意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平生第一次见着神仙,没曾想被讨厌了,呜呜……
“可是,”谭筱白抬头望望比她肩膀还高的七宝,明明身上有猪的影子,“猪和它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随口乱叫?”想到这里,她暗道:七宝还真是小心眼呢。
“哈哈,”许轩放肆地大笑,趁机搂抱了谭筱白一下,“娘子有所不知,猪七的娘亲可是这万儿八千年里头一个飞升成功的猪仙,看看咱们猪七细皮嫩肉的,都是托它娘的福。它娘亲水灵得很,天上的仙姑哪个不羡慕?”
七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不许说完!”看许轩笑得实在猖狂,它愤怒地朝他喷了口火。
许轩抱着谭筱白侧身躲了过去,可怜他身后那棵颇伟岸的树被七宝的怒火烧成了灰渣渣。
“好了好了,不闹了。”许轩笑嘻嘻地给七宝作了个揖,“劳烦七宝大人带着你的崇拜者,去姜城买点东西带回来吧。”
七宝重重喷了口气,对呆愣的文苑道:“拿上钱,快点!”文苑兴奋地抓起地上的包袱跟了过去:“狐仙大人,等等我!”